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旅行 第七十一章江湖有情

“阿竹前辈，你为何……”？燕枫扶着阿竹的身子，声音有些颤抖，同时他的心也在颤抖。

燕枫伤心，难过。他本就不喜欢血腥，杀戮，但老天夜却一直在跟随着他，与他开玩笑，今天，他又见证了一个又一个血腥。

若是换一个燕枫不认识的人是现在这副模样的话，燕枫或许会伤感，但不会伤心。不过阿竹不同，他是一个前辈，一个与东海魔笛同样关怀天下的前辈。这样的人如果死去，那将是天下的损失！

对于阿竹之前要救百事通的事情，在场的人或许还有些记恨，埋怨。但唯一丝毫不怪他的就是燕枫，因为他也是如此，他不也是想就百事通吗？如果说这样的做法是错的，那么燕枫也有错！

“因为我的缘故，连累无辜人死亡，我已经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阿竹依旧微笑着，但眼神中的笑意却是带着悲伤，凄凉。燕枫知道，阿竹此刻虽然表现的洒脱，不过他一定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是啊，谁甘心就这么年轻的死去呢？没有人愿意死，就算燕枫也是如此。何况他不是普通人，他还有事情要做，还有责任要承担！只是，他的确要死了。

百事通依旧目光呆滞，愣神的看着滩软在地上的阿竹，不知所措。只是嘴边忽然感觉到一丝咸咸的味道，稍稍缓过神，手轻轻的在嘴角一抹。眼神不由得收紧，那个在嘴角流淌的东西，那个咸咸的东西，竟然是泪……

现在已经没有人去关注百事通，仿佛已经放他不存在了。而就是这么一个好的机会，唯一的机会，百事通却是再也不想走了。好像浑身的力气已经完全散去，再也无法移动一步。

“我知道我做了很大的错事”，阿竹被燕枫的双手支撑着身体，勉强坐起来，他的眼神看着娇娇。

“我也经历过爱情，我也知道失去爱人的感受有多么痛苦，我更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你心中的伤也不会弥补”！

说着，停顿了一下，眼神的流露着愧疚。那种表情，那种眼神，足以将他自己吞噬掉。走入无尽的深渊，跨入无尽的火海。这样的表情，令每个人都提不起任何怪他的心。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却在临走之前还要求你一件事”，阿竹的目光除了愧疚，还有恳求，恳求娇娇答应他将要说出的事情。

娇娇看到阿竹临死前的愧疚与伤感，鼻子一酸。心中一阵不忍，对于阿竹她其实已经不再责怪什么了，在与燕枫战斗最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通了。

不过娇娇此刻虽然伤感，不忍，但她依旧还是很聪明。听着阿竹的请求，再联想起阿竹之前做的一切，已经大致猜出了他要说的话。“前辈，你是想……”？眼睛又变的圆圆的，阿竹此刻说出什么条件她也有可能答应，唯独这件事情，她无法决断。

“不错”，阿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现在不远处还在愣住的百事通。

“我求你放过他，这件事情错在我，他是动手的人，而我却是始作俑者。现在，我一命换一命只求你放过他这一次，仅仅这一次。今后任他亡命天涯海角，你再找他复仇我也无力阻挡了。”

“前辈，我，我……”！娇娇犹豫了，对于这样一个江湖敬仰的前辈，对于这样一个垂死的人，他的要求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但唯独这一个条件，她无法决定，因为那不只是她的决定，还有孙夜龙的！

阿竹见她有些犹豫的口气，轻叹一声，似乎要说些什么，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百事通忽然开口。一开口，语气变得很激动。

“我不用你可怜我，我不用你救我。她要杀我，那就来好了，我不用你……”！

燕枫几个人有些惊讶的看着百事通，忽然发现他的眼眶，脸上居然是布满了泪水，声音也变得更加歇斯底里。都有些好奇，百事通也会伤心流泪吗？

“我只是为了报恩，仅此而已”，阿竹还在笑，却笑得有些勉强。以云翔的剑法，若不是他的武功高强，恐怕早已经死去。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很勉强的说话。

勉强的话语，令百事通无法再说话！

“我这一生从没有求过任何人，只有这一个要求，我希望你答应我”，阿竹看向娇娇，目光变得热切无比。

眼睛似乎有些劳累的下落，闭上。但他却是时时刻刻的用力的睁开。似乎有什么放不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他救过我，所以我也要救一次他”！阿竹微笑着，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的微笑。他在静静的等待，等待娇娇的答案！

