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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 第 231 章

作者:饭卡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5-07-05 15:52:23 来源:平板电子书

圣人不慎在蓬莱殿内摔伤后,大明宫上下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昔日兄妹亲密无间,哪个隔着半个宫城,公主也要大老远赶去和兄长同席用膳。可自从圣人摔伤,公主竟然没有亲自去探望过一回,只早晚让近侍过去问候一声。

从前她经常轻装简从在宫中穿梭,如今也恢复了应有的仪仗规模,出入时亲卫不离左右,身后还总跟着两名捧着弓箭和箭囊的随从。直到李元瑛伤愈,面容恢复如初,她才过去小坐了一会儿,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闲话。

宫人私下不免有传言,说贵妃玉殒的蓬莱殿,其风水似乎对她的后代也不利。

暴烈的情绪平复后,宝珠逐渐意识到那天的冲突有些疑点。常兰芳年逾古稀,命不久矣,等唯一的证人过世,真相就会掩埋在地底,李元瑛没必要提前引爆这个隐患。以他的精明,若真想告知母亲过世真相,编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绝非难事。

他似乎是故意让她察觉到破绽,促成这场决裂。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皇权独一无二,帝王与储君自古以来便是一对矛盾体。帝国的传承必须有继承人,但权力传承却微妙之极,如同高空走索,需要时刻小心平衡。一旦失衡,必然分崩离析。高祖与太宗、先帝与诸子、她与李元瑛,以及未来可能的储君,都逃不过互相猜忌的宿命。

宝珠隐约猜到了兄长的目的。她爱他至深,正如他爱她一般。唯其如此,争端才尤为伤人。无论如何,用母亲的死因欺瞒图谋,此事无法轻易翻篇。关系如同玉器上的裂纹,一旦出现,就再不能恢复如初了。

最令她痛心的是,从此失去了世上最后一个能让自己安心恸哭的怀抱。

而时局也容不得她沉溺悲伤。趁着唐廷权力交接的时机,吐蕃再一次侵扰剑南西川,淮西节度使蠢蠢欲动,朝堂党争不休。她接手的是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若再陷于内斗,更无暇处理正事。

李元瑛伤愈之后,不再出席日常朝会,隐居于清思殿养生,只在初一十五的大朝上露一下脸。宝珠自幼受宠,曾得先帝特许不必早起请安。没想到成年之后,却要每天天不亮爬起来准备上朝。

政变大半年后,一个凉爽的秋夜,承天万寿公主盛装打扮,以储君身份在麟德殿接见南诏使节,举办盛宴。特使献上的礼物是一对白色小象,和一盒瑞龙脑。

金盒开启的瞬间,熟悉的香气勾起了她的回忆。随着时间流逝,艰难坎坷的记忆逐渐模糊,旅途趣事却愈加清晰。

如今与那段旅行相关的东西,仅剩下一柄匕首和一头驴子。匕首她常佩在腰间防身,庐山公也被送到长安,经常驮着她四处走动。可真正想念的人,却依然杳无踪迹。如同传奇志怪中的奇人异士,故事结束后便隐入黑暗,徒留怅然遗恨。

麟德殿内列烛如昼,笙歌鼎沸,宴会的主角却郁郁寡欢,大臣到使节都看得出来。使节不禁心下忐忑,不知是礼节有误,还是献礼不称天人心意?

最后,是卫国公悄悄唤来公主喜爱的太常寺金发乐人献舞,才让她露出一丝笑意。

宝珠回过神,强打精神,命人将丰厚的回赠礼品转交使节。这场盛宴并非为了娱乐,而是要展现大国风范,与南诏交涉,拉拢对付吐蕃的盟友。

宫宴散场后,公主在扈从簇拥下,款步离开麟德殿。

夜已深沉,步廊昏暗。前方两列仪仗侍卫提着角灯开道,公主身着曳地长裙居中而行,身后两名内侍捧着弓与箭囊,接下来是捧着巾帕银瓶、铜镜梳篦各种杂用器具的宫女,一对接一对,长长的队伍绵延百步,如同仙人出行。

行至宫阙转角处,侍卫先行通过,公主随后转过去。当捧着弓箭的内侍低着头跟上时,却发现公主不见了,视线内是前方提灯的侍卫后背。公主仿佛融化在空气中,地上仅余她的莲花宝冠,咕噜噜原地打转。

“公主?”内侍揉了揉眼睛,茫然呼唤了一声。

侍卫们闻声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步廊,顿时慌乱起来,手按刀柄,提起灯四处搜索。

“公主?!公主?!”

步廊外只有秋虫鸣叫,无人回应,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一百多人的扈从队列中。

一名宫女偶然抬头望向夜空,只见朦胧月色下,一条轻薄透亮的团花披帛由空中缓缓飘落,宛如天人升空时遗落的羽衣。

“快看!公主升天了!公主她又升天了!!!”

