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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老枪 第66章:祸根之由

作者:北风2024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2-11 00:35:28 来源:平板电子书

黄兴忠背着手,在花墙跟走,没有什么人,兀自笑出声来,抬一下头,槐花开烂了,并不艳艳灼灼的花,而是那种淡黄象乳芽一样焦白,掉地上,脚拧着,无痛无痒,砖缝中长出一种土名:龙舌草的植物,叶子对生,青匝匝,多日不曾下雨,干得七窍生烟。

“老爷,你一个人笑甚?”百合那小丫头动作伶俐。

“笑?我笑了吗?你听见了?”

“可不是咋地?笑喷了,喷出声!”

“噢!也许!”

“是大少爷的婚事吧?你偷着乐的吧?”

“嗯!你不希望大少爷幸福吗?小丫头片子,是不是也像叫春的猫,心中抓狂,已经由呻吟变成呻唤,你看中谁了?黄天河行不?”

“哪里有,老爷真会开玩笑,人家还小,该长的还没长成!”百合羞涩逃遁。

“哟呵,有点意思!”心却舒畅在幸福的激流中涌动。

黄花甸子第一裁缝梁吟拎着个宽布包走进来:“黄老爷好兴致哟,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白蝴蝶正呼扇着翅膀,发出蜜蜂一样嗡嗡地叫声!”

“是吗?狐狸皮大衣做好了?”

“还没有,那是绣花一样的细活,哪能那么粗枝大叶这么快?有个人让我带她来找你,她有些不敢,我也就奇了怪,她找你不应该,不合适,也够不着!”

“谁?谁呀?说得如此神秘?”黄兴忠望向大门外,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人在哪儿呢?怎么还藏着掖着,长得丑,怕见人?你去把她叫来!”黄兴忠有了兴趣。

“进来吧!我们在这里!”随着一声吆喝。

张九红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象只蝴蝶,轻盈走进来,低垂着头,一脸桃花红,她不敢抬头,却时不时从余光中斜视一下,暖洋洋的气氛,火一样烘烤着她,她有点儿意乱情迷。

“她----她是谁?我们认识吗?”黄兴忠往前走走,她的年龄应该超过黄淑翠,直追黄淑英。

“她说她认识你!”梁吟跟在他身后。

“胡扯!我们不可能相识,你是谁?”黄兴忠性感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并且故意吼出来。

“张九红,人称九月红!黄花甸上,我采过花,唱过歌,你还让我唱给你听,我没唱!”

“想不起来了!”黄兴忠摇着头。“猴年马月的事,记不得了!”

“你故意的吧!”:

“找我有什么事?”

“春荒难熬,老子张志清耍钱,输个底掉,外人持刀逼债,活不下去了,素闻你宅心仁厚,所以碰碰运气,找你借钱来了!”

“我们没有交道,更没有交情,我凭什么帮你?今天借,什么时候还?”

“恐怕遥遥无期!”

“你这样说,不是堵了自己的路?既然没法子还,所以我不能借,我总得图点儿什么吧?生意人总不能亏了本,要不然早垮塌了!”

“你不是喜欢我唱歌吗?我可以天天给你唱歌!”

“幼稚!再好的歌,也有听腻的时候,我干吗要帮你?”

“我可以给你写个卖身契,把自己卖给你!”女孩子眼圈子有了泪,豆大。

黄兴忠哆嗦一下,“我家佣人多了去,不差你这一两个,再说,你能值多少钱?借多少?”

“不多不少,整一千!”

“你不值这个价!”

“嘿!这还讹诈上了!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去找太太!”挥挥手,“梁师傅,我们关系不错,这些年我家佣人的衣服,都从你这儿出,你怎么给我挖个坑?”

梁吟半天嘟囔着嘴,“黄老爷,我没有!我只是受人之托,事摊在这儿,大主意,你拿!”

“百合,叫太太,我遇上难事了!”百合走过长长的花墙。“起来吧,我黄兴忠做不了主,等太太来了,你问她,她要叫你走,你就走,她要叫你留下,你就留下,我没折!梁师傅,你去吧,刚才逗你玩,你也不知道她包藏祸心,家中有人添置衣服,还会找你,谁让你锦上添花!”没等张九红站起来,他搓搓手就走,不一会儿,听到京腔京韵从他那儿传来:“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这段西皮二六,唱得色正腔圆。

百合领来陈梅梅,张九红还在那里跪着,陈梅梅如同重锤砸地的脚步声,“太太,就是她,老爷让我去喊你!”