燕枫几个人沉默，什么话也不说。如果换作平时，一个垂死之人的要求，他们一定会劝解娇娇答应，甚至自己也会答应。但这次不一样，他们知道娇娇心里，没有权力去劝解娇娇。所以，他们只有等待，等待娇娇的答案。

娇娇沉默，犹豫，眼睛不断转动，一双手已经因为紧紧的攥着而变得青紫色。伤心，愤怒，仇恨，几个情绪在心中，脑中不断打转。孙夜龙临死前的脸庞，阿竹刚刚的笑容，这些令她不知所措。她多想孙夜龙还在自己身边，他在的话，一定会做出选择的。

“让他走吧。”终于，娇娇开口了，说话了，做出选择了。刚刚短短的几秒钟的思考，在众人的等待中竟然是那么的漫长。

而娇娇一开口，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阿竹重重的吐出的气息。在他心中的这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谢谢你”，阿竹的声音变得沙哑，身子竟然又软了几分，不断的向下坠。无论燕枫怎么用力，怎样去扶他，也改变不了他倒下的结局。

“依依，希望你能就此改变吧，我……相信你”！话声毕，微笑凝固。身子僵硬，灵魂逝去。这样的情况代表着，高手榜第六位、那位心怀天下令人尊敬的前辈阿竹的离去。

看着阿竹的死去，听着他口中最后叫的那个名字，百事通显得更加疯狂，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为什么这么傻。傻瓜，混蛋”！江河决堤，泪水飘洒。

百事通的咆哮将燕枫几个人的注意力引到了他的身上，他们不明白百事通为什么会对阿竹的死亡这么伤心。如果他们关系真的好的话，为什么百事通又不听他的劝告。

看到现在的百事通，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向不做任何表情的云翔也是如此。一张有些破损的脸皮落在他的脚下，那是因为刚刚萧若雨的玉龙飞簪将它划破，在经过百事通这么一哭喊不由得落下。

而百事通现在的样子，已经不再是一个有些苍老干瘪的容颜。脸上的皮肤很光滑，很年轻。比起在场的年轻人来看，也不差什么。

但更令他们吃惊的是，百事通的容颜，竟然是一个女人。谁能想到，江湖盛传的天才，重铸高手榜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女人？

“你……”！娇娇看着百事通现在的样子，惊讶无比。谁也想不到，那么残忍，无情的百事通，仅仅是一个女人。而她的样子，居然只是与阿竹的年龄差不多。

别说娇娇吃惊，燕枫三人也很吃惊。他们也终于知道阿竹为什么舍弃生命也要换来百事通的安全，他们也终于明白了阿竹最后所叫的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对于百事通，已经不能算是恩情了，更是……

爱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百事通跪在地上，遥望着死去的阿竹。身体就在面前，可她却觉得离阿竹已经是天涯海角的距离。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与他相见了。

“因为，江湖有情”！燕枫不知道是在默念，还是在回答百事通的问题。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百事通却还是听到了。听到了这句话，身子猛地颤抖起来，也不再哭泣。

眼神迷茫，似乎陷入了思索，只是不断的琢磨着燕枫说的话。

“江湖，真的有情吗”？

…………

“喂，你这个家伙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对我出手”？

“不论是谁，只要伤害了无辜的人我就要去管”！

…………

“真没想到，重铸武林高手榜的人，居然是一个女人，还这么年轻”！

“我告诉你，你要是好说出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才不会随便说别人的秘密呢，不过你都缠了我三天了，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呀。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

“哼，一天不打败你，我一天就要缠在你身边”！

…………

“给，饿了吧。跟了我三个月，都没有吃过有营养的东西，今天这只鸡是我特意陪给你的”！

“切，我告诉你，我收下你这只鸡的原因只是为了更好的打败你，你可不要想的太多”！

…………

“你怎么可以随意杀人”？

“你看不出这个家伙对我的坏心思吗？我杀了他有错吗”？

“他虽然有错，但你也不该下此毒手。难道你跟我在一起一年的时间，还不能改变你那好杀的性格吗”？

“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妖女。甚至为了刚刚那个恶心的家伙骂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你不是一直都很烦我，想我走吗？那我就成全你”！

…………

往事一幕一幕落下，百事通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什么样子。江湖有情，它真的有情吗？在想起与那个人过去的一幕里，另一个时间的回忆也在脑海中闪出。那个她不想回忆，却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噩梦。

…………

“如此年纪，就这般聪慧，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她却偏偏是个女子”！语气带有一丝叹息，还带有一丝不满。

