黙语 第16章 一副有颜色的眼睛（下）

“歆玉，好巧啊。又碰见了，原来你也是会在食堂吃饭的，那我以前怎么没看见你呢？”

其实我并不是很想搭理她，但出于礼貌，我还是敷衍了她几句

“这食堂这么大，能碰见你也是挺大的缘分啊，孽缘！”

我最后两字咬的极重，我知道说这些不会让她远离我，但恶心一下她也是好的。她见我还是一样的不愿理她，倒也无所谓，转头盯上了我对面的唐玉

“咦，歆玉。这是你叫的新朋友吗，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不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我刚准备出声，她自顾自的招呼起来了

“哦，我叫唐玉。”

“哟，唐玉，歆玉，你们两个挺巧啊。哎，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我们歆玉啊，我跟她是小学同学，她啊，因为小学的时候犯了点小错误，让她一个小学时期啊，都没有人愿意亲近她。现在好了，她终于找到朋友了，我可真是为她高兴啊！”

“姓李的，你tm说够了没有？”

“哎，歆玉，你怎么骂人啊。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就要因为小学哪点事情对我恨到现在吗？”

“你再这么乱说，小心劳资拔了你的舌头！”

我压低声音淡淡的蹦出几个字，显然她两个被我这句话吓住了，但贱人就是贱人。这几个字还不足以让她退缩，反而借势发挥，对唐玉说着

“唐玉啊，你不要害怕，我们小歆呢，有时候脾气是暴躁了一点。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跟她正常聊天还是可以的，但我建议呢还是隔点距离，因为她发起火来——可是很吓人的！”

她这句话表面上看着是对唐玉说的，实际是对我进一步的挑衅。真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贱人，恬不知耻！

在我快控制不住想发火时，唐玉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看着他的动作感到疑惑。她却眼神向我示意，接着她对李爱说着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我觉得我能忍受她的脾气，歆玉，你吃饱了吗？该走了。”

我原本想对姓李的骂两句，但她把我的盘子也拿着，强制拉着我走了。我只好跟她一起走，顺便把盘子一起拿了过来。

“你刚刚干嘛拦着我，那个贱人我早就想收拾她了。”

“她不是说了吗，你发起火来脾气很爆，要离你远一点，所以我把你拉走了，离她远一点啊！”

我以为她相信了李爱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是不是对刚刚的自己感到窝囊，心里一股怒火燃起来，转头对她厉喝

“那你怎么不离我远一点，我脾气确实爆，小心连你都欺负！”

她被我的话吓住，我也发觉自己将气发在了她身上，但我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转身便走了。我走时她站在原地还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件事过了好几天，我没在我们班门口看见过她，我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只要她出现，我肯定能看见，但是没有……

我们的教学楼每一层楼都有左右两个出口，但是去食堂那些地方，从我们这边过去更近。我也没有去找过她，虽然我知道不该把气发在她身上，但我就是不想找她认错。

“歆玉，外面有人找你！”

一声呼喊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没有走出去，而是叫她个同学喊找我的到窗户边来，我懒的动。

等那人走过来我才发现是她，她眼神瞟闪，不敢正眼看我，步子慢吞吞，两只手在衣服前面互相绞着。

我也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等着她过来，我们就在窗旁边，她在外，我在里。她站我坐，都没有说话，谁都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

“你……”

我们同时发出了声音，她不讲了，让我有点尴尬，我清了清嗓子，还是开了口。

“那个……那天不好意思哈，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只是被气昏头了，看着谁都像骂一句，就算当时路过一条狗，我都会对她来一句的。”

我这句话让她眼睛闪现出疑问，用手指着自己。我不明白什么意思，见她语气里带着些无措和询问

“你的意思是那天我就是跟出气筒，还是一条狗？”

“……” 好像越说越乱了，这脑子也是比嘴快。

她看见了我的脸上的尴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了她没那个意思，但也只能尴尬的笑笑。

我们很默契，都没有再提那天的事。

我交到了一个朋友，她找到了一个保镖。上学放学我就跟在她身后，帮她背着书包。她像个小孩似的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好几次让我感觉像带了一个孩子。

