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人不讲武德 421. 重要的学生

在抗议者们众星捧月的欢呼赞美下，红中烬潇洒地离开了涩谷路口。

享受着人们一声声地呼喊他“灰烬英雄”，红中烬在面具覆盖下的笑意愈发狰狞诡异。

英雄看来这是一个无论如何，他都无法逃脱的诅咒。

陈九州，一个仁善而强大的武术家，因为在秋叶原惨案中出手制服持枪杀人魔，而被誉为“炎黄大英雄”。

九州诚，一个倒霉也懦弱的软骨头，即便在经历了命运的无尽虐待，甚至被KJ组织改造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后，最后的愿望却是想要做一次“冒牌英雄”。

红中烬，一个注定要成为杀戮兵器的不死者，即便以残忍手段杀戮了无数人，事到如今却再次成为了人们希望中的“灰烬英雄”。

“哈哈哈，他妈的！”漫步在混乱而焦灼的街道上，红中烬畅快地笑了起来：

“听到了吗，陈九州，九州诚！【英雄】这东西便是狗屎般的廉价！你们倾尽人生换来的伟大名号，老子现在也拥有了！就算老子是个杀人如麻的邪魔，他们也要称我为英雄！哈哈哈！！”

“你做得非常好，红中小哥。”

回到基地后，篝夜音无第一时间对他表达了感谢。

由于连续多日的连轴工作，基地里众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但还是强撑着在工作。

只有小景不见踪影，不过她的个人物品还留在工位上，应该是熬不住去休息了。

这几天里，他们平均每日只有五小时不到的睡眠。而篝夜音无更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从未有半点闲暇。

“那么，还有其他活吗？”红中烬随手甩掉大衣，翘着腿靠在椅子：

“或者说，还要我去其他地方‘人前显圣’吗？”

红中烬已经推测到，篝夜音无让他去处理游行队伍的困难并不是因为人手不够，而是要专门为他安排一个“英雄登场”的表演机会。

这些天，篝夜音无通过舆论手段，将红中烬包装成了纵使身负残躯也要拯救世人的【灰烬英雄】。

毕竟对于这些平凡无力的普通人来说，唯有制造一个“超级英雄”，才能给他们战斗下去的希望与动力。

“呵呵～你今晚的表现已够亮眼，全国民众都看到了你的英姿。”篝夜音无欣赏地说道：

“明天夜里就是最后的决战，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再操心了。在此之前，你先养精蓄锐吧。”

“是么～那我就出去走走。”红中烬摆摆手，又准备出门：“再见。”

“等等，这种时候你就留在这里待命不行吗？”希莉斯急忙起身，拍桌道：“现在可不是出门闲逛的时候，万一你被KJ的人发现”

然而希莉斯的斥责声却越来越弱，因为红中烬压根没有听她说话，甚至都不屑于像以前那样用威胁性的狠话反驳她了。

“算了，随他去吧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篝夜音无轻叹道：

“当然，我会好好盯着他的，以防意外发生。”

“那就麻烦你了。”希莉斯颇为头痛地扶额叹息道：“这混蛋，到现在还不让我们省心！真难想象这种人是我们需要仰仗的【英雄】.”

秀烬学院，职工会议室

尽管已是深夜，学校的所有教职人员却汇聚于此，正在召开一场气氛沉重的会议。

自从四天前的那场全国直播过后，和之国便彻底乱了套。

网上出现了越来越多有关和之国政府的阴谋论和恶行证据；人们被鼓动着开始当街抗议和游行，就连其他地区的人也相继汇聚到了东京；街道和城市被破坏，许多店铺和公司被迫停工停业.