“姑娘,跪着干什么?起来!有话说话,哟,委屈不小,还流着泪,到了心碎神伤的地步?什么事?起来说话!”陈梅梅拍拍她的肩。

“这是我们太太,再不起来,就把你扫地出门!”

张九红站起来,膝盖上全是泥土,“太太,求你成全!”张九红一抱拳。

“什么事?找个地方说去!”陈梅梅抬腿就走,“百合,你屋子里清静,领她来!”

“唉!走吧,姑娘,我们太太应下了!”

陈梅梅坐百合床上,百合站着,张九红也就站着。

“你出去吧,我和她说会儿话!”

百合点点头,“太太,我忙去了!”并且走时关了门。

“太太,求你成全!”张九红又跪下了。

“起来,膝下有黄金,怎么说跪就跪?站起来说话。”

张九红就立起来:“我叫张九红,黄花甸子的张庄人,和黄老爷有数面机缘,我父亲叫张志清!”

“那个泼皮无赖的赌棍,曾经被斩断两根指头?还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正是!我来借钱来了!一千个大洋,这钱有借无还,我就把自己卖掉,可是黄老爷不要!”

“钱要得急?”

“三天不还,就把我家的房子点了,你说我家九口人,住哪儿?”

“欠谁的?”

“镇长郝百声的!”

“他家设赌?”

“是!”

“这种事的确不好办,他耍滑头,你想怎样?”

“我想嫁给黄老爷!”

“你年龄那么小,我女儿都比你大,这恐怕不合适!”

“那钱我还不上,怎样办?”

“你先留下,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你也不要期望过高,办法还可以想出来,至于你能不能嫁进我家,我说了不算,这事太棘手,你也太孩子气了!”陈梅梅看一眼张九红,十八岁,似花含苞待露,明眸清澈如水,纤细的长发垂过肩去,野野地似地上撒欢的麋鹿,那张脸不怒带笑,怒而生威,让人怜惜,“你再坐一会儿,我让百合陪你一会儿!”陈梅梅走出去,百合走得并不远,她叫一声,“你陪她一下,我有事!”穿过花墙。

暖屋,黄兴忠一边百无聊赖,另一边又踌躇满志,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你什么意思?把球又踢给我?她是张志清的女儿,这事不好办,郝百声设赌场,这种事……”

“我们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打发她算了,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而是这种坑永远填不满,非亲非故,我们不是救世主,没必要,你让她走了?”黄兴忠那双眼中有许多问号,意味深长,“那种赌棍,三天不赌手痒,五天不赌抓狂,迷失自我,迁怒别人!”

“你真这样想?她不是你理想的细腰女?当年你在学校不就迷恋这样的吗?你没有缺憾?不想借机弥补一下?”

“她什么情况你知道?她算什么?我越女人无数,她比起……她差多了!”黄兴忠两个手指推,三个手指勾,心在坡上,等陈梅梅推一下。

“只言片语,至于过程细节,靠猜,张志清就是赌界醉汉,浑浑噩噩,就没清醒过,是混蛋,还混得理直气壮,你听听他那口气:我就耍点小钱,我有错吗?”

“被人坑个底掉,还要在人家面前,感恩待德,装个仨孙子,这种人可杀不可留!”

“你说得都对,关键是谁来操刀?大家都站岸上,谁也不趟这浑水!怕污了名声!”

夕阳迷惘,风儿如手,马车回到黄家大院门口。

黄兴忠就在外头。

“怎么样?”马车还没停稳,黄兴忠就急不可奈。

“顺利!出奇地顺利!水道渠成!我们就走个形式!”刘中天还在车上。

达子脸乌乌地黑,“吁----吁吁----!”带住缰绳。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黄老爷,我办事,你放心!”白金枝这一路风光的,话比屁都多,当她跳下马车,踉跄一下。

“老嫂子,悠着点,你已经不年轻了!咋还象鹞鹰!”黄兴忠扶她一把。

“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脚有些麻!”

饭后,黄兴忠让达子送送白金枝,刘中天就留在暖屋,陈梅梅让百合把张九红从她屋带来,刘中天一看,就喜欢上这孩子,眉清目秀不说,还透出灵性,一闪一烁的眸子,无限情怀,“可惜了!可惜了!”刘中天吸咂着嘴,目光一直停留在张九红身上,不断摇头。

“你怎么说?你这是几个意思?”黄兴忠有些看不懂刘中天。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成心的,给我添堵是不是?我让你给我想出办法来,你来这一套?”