惊叫声划破夜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大惊失色、诚惶诚恐、回惊作喜、敬若神明……种种混乱情状迅速从麟德殿蔓延开来。扈从们乱作一团,赶忙派人快马向圣人禀报——承天万寿公主如传说般,再一次羽化登仙,乘风而去。

李元瑛尚未睡沉,隐约听到慌乱的脚步与人声,厉夫人刻意压低声音与来者交谈,他清醒过来,扯开锦帐问道:“怎么了?”

待听明白那人语无伦次的描述,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抓着寝衣前襟的手微微发颤。

“是那个人……”

厉夫人见他神色不对,急忙吩咐人去煎甘草酸枣汤为他安神。

此时于夫人骑着马匆匆赶至清思殿。事故发生时,她忙着安排南诏使臣的相关事宜,不在现场。看到公主遗落的莲花冠、披帛等物,又听人详述事情经过,她心中已然明了。

李元瑛气得脸色煞白,沉声道:“命金吾卫全体出动,分四路搜寻。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便罢,倘若发现两人……”他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说:“切勿鲁莽,莫要损伤了公主的体面。”

于夫人见他急得似要突发风疾,赶忙劝慰:“妾身明白,郎君且躺下安歇,一有消息我即刻派人来禀报。”

大明宫广袤无垠,玉楼金阙数不胜数,想要在此寻一个凡人都极难,更何况是“飞升”的天人。上千名宫女、内侍、金吾卫们打着火把,以麟德殿为中心四处搜寻,太液池上亦有人乘舟寻觅。众人暗自思忖:她又回天上去了,这般在地上寻人,还有必要吗?

一道风驰电掣的影子从重重宫阙上方疾掠而过,速度快得令人眼花,来不及看清究竟是什么,那影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宝珠只觉疾风扑面,吹得她无法开口说话。重檐、穿廊、楼阁、树荫,一一在眼前飞速晃过,那人腾闪俯冲,移形换步,速度之快令人心惊胆战。

刚刚被人从步廊上掳走时,她还想拔刀自救,然而翻到殿顶,重温那熟悉至极的怀抱,握刀的手松开了。她的断发如今刚长过肩膀,满头的发冠钗钿固定不牢,随着疾驰颠簸一一脱落。

那人抱着她横穿大明宫,依稀可辨是往东北方向而去,那里是宫内道观佛寺聚集之地。自从李元瑛继位后,将先皇供养的方士尽数遣散,这片区域就人迹罕至了——可见绑匪提前踩过点。

一路疾驰,直至大明宫东北的大角观,那人方才停下脚步,抱着她走进道观。大角乃是星官名,为东方苍龙七宿之首,被视作天王帝廷所在。

空置的道观黑咕隆咚,韦训将她放下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搓了搓她脸上的斜红,确认那只是胭脂画的妆容,这才松了口气,笑道:

“我见你册封典礼上,手里捏着二尺长的玉板,看起来能把满朝的胡子老头儿抽得满地找牙,还琢磨着如今应该没人敢欺负你了,不该是伤痕吧。”

宝珠被他一路上蹿下跳折腾得惊魂未定,头饰全都甩飞了,头发披散下来,颇为狼狈。好不容易心从嗓子眼落下,五脏六腑归位,见他仍是那副率性洒脱、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时气得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韦训见她翠绕珠围,玉佩琼琚,双腕层层叠叠戴着金玉镯钏,又打趣道:“刚刚捞起你来,还以为你回到家吃得好、长肉了,没想到都是首饰,戴那么多金子不嫌脖子沉吗?”

宝珠咬牙切齿摸索身上,心中懊恼:早知今日要抽人,怎么没带上笏板呢?

韦训掏出火折子晃了晃,点亮道观内的蜡烛。看清她腰间香囊玉佩之间悬着一柄古朴匕首——是犀照,他笑着揶揄:“不愧是残阳院名誉首席,玩儿得比我们都大,一出手就是官盗。没想到书里写的‘自掘坟墓’是这么个意思。”

宝珠恼恨地道:“你莫不是攒了一肚子的促狭笑话,实在忍不住了,才冒头来找我?”

韦训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讪讪地说:“唔,当时死得有点仓促,没来得及好好道别。应当说一句‘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或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样的体面话再走。”

宝珠闻言,气得七窍生烟:“所以你不辞而别死遁,就是为了偷偷去背赠别诗?什么时候跟老杨学了这样的臭毛病?是没看见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吗?!”

