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塔 716 天国基石

716 天国基石山麓小城，伊松佐。

苍白削瘦的黑衣人，自南门入城，他沿着背阴的屋檐，缓步走向女王宫邸。旁边的路人，要么畏缩的避开，要么垂下头去，向这位事实上的统治者施礼致意。

阴影之主，西尔维斯，他身着黑色长袍，“猎魔”双刃挂在腰间，动作轻柔如狸猫。他迈步走进雕花镀金的府门，就像是走进自己的家，而门口持戟的卫兵也没有任何表示，他们是新加入审判十字军的士兵，敬慕西尔维斯，更甚于阿娜丽丝塔。

他穿过庭院，进入前厅，今天不是朝会之日，所以厅内空无一人。西尔维斯停留了片刻，继续向后绕去，花园内的松柏青翠如昔，但盛夏绚烂的花枝，如今已然枯萎。

寝宫内的阿娜丽丝塔，也快要到枯萎的年纪了，三十六岁的她，曾经是教廷最年轻的传奇武者之一，但那种沉稳自信的气质，早已随着体内力量的流逝，而逐渐消失了。

西尔维斯进门的时候，她正对镜梳妆，手中捏着炭笔，细致的描着眉角。西尔维斯记得，以前的蜘蛛女王，从不关心这些，她披着一袭黑衣，穿行在阴影之中，纵使素面朝天，依旧艳色照人。

可现在，阿娜丽丝塔越来越在乎旁人的看法，与此同时，她的性格，也变得多疑而又敏感。西尔维斯怀念曾经的那个她，也怜惜眼前这个她，可邪神附体的年青人，不得不选择离开，以免她被阴影的力量所侵染。

“西尔维斯？”阿娜丽丝塔惊喜的声音传来，旋即，是她故意装作冷淡的语气，“你怎么来了？”

“我要出去一趟，”西尔维斯站在十几步外，低声答道，“所以来与你道别。”

“你要去哪？”阿娜丽丝塔愕然站起，提着长裙走到他身前，仰头问道。

“兰肯。”西尔维斯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淡然答道。

“你去兰肯做什么？”阿娜丽丝塔追问道。有西尔维斯坐镇，她才能安稳的享受荣华富贵，若是他就此离开，那么这个女王的位置，不出几天就要被推翻了。

“有事。”西尔维斯惜字如金，前往兰肯，是“阴影之主”要履行与“苍白之主”的约定，而他不得不去，因为邪神随时能夺去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愿意说是吧？”听到他淡漠的回答，阿娜丽丝塔心中生出几分怨气，她恨恨的转回身去，怒道，“不愿意就滚，爱去哪去哪。”

“我……”西尔维斯暗叹一声，两人的关系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因为感情的修补需要相处，而相处的代价，则是两人的共同沉沦。

阿娜丽丝塔站在原地，等着西尔维斯来安慰自己，一分钟，两分钟，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当她终于发现，背后那轻柔的呼吸再听不到的时候，西尔维斯已经离开宫邸，踏上了前往兰肯的路途。

一条千百年来，无数光明信徒的朝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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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三日，因涅迪尔起得很早。

他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簇新的主教袍服，连近日来萎靡的精气神，似乎都振奋了几分。

上午十点，因涅迪尔一手托着“圣灵之眼”，一手紧握大主教权杖，坐上了前往城北的马车。

从黎明时分开始，兰肯城的信徒，就依次出城，有序的聚集到了城外的空地上。光明新军的将士们策马穿行，指挥他们排列成阵，牧师与神官，也在分头检视着架设完毕的神术阵，以确保万无一失。

因涅迪尔的马车，穿过秩序井然的人群，来到神术阵最中心处的高台前。台高十二米，通体由纯白色的巨石砌成，像这样的石台，在周围还有上百座，高低不同，错落有致。

胖乎乎的托德大主教，有幸坐镇一座九米高台。与他同级的平台，东西南北共有四座，高度仅次于因涅迪尔大主教。这也是“天国基石”的四维枢纽，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托德趴在高台边缘，小心翼翼的望下去。平台分为数层，下面就站着几位女性牧师，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某些“风景”。