“此女子人虽小,可与太太一争长短!脸如银盆目如霞,一泓清泉在心中,无限情怀藏沟壑,日子流,月子淌,旺夫又旺家!”

“屁话连篇,月牙儿初升,夜不深沉,我让人去找李济通,你比他还能似的,山水纹路你看得懂?吉凶祸福你断得出?出什么妖蛾子,忽悠我?”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全溢在那儿,成了褶皱,成了花,开时娇艳,落时可怜。

“你让我说,说出来你又不满意,你要怎样?真是难做人!”

“这样吧,夫人明天请下李师傅,管家明天去下张家,看看那个可怜虫,我找我们镇长聊聊,问问他县长大人让不让他设局坑人!你呀,让我事难办,人难做!”灯花跳一下,蹦出个豆粒大小的东西,弹出一条弧线,落在地上。

李济通想出门,还在收拾,黄安走进来,“李师傅,李师傅!”

“黄安叫你!”李的夫人支会一声。

“那么大嗓门,我听不见?”李济通继续收拾,这一大清早,太阳还没跳上树梢,鸡懒还窝里“鸡咯咯----!”这会儿它叫得欢实,差不多,他走出来,露水还在花上憨皮厚脸,久久不肯离去,卖惨给太阳看,太阳只管赤烈喷火,哪管万物死活,“哟,黄师傅,这么早?”

“李师傅,太太让我请你!”他一抱拳。

“有事?”

2

“有!来个人,请你相看一下!”

“好嘞,你头走,我随后就到,麻溜的!”

刘中天来到小张庄,在一片砖挂门,茅草屋前,东张西望,一只小狗秧子,叫声稚嫩从草丛中窜出来,“汪,汪汪!”叫个不停,“有人吗?这是张志清家吗?”

“是!你找谁?”有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走出来,头发蓬乱,焦黄的眼屎还挂那儿,怯生生的,象是从草窝中才钻出来,瞅着刘中天穿着体面,“这位老爷,你找谁?志清欠你赌债?”

“不是!我是黄老爷叫我来的,张九红是你的女儿吧?她昨天到了黄家大院……”

“这孩子就是不听话,硬要找黄老爷借钱,这能行吗?要借钱,多少有点儿关系,她凭什么?给你惹麻烦了!”

“张志清呢?”

“昨天愁苦到后半夜,这会儿刚睡瓷实了,我刚刚听他打呼噜了!”

“他还有脸睡?你把他叫起来!”

“我不敢!他会打人!”女人羞怯的目光,象水在碗里晃动,要溢出来。

“他敢!他今天打一个我试试!自己屙下的,自己捂鼻子嫌脏,在哪儿?带我去!不争气的东西!还想当霸主!”刘中天看着女人。

“就在堂屋东间房,求你了,别说我说的,他这个人……”

屋子里飘着浓浓的霉味,咸菜味,令人作呕,刘中天从低矮的门洞钻进去,他家的门,不象别人家,从门脑板下开个长方形,既好看,又实用,两扇门往上一上,他们家是个三角形的,底大上小,门不是木的,而是用一种柔韧度很好的拉条编织出来的,虽也是长方形,但大部分藏在墙后,“哇!”刘中天被那味熏得吐出一口清水,“这是猪狗窝,还是人住的?”往里走,骚味更浓,“咩,咩咩……”一只肥胖的公羊就拴在屋子里,羊呼呼啦啦尿得正欢,羊脚底下,是厚实草与羊屎羊尿的混合物,“哇----哇哇-----!”刘象个孕妇,不断呕吐,鼾声,象号子一样的鼾声,起起伏伏,绕过芦苇泥坯墙,掀开布门帘,一个四仰八岔的男人,把头勾在被里,大腿以下裸露在外。

“喂!醒醒!”刘中天在大腿上拍两下。

“谁?谁?老子正困着,找抽是不是?”呓语后,又起鼾声。

刘中天看见木桌上有半碗凉水,碗上脏兮兮的油污,他扯开被子,看见肥胖身子,他撩起碗,就泼身上,水条长短不齐滑到床上,滴答有声。

“哎哟哟……凉!凉!下雨了,屋漏了?哎哟哟,冻死我了!”晃动了几下身子,睁开眼睛,愣愣看着刘中天,“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咋还调戏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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