在这种时候，他们国家的政府虽然做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辩解，却从来没有正面回应和举证。而政府近期的一系列突发行为，包括封禁所有机场和戒严东京塔，更是要让他们不打自招。

在这风雨欲来的日子里，秀烬学院自然也做不到独善其身。

这已经是秀烬学院本周的第三次全体职工会议了，用以讨论学校面对这场全国性大灾难的对策以及后续方针。

可是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变故，他们无论召开多少次会议都讨论不出结果来。

会议室内，有发言权的教师职工们分成三派。

有人支持带领学生们一起去抗议和战斗；有人仍坚信【幻想乡计划】是子虚乌有的谣言，要求大家相信政府和制止抗议学生；有人则觉得他们无权介入这种国家级的大事件，打算袖手旁观。

就当他们吵的不可开交时，江鸟老师默默坐在靠窗位置，这场会议没有她这个年轻教师发言的机会。

她那憔悴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窗外。透过夜幕，她能看见学校内散落着的抗议标语和用课桌椅临时搭建的路障。

这些天里，许多学生都已被煽动着加入反抗者的队伍，一些教职员工也在暗中提供了帮助。

江鸟老师曾被安排着在“毕业典礼行动”上协助帮忙，但在这之后，她就没有收到过其他的任务指示。

不过事到如今，这一切都有意义吗？他们的计划能成功吗？大家真的能逃过一劫吗？而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

江鸟穰纪子心如乱麻地思想着。

自从得知了九州诚存活的讯息后，她那快要枯萎腐烂的心终于又活跃跳动起来。

可当她知道了一切真相，并且亲眼见到如今已化身怪物的少年后，她的心又仿佛被千针穿刺。

九州诚.这是一个让她此生难以忘怀的少年，她重要的学生。

她曾愧对过这个孩子。明明对方是如此可怜无助，如同被深邃的黑暗天穹所笼罩。哪怕有一道光照进他的人生当中，都会让他获得救赎。

可是她明明背负着“老师”这样高尚的职业，却并没有成为照进少年人生中的光，反倒因为自己过去的仇恨、痛苦和自私，成为了那道黑暗天穹的一部分。

少年的光，不是任何人施舍给他的，而是他自己用双手撕碎黑暗天穹，亲手抢夺回来的。

不仅如此，少年明明已经因为自己的霉祸而战得浑身浴血，却仍不计前嫌地闯入了她这个老师的噩梦中，成为了她的光。

每每想到少年，江鸟穰纪子便觉得自己不配成为一名“老师”，也没有资格去担负大人的责任。

可每当想起少年的笑容与鼓励，她便又想继续在这条路硬着头皮走下去，甚至有想过要与九州诚毁约。

九州诚曾勒令她在自己毕业后也一同辞去教师职位，但她却自私地想要继续做一辈子的老师，竭尽全力去爱护和培育每一个学生，将他们培养成最鲜艳的花朵。就这样透支生命，让自己活活累死，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本以为在纠结如何与少年表达心中想法之前，至少可以先满脸幸福地祝他毕业快乐，就如她曾在梦中期待了无数次的场景。

可事到如今，一切又算什么了？

少年消失一载，归来已成疯魔。如今，两人之间还是师生关系吗.他还认自己是老师吗？

江鸟穰纪子的手指轻抠窗沿，视线落在起茧的手指和粗糙的指甲上。

这两年间，她为了做一个“好老师”，几乎都没有化妆和保养，已成为了同龄女人中的异类。

自己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赎罪，为了补偿和感谢少年吧

这当然是不可否认的理由，可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吗？

会议室内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从未停歇，几乎要刺破江鸟穰纪子的耳膜，让她美眸紧闭，眉间紧锁。

不.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罢了！

自己之所以甘愿这么拼命，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有想要做个好老师、全力培养学生的心愿！这是她的梦想！

也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少年才愿意饶自己一命，给自己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一瞬间，江鸟穰纪子的脑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打通了，她已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几个年长教师争辩得面红耳赤，理事长也面色冰冷地坐在首席，会议室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啪——！”

江鸟老师忽然起身，随即重重地拍桌，如春雷乍响。

一瞬间，无论是年轻教师们懵懂不解的目光，还是前辈教师们愠怒不满的眼神，亦或者是理事长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光所有人的目光都直挺挺向她刺来。

然而面对众人凌厉视线，江鸟老师却巍峨不动，单薄的身躯宛如万丈高山。

深吸一口气后，江鸟老师正视着其他所有老师，挺起胸膛开口道：

“各位，在争辩这一系列事件是真是假、亦或者我们应不应该参与其中之前，大家是不是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江鸟老师，你突然这样，到底想说什么？”教导主任整了整衬衫衣领，尖酸刻薄地反问道。

江鸟老师看向他，提问道：“那天在NHK电台的全国频道上演讲的，就是我校一年前失踪的二年级学生九州诚吧？”

“他是这么自称的。”另一个老师说道：“而且他的样子确实和九州诚有点相像。”

“那又如何？”教导主任不解道：“这和我们讨论的议题又没有关系.”

