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溟 第一卷 缘起 第四十四章 城的过往

“啪！”

在那短暂而又刺激的凌空时间里，陈沐想像过自己会以极惊险的姿态穿过将阖的殿门，然后以天鹅般优雅的姿态落地，再给以焦卓一个鄙视的眼神，大快人心！

可事实是，他以大字型的姿态砸在了已经闭合的殿门上，砸的头昏脑花不说，大门牙也差点硌掉了。

“焦卓！我恨你！”

陈沐从殿门上滑落，拉下一条哈喇子，他背靠着殿门，望着那袭来的灰雾，心中五味陈杂，却是酸多苦多，甜味甚少。

“明知道我怕鬼，还把我弄来了这种鬼地方！”

“小说里穿越到异世的不应该都是各种光环加身，款拽酷帅吊炸天？为什么就只有我各种不顺，被坑、被骗、被人心蒙蔽？”

“为什么？是因为我太天真了么？还是因为我太蠢笨了？还是因为，我不是主角？”

陈沐低头，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任由那袭来的灰雾缠上了自己。

当灰雾将陈沐完全覆盖，冥冥中，一双冰凉的手捧住了陈沐的脸。陈沐错愕的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位红衣红裙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

“不是因你天真，也不是因你蠢笨。”

红裙女子捧起陈沐的脸，她朱唇轻启，声音中明明分明没有丝毫感情，却让陈沐觉得异常动听。

“只因你心如赤子，才能见到许多他人见不到的东西。”

陈沐泪眼迷离，“哇”的一声扑进了红衣女子怀中，头枕着女子的香肩，眼泪鼻涕一大把，零落在女子的红裙上。

“仙女姐姐，我心里苦呀！哇！”

红裙女子身体一怔，料她如何也想不到少年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她红袖轻舞，将陈沐连带着他的眼泪鼻涕一起甩飞了出去。

跌落在地的陈沐爬座起来，双目满是委屈的看着红衣女子。

“仙女姐姐！我以为只有你会同情我，你却！”

红裙女子因苍白而显得冰冷的面庞上，难得的出现了丝柔软，她如风一般飘过，飘落到陈沐身旁，递出了一扶芳袖。

“起来吧。”

“嗯！”

陈沐拉着袖子站起身来，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大白牙，先前的眼泪鼻涕早就忘了一干二净。

“仙女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呀？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呀？”

“你自己看吧。”

红裙女子轻摆袖端，弥漫在二人身周的灰雾顿时淡了几分。

陈沐四下里张望，透过灰雾，原先鬼寂一般的城现在却是车马骈阗、热闹非凡。街道上人欢马叫，街道两旁鳞次栉比，各式衣着模样的人行走着、交谈着、叫卖着，一幅繁盛之景。

陈沐张大了嘴，望着灰雾外的城，诧异道：“这！怎么会？”

“不要惊讶，你看到的只是这座城千年前的模样。”

“那仙女姐姐你？”

“一具孤魂野鬼罢了。”

陈沐的心咯噔的跳了下，他刚才抱住女子时，的确未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体温。只是当时，他自以为见到了活人没顾及去确认这些，现在激动过后清醒下来，难免细思极恐。

“怎么，你怕了？”

女子的一双清眸仿佛看透了陈沐的心思，此时道出陈沐所思，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

“就算姐姐是鬼，也是只美女鬼！”陈沐得出结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哦？那你再瞧瞧。”

女子红袖轻舞，原先缠绕在陈沐身上的灰雾如受一股吸力，向着女子那里聚拢而去。

随着灰雾消散，原先热闹的街市又变成了森森鬼城，而那灰雾之中女子所在的位置，只有一张血淋淋的面皮。

陈沐捂着嘴，不是害怕惊叫，而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当灰雾重新弥漫上他的周身，红裙女子再度出现。

女子走到陈沐身旁，一双冰冷的手再次捧住了陈沐的脸，她歪着头，眼神空洞：“现在，你还认为我是美女鬼么？”

陈沐强咽一口唾沫，虽然除了被女子捧住的脑袋，身上其他地方都在打着颤，他还是强颜欢笑道：“那鬼姐姐就一直用灰雾罩着我好了，这样姐姐在我眼中还是仙女啊！”

陈沐明显感觉到女子的双手一颤，他连忙趁热打铁道：“红粉骷髅怎么了，只要是红颜，枯骨什么的我都不在乎！”

可陈沐刚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什么‘红粉骷髅’、‘红颜枯骨’，恐惧之下，真是说话都不过脑子的。

红裙女子松开了捧住陈沐面颊的手，她后退两步，转身，背影中无来由的让陈沐感到了落寞。

“千年前，那人极尽巅峰踏霄而来，将这座城从海里拉起，让我看到了希望。可时光荏苒，他终究不过化为一抔黄土。”