“大人，”一位亲信手下，扯了扯他的袖子，“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大主教正在看你呢。”

闻听此言，托德立即挺身抬头，正襟危坐。他现在是教廷本部的高阶主教，兼任光明新军代理大统领，前途远大，一定要谨言慎行。

不过斯诺顿大军虎视眈眈，光明教廷危在旦夕，这个主教还能干几天，也是一个未知数。托德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是不是该与老友阿莱格里联络一下感情，日后也好有条退路。

因涅迪尔收回目光，这个托德毛病不少，但胜在听话，而且心思活络，用起来颇为顺手，所以他才屡次提拔对方，以稀释那些老顽固们的话语权。

沙漏中的细白沙粒，一点点流泻到下面去，时近正午，因涅迪尔环顾四周，心中涌出一股豪情壮志。无论如何，白塔还在，圣城兰肯还在，光明教廷还在，他手下还有如此强大的一支力量，如此众多的信徒，以及那天穹之上，神主的荣光。

他所处的高台之下，三千六百五十名孩童列为方阵，正在耐心的等待。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们变得安静了许多，清澈的眸子中，溢满了天真的向往。

那些来自苦修士教团的老师可是说过，他们是光明教会的希望，是神选之子，将来注定会成为万人景仰的大英雄。

这句话并没有错，只是用词可能有些不恰当。

不是“成为”，而是“变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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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纳奇尼王的授意下，“金槿花”等骑兵部队，略微修改了行军路线，自莱文郡向北，然后在“悲伤要塞”前左转，西行抵达绿河谷。

这会多花一天时间，但与满足王上的愿望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唯一的顾虑在于，大雪随时都会飘落，到那时候，他们的行进速度，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当数千里外的兰肯城下，圣歌声悠扬响起的时候，纳奇尼王极目远眺，已经望见了巍峨的铸铁山脉东支，以及群山之下，影影绰绰的“悲伤要塞”。

伊兰迪尔走廊，全长近百里，其中最窄处仅有十余里，而“悲伤要塞”，恰恰扼守在这一咽喉地带，挡住了斯诺顿铁骑南下的步伐。

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太大必要了。以“悲伤要塞”为源头，方圆近百里内的山道，漂浮着一团团毒性猛烈的瘴气，那是邪神“丧钟”亲手提取的尸毒，平常人沾之即亡，即使上位武者，也只能支撑一刻钟时间，再继续深入，就会被“瘴灵”围攻至死。

“王上，明日即可抵达伊兰迪尔走廊南端，”卡特罗曼扬鞭介绍道，“‘悲伤要塞’以东，就是死灵荒野，我记得边缘处有一座小城，城南由光明教廷派人管辖，城北则属于‘白骨议会’的势力范围……”

“将军以前来过南方？”纳奇尼王侧头问道。

“普通的斥候可没能力翻越铸铁山脉，有时候，我只能亲力亲为了。”卡特罗曼笑道，一场宿醉之后，他完全恢复了常态。

“翻山越岭，对于传奇战士来说，确实如履平地，”纳奇尼王摇头叹道，“不过大规模的军队调动，还需要一条稳定的南北通道……对了，绿色穹顶走廊，现在情况如何？”

“据说荒芜很久了，”卡特罗曼回想片刻，开口答道，“一方面，死灵荒野不断扩张，路面泥泞不堪，几乎与沼泽无异，另一方面，商人们更乐意选择流金商道，而不是看那些精灵的脸色行事。”

“很久之前，东地群山也是高地精灵的领地，”纳奇尼王哼了一声，“后来，这群尖耳朵还不是乖乖的缩回了耳语之森。”