食堂

“哎，上次的那个叫什么李爱的，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啊？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那就是一个神经病，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把李爱在小学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听了很气愤，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哪里碎碎念的说着李爱，但她突然停下，试探的问了我一个问题。

“那你小学时期，真的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吗？初中呢？”

我停了停手中的筷子，她看我停下了动作以为是自己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便没有进一步询问，只顾着吃饭，但我想了想还是开口对她说

“差不多吧，小学是整个时期都没有朋友 就算有也会被那个李爱在她们耳边胡言乱语的，后面她们就不会理我了。

初中还好，有几个能说话的，但交情都不深。其实我觉得还好，有没有都一个样子，习惯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有点小可怜。不过现在好了，你有了我，我就是你的第一个朋友！”

她很高兴，高兴的连嘴角上沾了米饭都未曾发觉。我伸手去帮她摸了下去，她征征的看着我，我看着手中的米饭，轻笑了一下，调侃道

“你不算是朋友，你算个孩子，跟你在一起，我算是幼儿园园长！”

“什么嘛，你才是孩子，我15岁了，可不是孩子了。”

我扒着饭，随口胡诌绉

“是啊，个子还没人家肩膀高。在人堆里都看不见脑袋在哪里。还说自己不是小孩，说出去谁信呐！”

“你！过分了哈！”

“好了好了，对不起，快吃饭吧，还要回教室补觉呢！”我连忙应声道，她见我及时道歉，也只能咽下了这口气。

家

晚自习的课还算轻松，没在学校耽误就回了家。刚进门就看见我哥躺在沙发上玩着游戏，嘴里一直大喊着，冲，赶紧上之类的。我看着心烦，转身就回了自己屋里，刚把书包放下，后脚我妈走了进来，她看着我，伸出手来，我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她直接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打懵了，她恶狠狠的说

“我今天放在房间里的一千块钱是不是你给我拿走了，赶紧给我交出来！”

我一时被打懵了，心里不服气，直接跟她吵了起来。

“谁拿你的钱！自己不知道放哪里了，干嘛来找我要，我就没见过你的钱！”

“还敢狡辩，这个家除了你，还有谁会拿我的钱。小小年纪不学好，动手动脚的，赶紧给我拿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我捂着脸，眼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是她女儿，更像是一个外人，一个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外人！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拿你的钱，我也不知道你的钱在哪里！”

她也没有多话，直接拿起棍子给我一顿。然后又在我房间里乱翻，最后实在没找到那一千块钱。

我就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语调生硬

“找到了吗，看见在哪儿了吗。没找到就随便翻别人的屋子，你懂隐私吗？”

听到这话，她反而又给了我一巴掌。指着我的鼻子说

“你哪来的隐私，你人都是我生的，你还有隐私！要不是六岁那年我带你去做了心脏病的手术，你还能活到现在，还跟我谈隐私。

我告诉你，这钱除非不要让我看见了，你要是让我看见了，我弄死你！”

说完她直接出去了，我的房间门被她甩的砰响。我捂着已经红透的脸，嘴角已经被她扇出一丝血口。

眼泪从刚才起就没停过，原来他还知道我有心脏病。

我从小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六岁那年碰上国家的好政策，免费给心脏病的孩子们做手术，我是其中一个。其实不靠国家我也能做的起，但我妈就爱占便宜。

虽然医生说我不能动气，情绪不能太过激动，但她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三天两头的就打我。

情绪缓了缓了我收拾了屋子，用冰敷了一下脸，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照常在路口等着唐玉一起上学。她老远看见了我，快步跑过来，刚想跟我说活，看见我嘴角的青红，眼神从开心变成了担忧

“你怎么了，是你妈妈又打你了吗？”

我大致讲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之前也知道我家里是个什么样子。

但我没有跟她说什么原因，光是对她笑，她看我一直不讲原因，表情有些着急

“你笑什么啊，说话啊。她怎么打的，下这么重的手，还是你妈！”

“没事啦，就是破了点皮而已，没关系。我身强力壮的，这点事算什么？没事！”

我摸着她的头发，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她。她知道我不愿意说实话，有点生气，但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们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我把凑近了她的脸，她看着我的脸，淡淡开口道

“你难受吗？”