“才不是没有关系！”江鸟老师再次一拍桌子，急切地争辩道：“他就是九州诚，是我重要的学生啊！”

“所以说和我们的议题没有关系”教导主任对这个乱拍桌子的女老师颇为恼怒。

江鸟老师却无视教导主任，转而看向其他老师：“各位都是有资历的教师，多少都对九州诚这孩子有印象吧？在你们看来，他是什么样的学生？”

老师们面面相觑，牛若丸老师则率先开口打破平静：“嘛～是个很爱乱来，但是心怀仁义、非常真诚的好孩子。这一点大家都有目共睹吧？”

其他老师也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学生会经常跟我说，多亏了九州诚，校内恶**件才会急速减少呢”

“其实我以前挺讨厌他胡作非为，但是现在想想，九州诚应该算是个很不错的学生吧。”

“我还蛮同情他的，明明家境这么差还要努力升学。要是我们班那几个垫底学生能有他一半觉悟就好了。”

教导主任却打断了他们的讨论：“那又怎么样？九州同学失踪了这么久，早就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吧？”

“不是这样的！”江鸟老师反驳道：“富冈老师，九州同学的学籍档案，现在还在我们学校吧？”

“哦是啊。”负责管理学生资料的富冈老师连忙点头：“当年因为很多老师和学生联名请求，再加上理事长首肯，所以破例将九州同学的学籍保留两年。如果他失踪两年后还无音讯，我们就按规定取消他的学籍。”

“谢谢你的解释，富冈老师。”江鸟老师点头道：“如大家所见，九州同学现在仍然是我们秀烬学院的学生，也是我负责的学生！”

“那又怎么样？”教导主任的脸上写满迷茫与困惑：“绕了这么大圈，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既然九州诚仍是我的学生，那我就没有任何理由抛弃他！”江鸟老师坚定地说道：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一定遭受了很多委屈和痛苦的事情。而我作为本应该引导和守护他的老师，却无能为力”

“事到如今，他再次出现在我们眼前那一晚，我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或者恐怖分子，而是我最重要的学生！”

“我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听到他正向我哭诉，他满身的伤疤正在诉说着他遭遇的苦难，我分明听到他是在向我们求助！！”

“到了这种时候，我这个老师这个必须对他人生负责的老师，难道不应该为他挺身而出吗？这不是我们不需要思考就应该做的决定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却要在这里吵得不可开交，争辩他是否在撒谎，争辩他到底是否对错，争辩我们到底应不应该去帮助他？”

“在我眼里，他不是红中烬，不是有些人口中【大邪魔】，也不是【灰烬英雄】！他就是九州诚，他就是一个孩子，我重要的学生，仅此而已！！”

“各位老师，你们难道忘了你们成为老师时的初心和许下的承诺吗？事到如今，我们为何要在学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犹豫和退缩，甚至反过来谴责他？”

“所以，无论这场会议的结果如何，无论你们如何抉择，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已经作出决定了！”

“我要和九州诚.和我重要的学生站在一起！”

一口气说完了所有心里话，江鸟老师已经面色通红，快要窒息。

在这种校职工会议上，她这个年轻教师本不该以如此没礼貌的方式发言，这不仅是扰乱会议秩序，也是对职场前辈们的不敬，这在和之国的职场上是重罪。

可她已然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只觉得这些同事们的犹豫不决令她烦躁，而她也必须勇敢一次，为了她最珍视的学生。

即便那个少年早已不再认可她这个老师。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这也是我对于此事不可动摇的态度。”江鸟老师郑重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会议室：

“万分抱歉，请原谅我的无理。但我已经不想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议题，在这里与诸位浪费时间了”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