一个黑暗的小屋，一个娇小的身躯蜷缩在一个角落之处。黑屋很破旧，很黑暗。它有床，但那个娇娇小的身躯却不想躺在床上。因为在她的心中，这个角落比那个床要安全的多。

门外有人说话，黑色的话，决定着那个娇小的身躯命运的人。

“哼，女人，一辈子都要被男人奴隶，一辈子都要听命于男人。真是浪费了她有如此的头脑与智慧，百家的继承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继承”！有一个声音响起，屋内的小孩儿身子一颤，似乎想要反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反抗。

“那我们，以后就把她当男人来看来，当男人来对待”！第三个声音响起，令这个小孩儿的命运彻底改变。

“好主意”！

“好主意”！

…………

“好疼，二叔叔，我不想练武了，好疼啊”！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女孩，头上带着厚厚的帽子，似乎想掩饰些什么，但依旧还可以辨别出她女人的模样。

虽然只有八九岁，但依然可以看出她的秀美。秀美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她站在一棵大树下，本来她是要练习倒立的，却是怎么也无法坚持太长的时间。仅仅一柱香，就摔倒下来。

“啪”的一个鞭策声响起，随着一阵惊呼的声音发出，那个小女孩儿的身上已经多了一道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疼？怕疼就不是百家的人。你记住，现在你是男孩子，不是女人。男人，就不能怕疼。起来继续，今天要是无法倒立一个时辰，就不许吃完饭”。一个面色紫青的中年大汉站在一旁，朝着小女孩儿喊着。

小女孩儿似乎极为恐惧这个大汉，暗自咬了咬牙，虽然身体很疼，但还是一用力，倒立在那棵大树之下。

…………

“蛇，蛇。三叔叔，快来门，我的房间里有蛇”！黑屋，黑夜。一个惊恐稚嫩的声音传出，一个娇小的人在不断的徘徊着，似乎在躲着什么东西。

“百家的人，从不害怕困难。你要是无法应对它们，就不是我百家的后代”！门外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开门，没有鼓励，只有那不尽的任务。

伴随着毒蛇的跳动，那个稚嫩的身躯的头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不是第一次受虐待，她真的想问自己，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多久？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女人吗？难道就因为自己太聪明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那样的不公平！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娇小的身躯紧紧握着那门外的人留给她的匕首，她娇小的身躯，却已经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

“唰”，伴随着亮光，一条毒蛇已经被劈成两段。但杀死了一条毒蛇，却还有更多条；打败了一个敌人，也会有更多的敌人。

“唰”，“唰”，“唰”！娇小的身躯不断喘息，不断的斩断向自己蹿过来的毒蛇，斩杀了威胁自己安全的敌人。

“那就一个一个杀掉，只要是敌人，只要是威胁我安全的人，就全部杀掉”。

“唰”！

声音渐去，黑屋的门打开。一个娇小，稚嫩，却浑身鲜血，脸色毫无生机的人走了出来。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匕首，丝毫不松开。

“只要是能打败敌人，杀死敌人的方法、手段，我都不在乎”！

…………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百家下一任继承人。记住你的身份，你的心”！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告诉着她，告诉着她该做的事情。

同样是毫无感情的双眼，毫无感情的回答。“我是百家的少主，是百家的主人。我是男人，是百事通。以后我的命令，不准有人违抗。否则，就是死”！

“是”！

…………

阿竹的回忆，百家的回忆不断萦绕在百事通的心头，脑中。他们在互相拼搏，互相抢夺。抢夺在百事通心中的地位，拼搏百事通的心意。到底哪一个能占得上风，哪一个会胜出。

“我答应了阿竹前辈今日不会杀你，你最好赶紧离开这里。记住，等着我来找你报仇。”娇娇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冷冷的嘱咐着她。

娇娇没有去看她，也不敢去看她。她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心中的仇恨，愤怒，反悔了对阿竹的承诺，杀了百事通。

百事通沉寂的双眼像是有了几分色彩，缓缓的站起身。丝毫没有理娇娇，慢慢的走到阿竹的尸体身旁。像一具行尸走肉，像毫无感情色彩的抚摸了一下阿竹的脸庞。

抚摸着阿竹的脸庞，百事通忽然叹息一声，这一叹，叹出了心声，叹出了心情。她也说出了与她年龄相仿的口音。

“江湖真的有情吗？”说完这句令众人有些惆怅的话，抱起阿竹的身体，纵身一跃，一瞬间离开了这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