“什么，你说嘴巴这个伤口？难受什么啊，多大点伤，有什么值得难受的！”

“我不是说的这个——我说的你心里难受吗？”

我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她。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难不难受，好像已经习惯了。她见我一时没有回复，伸手抱住了我，把头埋着弱弱说道

“我看着好难受，我知道你被欺负了，但是我却没有能力帮你。你说的对，我就是个孩子，只知道贪图自己的快乐，没想过其他人的感受。

我看着你的样子，我好难受，但我分担不了你的痛苦，我也没办法把快乐传给你，我真的是个没用的人！”

说着她还哭了起来，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在我面前哭泣，是因为我，我低头看着胸口的小人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她哭了几分钟抬头起来看着我，她泪汪汪的眼睛，让我心里出现了一种别样的冲动。

我用手抹去了她的泪水，从包里拿出了两颗糖，递在她面前。

她看着面前的糖，双手在我的手臂捏紧，但因为手臂上的伤痛不小心出了声音。听到我的痛呼她连忙松开了手，静静的看着我，眼睛里只剩下担心，小心询问着

“这里也有伤口是吗，我不小心把你弄痛了是不是，严不严重？我碰这一下有没有事啊？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见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我安抚她的情绪，柔声对她说

“没事了，就是一点小淤青，被你捏住，有点小痛。别哭了，吃糖，吃了糖心情就变好了！还有我们好像要迟到咯！”

她拿着我的糖，自己又擦了擦眼泪水。看着我，又轻挽着我的手，不敢再使劲。

手里捏着我给的糖，抬头看了我一眼，小声开口

“你怎么随时都能拿糖出来啊？就这么喜欢吃糖吗？”

我低头看她拿着那两颗糖捏来捏去，心里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大声回应她

“对啊，我很喜欢糖！”

这几天怕再次碰到我的伤口，她都没有敢很用劲搂着我，我也在她面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伤口还是有点疼的。

但我没说，也不愿再说，要不然她又要掉小珍珠了。

但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们的“友谊”就此结束。

事情的起因是，不知道是哪个讨厌鬼。在我和她的班门口贴了一张纸条，上面有我和唐玉那天在路口拥抱的照片，下面带了一句话

“高一（2）班歆玉和高一（5）班唐玉是同性恋！”

这张纸条被我们班的人撕了下来，他们看着我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好话！

我起身准备去找唐玉，我们班的人看我起身，全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生怕和我碰到。

我走到她们班时，他们班的人也是一样的场景，她坐在中间低着头不知道在弄些什么，他们班的看到我来了，都盯着我看。

我无视了他们，径直走到她面前，她抬头看见是我，刚想说什么，我直接把她拉走。

我把她带到没人的角落，她看着我，来的时候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现在就憋在嘴边，说不出来。

“你别管他们，那些嚼舌根子的。听到点什么新闻就胡编乱造，最喜欢凑这些热闹，你就把他们当成是屁，不管，做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她还是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其实心里很着急，想让她回应我一句，但又怕她说出我不愿听到的。

她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是，像是哭过。嘴巴一抿一抿的，感觉有什么要说，但就是未发出声音。半晌，她才开口

“我没有因为他们说的乱想，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毕竟是一个班的，了解。”

“那就好，那些都是吃饱啦没事干的！”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我没缓过来她问的什么，她看着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

“我说，那个纸条说的是真的吗，你是那么想的吗？”

这下轮到我愣住，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

我不敢乱说，怕说到她不想听的。她见我许久没开口，便自己说了起来

“其实在我看清哪张纸条上写的东西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很惊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这个事情好像很正常，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我不敢去找你，怕你生气，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我很震惊，心里在这瞬间好像有一块大石头重重落了地，瞬间陷了一块，带着那片湖泊掀起浪潮，将整块都带动起来。

我看着她，这时她并没有看我，但她的手一直抓着我的肩膀，手指对我的衣服来回揉捻，像是因为在等待一个重要结果的紧张表现。

我清了清嗓子，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它也很着急的跳动着想向我传达什么重要信息，我看着她的眼神小心试探着问道

“你说你对那张纸条上的话并没有什么讨厌的反应是吗？”