女子回眸，那好看到近乎妖艳的面颊下，却藏不住她眸子里深深的忧伤。

“而你，如此孱弱的修士，又能做些什么……”

陈沐虽被女子悲伤感染，但他也清楚，连降霄境的大能都未曾做到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元生境修士就更做不了什么了。

陈沐搓磨着双手，支支吾吾，腼腆道：“姐姐，你看我这么弱，又不能帮您什么忙，要不，还是送我回去吧？”

“送你回去……”

红裙女子回身，幽谷般空灵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无奈：“恐怕我无能为力。”

“啊？”

陈沐立马慌了，他上前一步，大起胆子拉住了女子的裙摆。

“姐姐，这里不是你的城么？为何不能送我回去？”

陈沐本来要抓住的裙摆，突兀的化为了瓣瓣花瓣，他抬起手，手心里躺着的是几瓣苍白的雏菊。

“这里既是我的城，亦是我的棺。”

红裙女子话语寥落，语气中又多了丝怨：“那人救了我，给了我希望；同时也困了我，锁了这整座城。”

“姐姐，你一直提起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呀？”

“那个人……”

女子露出回忆之色，半晌才开口道：“他正是这座混元学府的创建者，千年前学府的第一任府主——混元子。”

“竟是混元子祖师！？”

陈沐在来混元学府的路上，已经听穆天珍说了太多有关于混元学府创建者，混元子的传说。

自龙神禁制颁布后，人族修士的修炼路被拦腰折断，在与天道相争的那段岁月里出现了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而混元子绝对是这些故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个从未修炼过的读书人，却于二十岁时自创御灵修炼之法。

一日元生，十日通幽，一月黄阳，半载承天，五载道引，四十岁降霄，这样的修炼速度，就连以往的盛法时期都难有；四十五岁大陆无敌手，凭自己的号召力创建混元学府，前去求学者络绎不绝，混元学府也成了后来的五大学府之首，桃李满天下。

大能修士寿元几乎都有两百，而混元子在创建混元学府不到百年便神秘失踪。

有传闻说混元子冲击造化境失败，生死道消；亦有人说他前去溟海寻龙神一战，马革裹尸。总之这样的传说很多，而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也无从可考。

“没想到混元子祖师竟然还与姐姐有这样的缘分！”

陈沐做出一副叹惋模样，随后偷瞄了女子几眼，却发现女子并无面色变化，陈沐不禁心中戚戚：这鬼姐姐油盐不进，我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

“你随我来。”

红裙女子丢下这句话，向着某处走去。

陈沐呆在原地也没招，只得跟上红裙女子，还要离得近一些，虽然灰雾外是热闹祥和的城镇生活，但他总觉有什么脏东西在看着自己。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红裙女子不说话。

“姐姐，我来时见到城墙上有贝壳，这里真的曾被海水淹没么？”

红裙女子依旧不说话。

“姐姐，你与混元子师祖还有什么故事，能与我说说么？”

红裙女子照旧没有理他。

一问三不答，驴子还有了脾气呢，更别说自认为是平白无故被坑来此的陈沐。

“姐姐！实力差劲让您失望是我的错，但你至少要告诉我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吧！”

红裙女子蹙了蹙眉，她停下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点。”

陈沐见女子终于搭理自己，不由俏骚起来，声音比之前还要高一个分贝：“姐姐，这诺大的城里就我们两个，小声什么！”

结果陈沐刚说完，就见女子蹙着黛眉看着他的身后。

哼！还想吓我！陈沐老神在在的回身，却见到灰雾外那些闹市里的行人正齐刷刷的看着自己，面无表情。

“呃……”

陈沐身上的寒毛就没一根是趴着的，尽管心中害怕的要大叫出声，他还是捂住自己的嘴，同时快步跟上了红裙女子。

走在女子身旁，陈沐用最小的声音问道：“姐姐，这些人不都是幻像么？可他们？”

“看得见你？”

“嗯！嗯！”陈沐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我说过，你有一颗赤子之心，所以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可我不想见到鬼啊！陈沐心中无力吐槽，这就跟他走上大街，发现除了自己其余人都是丧尸、鬼怪一般，搁着演《生化危机》，还是拍《人鬼情未了》呢！

“就如我一般，这些人虽然死了，可他们的魂魄永远被关在了这个名为‘城’的棺中。我与他们的区别，只是我知道自己死了，而他们，还驻留在生前的最后一刻。”

女子平静的话语听的陈沐却是毛骨悚然，到底是何等的灾难才能让这一城的人瞬间死亡，化为历史的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