卡特罗曼笑了笑，没有答话，想要攻打精灵部落，可并不容易。藤蔓横生的森林，是骑兵部队的噩梦。

“王上，科斯塔将军发回捷报，前日，‘踏阵黑旗’击溃一支沙漠骑兵，斩首两千，俘虏三千，另有小股敌军，逃往了利亚里奇城的方向。”一名游骑兵翻身下马，朗声禀告道。

“可惜利亚伊奇城，不再欢迎他们了，”纳奇尼王微微一笑，吩咐道，“传令科斯塔与弗兰，不必贪图军功，大肆宣扬战绩，吓走他们即可。”

在如此广袤的范围内，想全歼分散的沙漠骑兵，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派出“踏阵黑旗”与“蓝衣长射”的目的，只是为了制造声势，让沙漠骑兵知晓利亚伊奇陷落的消息，从而主动退回塞特斯蒂安。

但塞特斯蒂安人，可不会这么想。

水晶殿内，列维一世眉头紧皱，利亚伊奇传回的紧急军情，让他心里憋着一把火，却又无处发泄。

“十万沙漠骑兵换来的地盘，就这样被抢走了？”列维一世拍着玉案，愤怒的望向御前大臣们，“利亚伊奇的守军，都是吃闲饭的吗？主将是谁？抓他回来治罪！”

“回王上，守将是……鲁迪格将军。”军机大臣瞧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声答道。

“鲁迪格？”列维一世念叨着自己妻弟的名字，顿时就哑火了，他抓着颔下的短须，声调放低了些许，“他现在何处？”

“他率部退回了灰岩城，正在等候王上的发落，”军机大臣稍一停顿，还是为其开脱道，“敌军出其不意，又拥有‘火神之怒’这样的破城利器，利亚伊奇陷落，委实不是鲁迪格将军的过错。”

“更何况，敌军的数量在守军两倍以上，其中不乏‘金槿花’与‘踏阵黑旗’这样的精锐，只能说纳奇尼太过狡猾，刚刚攻下塞维拉，就连夜出兵，令人防不胜防。”文政大臣也附和道。

“算了，”列维一世摆了摆手，下令道，“继续向北境增兵，防备斯诺顿的偷袭，若是灰岩城再陷落，那些蠢驴，就准备自裁谢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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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修斯河谷。

阿莱格里拿起一枚阵盘，以手掌覆盖其上，一丝火焰魔力注入其中，将关窍处勾连在一起，这枚阵盘，就算是激活成功了。

在此之后，只需要学徒级别的法师，就能激发阵盘，释放出惊人的破坏力。

作为“火神之怒”的招牌，“炸弹”阵盘的赫赫威名，早已人尽皆知。但能见识到制作过程者，却少之又少。这座位于河谷中北部的魔法工坊，拥有专门的防卫部队，除了阿莱格里等寥寥数人之外，没人可以随意出入。

另外，布鲁克还派人设置了大量魔法陷阱，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唯一的相同点在于动静都特别大，这也是老魔法师的特殊爱好。

前几天，阿莱格里甚至专门邀请科里森，进行实地测试，以检验其中的疏漏之处。之后，眼花耳鸣的传奇大盗，也不得不承认，此地的报警设施，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你先忙，我四处走走。”见阿莱格里神情专注，陪同他前来的奥妮莎，轻声知会道。

“好。”阿莱格里随口应道，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说实话，这种不断重复的工作，实在有些枯燥，连他自己都感觉无聊，更何况旁观之人呢。

奥妮莎在工坊内外随意走动，旁边的卫兵，连忙走上前来，告诉她哪里可以踏足，哪里是陷阱之所在。作为河谷的执政官，奥妮莎一向以亲民著称，她驻足与卫兵们闲聊，询问他们的生活起居，以及是否有不足之处。

这支人数为两百人的防卫部队，分为四批，日夜轮流值守。领主夫人相询，他们自然是据实以告，没有任何隐瞒。

直到所有的阵盘都激活完毕，奥妮莎方才浅笑着与卫兵们告别。她随阿莱格里走出魔法工坊，前往河谷的宴会厅，同众人一起享用晚餐。

在进餐的间隙，少女与卡尔德拉聊了几句，作为曾经的主上与臣下，这再正常不过了。

真的，再正常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