“是。”她轻声回着我，这让我增加了几分信心，再次发声询问

“那如果我说，那纸条上写的都是真的，我也是真的对你，你…是什么想法？”

她抬头看着我，虽然没有回应我，但她的眼睛已经告诉我答案，因为她的眼睛里全是我……

我笑的很开心，甚至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弯腰抱住了她，她也努力回应着我的拥抱。

我们抱了好久好久（大课间，时间多），但她突然把我轻轻推开，温声温气，似有疑惑

“如果老师知道了怎么办？”

“没事，我来解决！你就专心上你的课就行了，不用管那些人，就像以前一样！快上课了，回去吧！”

她看着我，眼睛全是小星星，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回教室。

但她突然踮起脚尖，在我嘴唇上轻啄了一下，随后跑开。我手指摸着嘴唇，看着她的背影，很开心，随后转身走向了办公室。

唐玉，对不起！虽然我们心意相通，但你是个乖孩子，我不能耽误你的前程，你有更好的路。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我或许会在你上大学才跟你讲这件事，那时候的我们或许能有更好的结局。

但如果你现在就知道了这事，那对你不会就有任何好处，对不起！

既然必须有一个人来做坏人，那就让我来吧……』

书关上了，女生将书放在了桌子上，拿起茶杯，刚准备喝一口，见茶有些冷了。便望向墨璇，询问道

“这茶有些冷了，馆长，能重新倒一杯吗？”

墨璇看着她笑了笑，起身将茶水倒掉，重新为她添了一杯茶水。随便问她

“这位小姐，这本书怎样？是否中你的心？”

“我还想说呢，这里面的人物都好熟悉？还跟我重名呢，我觉得挺好看的。

哎！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学校了，一会儿进不去就尴尬了，谢谢馆长让我免费看书，我走了，再见！”

女生起身走了，桌子上的书也在她起身时也变成细莹化作歆玉的样子，在她身后笑着看她。她转身朝墨璇张了张嘴，好像在说谢谢。

女生全程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在出门时，她那眼睛好像有泪水滴下。

“她发现了吗？”

陈昭向墨璇问着，墨璇摇着扇子看着女生的背影，轻笑了一声

“发现了，但不愿意说出来，或许是不相信吧。我们也没有讲，而且依她的性子，就算讲了，她也不会信。”

“那女生是怎么没的，我觉得也没发生什么事啊，怎么就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

“听说是她自己去找老师坦白，说是她先动的心，跟那人无关。

老师跟她家里打了电话，她妈把她接回去，收拾了好一顿，不让她出门，准备给她办退学。

她一时太激动了，心脏病复发，没抢救过来。”

陈昭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墨璇并没有发现他的动作，继续说道

“而且，可能只是你觉得是没发生什么小事。但，人言可畏啊！这有色眼镜他们算是带上了，他们自愿带上的眼镜，可轻易取不下来！”

“到底是谁把那纸条贴在门口的！间接害了一条人命！”陈昭满脸怒气，愤愤的说

“是李爱，她也喜欢歆玉，但是不敢说。怕被拒绝，后面见她们两人举止亲密，猜出是那个意思，就贴了纸条。”

“我的天，她害了一天人命啊。摊开了说不行吗，弄阴招，真是让人寒心！”

“这就是造化，没办法改变。”

陈昭看着墨璇，怯怯询问

“你喜欢过同性吗，你害怕吗？”

墨璇一愣，随后扇着扇子看着陈昭，眉眼轻挑，语气平然

“有什么怕的，动心动情都是你自己的心思。怕，就别长这心思！

你们人啊，就是喜欢顾虑，怕这个，担心那个，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陈昭撇嘴，阴阳怪气的

“像你不是人一样，你不要不承认！你其实喜欢原来那个陈昭是不是？

不要以为我猜不出来，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别人的一句请求等这么多年的，没点真情实感的你舍得嘛！”

“啧，滚蛋！”墨璇出奇的对陈昭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没有再看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伊人，可指友人，亲人，爱人……也许歆玉不会在这高中三年说出那句话，但她的行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想法。

她能在最后勇敢起来，是我们很多人做不到的。所以，别怕，朝着阳光的方向，大步走吧。

——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