韦训这才收敛笑容,垂下头,满脸愧疚:“对不住。我想着反正快病死了,就别让你再哭第二遍了吧。没想到因祸得福,毒血流尽后,竟莫名其妙康复了,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

宝珠吃了一惊:“全好了?!”她举起烛台,仔细端详。他比去年消瘦苍白的可怜模样好了许多,人结实了,连清苦的面相都有了些许微妙变化。回想他刚才抱着自己腾云驾雾般的轻功,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韦训如实道:“已好了九成,偶尔不适,泡泡热水便能缓解。”

“我不信,把手伸出来!”她命令道。

韦训有些犹豫,胳膊欲抬又止,被宝珠一把擒在手里。因怕他耍诈,顺手撸起他袖子,从手指一路摸索到小臂。他的体温虽然仍比常人低一些,但已不再是冰冷僵硬、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状态了,甚至昔日受刑挑断手筋的疤痕都微不可见。

韦训觉得心脏猛地一颤,有些不对头,连忙抽回胳膊,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这几个月被师弟百般埋怨,磨得耳朵起茧。他心底也觉得不告而别不妥,想着好不容易修得心如止水,便来正式辞别。本打算夜里敲敲寝殿窗户,跟她简单说两句话就走,没想闹出这么大动静。

谁曾想潜入宫殿后,一眼便看见那金发胡儿在她面前大献殷勤,立时心烦意乱,什么道法自然、清静无为都忘了,等不得夜半无人时,便出手将人从扈从堆里偷走了。

此刻心里扑腾扑腾乱跳,他故作镇定,认真叮嘱:“你让人把宫里的树都砍了吧,刺客很容易藏在树影里。我蹲在树上,竟没一个人想起抬头查看。”

宝珠一听,心登时凉了半截,暗想:他这是自断退路,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此念一出,只欲落泪。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更为矜持高傲,强行忍住泪意。

韦训想起此行还有一件要事,说道:“十三郎很想你。”

宝珠冷冷地问:“小贼秃如今在哪里落草?”

“在万年县流浪化缘。”韦训垂着眼睛,低声道:“他……他尚未沾染江湖习气……”

宝珠心领神会,傲然道:“让他去挂籍的宝台寺等着。我曾许你们师兄弟一生荣华富贵,既然你不肯要,我全都给他。”

该说话的都说了,该就此作别。韦训叉手一拱,洒脱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罢转身从道观走了出去。

人刚跨过门槛,宝珠登时泪水决堤。

她生来心高气傲,从不屑于哀求,也知道二人殊途,他天性无拘无束,绝不会受人要挟束缚。

可终究心有不甘。往后,她可能会拥有很多情人,但再也不会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她渴望留住一个能够安心恸哭的怀抱,一个可以毫无保留予以信任的人。

她需要一个桀骜不驯的野性生灵,永不盲从自己命令,会说出“生命有其重量”,提醒她不要被皇权异化成面目模糊的怪物。

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无论强取豪夺还是阴险算计,也一定要捕获他。

宝珠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大角观建筑群位于大明宫东北边缘,距离宫墙只有五百步。以韦训的脚力,可说是一蹴而就。可他却走得极慢。

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名技术拙劣的猎手,脚步声跟小兕子一样响亮,时不时传来环佩相撞的叮咚声。

回去吧,回去吧。他缓缓前行,心中愁绪难平。她羽翼已丰,不再需要自己保护。观音归位,功成身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抬头望去,朱红色的高大宫墙近在眼前,只要提气纵身一跃,便与她再无瓜葛。不管是金发胡儿还是俊俏和尚,眼不见心不烦。可不知怎的,双腿如灌了铅,脚筋仿佛又拧了,那口气沉在胸口,始终提不上来。

猎手趁势出击。

宝珠腾腾腾快步追上去,伸出双臂,从背后一把搂住他。

从未对付过如此厉害的“擒拿术”,韦训一时寸步难行。

“最艰难落魄的那段旅程,是你在身边陪伴保护我。我知道往后的路,你不能再陪我了,可是……可是……”

宝珠将热乎乎的脸蛋埋在他肩后,抽了抽鼻子,声如蚊呐,啾啾说:“从这里走回麟德殿太黑了,你就不能陪我到天亮吗?”

韦训只觉眼前银光炸裂,后颈发麻,头脑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已经怀抱着宝珠猛冲回观内,把她放在一张几案上,激烈拥吻在一起。他挣扎着抓住水面上残余的最后一丝理智,使出移山填海般的强大毅力,抓住她肩膀推开了一点,喘息着说:

“我得说明白,这事跟袜子没什么关系……”

宝珠见猎物已经落入陷阱,还在负隅顽抗,不禁骂道:“快闭嘴!我比你懂得多!”接着紧紧抓住他后脖颈,再次吻上。

秋草秋蛾飞,相思愁落晖。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衫裙青袍、璎珞革带、玉佩罗袜……殿内各种衣衫配饰散落一地,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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