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人不讲武德 416. 余命五日（3）

“等请等一下，水桥同学”主持人错愕地看了眼台下的理事长与主任老师，急忙上台劝道：

“你们没有这一段演讲，感谢你为毕业生们送上的祝福，请下台吧！”

台下的老师们也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显露出不悦之色，用眼神示意学生会成员们上台干涉。

然而几位学生会成员刚准备上台，却被另外几个学生会同僚拦了下来。

倘若仔细识别，便会发现阻拦的学生会成员都是二三年级的学生，并且都曾与九州诚有所关联。

“凛音学姐.为什么？”一名想要上台拉走水桥英姬的学生会成员被一位戴眼镜的学姐挡住去路，对方是自己一直很尊敬的前辈。

“菊池学弟，请你先退下吧，你没必要掺合这件事。”凛音学姐推了推眼镜框，神色中蕴着无可阻挡的决意：“这是为了九州诚我必须要还他一个人情。”

与此同时，演讲台上的田中须男也拦住主持人，转头对水桥英姬比了个拇指：“请继续吧，水桥同学！”

在九州诚性情大变的那一年里，虽然他的肆意妄为给学校添了许多麻烦，让负责学生秩序的学生会焦头烂额，但也不可否认地帮了他们不少忙。

譬如当年要不是九州诚爽快原谅了学生会给他介绍黑心养老院工作的事情，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学生会干部要被拉出来追责，严重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会出现法律纠纷。

而且九州诚在校期间，校园风气也显著变好了。他不仅惩戒了许多“不良学生”，更让其他坏学生们闻风丧胆，从此放下屠刀好好做人。

就连九州诚失踪后，他对学校的影响也并未消失。昔日的「不良三」化身「三侠客」，自发打击校园欺凌事件；一些曾经受过九州诚恩惠的学生们也在校内互帮互助，让校园充满和谐的气氛。

多亏了这些因素，学生会近两年的总体工作压力起码少了三成。

正因如此，篝夜音无昨夜只是派人稍微与其中几个对九州诚颇为敬重的学生会成员谈了一下，再视情况对他们稍稍地威逼利诱，这些学生便被她拉拢了过来。

毕竟，涉世未深又胸怀大志的学生永远是最好煽动、也需要最先煽动的对象。

眼看一部分学生会成员们当场反水，第一排的几位老师看不下去了，起身想要结束这起闹剧。

“武藤老师，请先坐下吧。”江鸟老师立即拽住了一位女老师，柔声却坚定地道：

“不介意的话，请先听听这孩子想说什么吧！”

另外两位老师则被牛若丸老师和在原春政顺利拦下，无法靠近讲台。

教导主任跳起来暴怒道：“喂！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就在这时，同样坐在首排的理事长却忽然轻咳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教导主任的肩膀，示意其坐下，随后用鹰隼般毒辣锐利的目光看向几人：

“江鸟老师，牛丸老师，还有在原顾问.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面对这令无数师生吓至疲软的可怖目光，江鸟老师却梗起脖子，宛如一朵傲雪寒梅：

“理事长先生，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要处罚.就算是开除我也心甘情愿！但是这件事关乎着九州诚，他是我重要的学生，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

“.哼。”理事长无言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两位呢？想做什么？”

“抱歉啊，理事长先生～”牛若丸老师嘿嘿一笑，打哈哈道：“我这把老骨头真是给你添麻烦了，看来我也该请辞了呢～不过水桥同学是我的爱徒，九州同学又算是我的恩人，今天可否谦让我这个老头子，给她一个讲话的机会呢？”

“咳咳.抱歉，这件事过后我会辞去剑道部顾问老师的职位。”在原春政虚弱地咳了两声，寸步不让：“但是我欠了九州同学诸多人情，多有得罪了。”

“你们.”理事长沉默了，随即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想要看好戏似地冷笑了一声，道：

“呵，既然你们说到这个份上，那就让台上的小同学再讲两句吧。”

闻言，其他老师也不敢再有动作了，只是有人依旧在用困惑和恼怒的眼神盯着水桥英姬。

此时此刻，面对体育馆内的上千人，水桥英姬的心脏已经狂跳到了极点，让她手脚冰凉，脑袋麻木，几乎要昏死过去。

可是一想到前辈曾经遭受过比自己现在痛苦百倍的折磨，她的心中又涌现出了倔强之心。

终于，等到场面暂时控制住后，她嘴唇发麻地开口了：

“三年前，秀烬学院来了一位很倒霉、却又很倔强的少年。”

“他叫九州诚，是一个命途多舛的衰孩子，从小便被恶毒的父母嫌弃和折磨，也永远交不到朋友。”

“来到秀烬学院后也是，他被几个不良学生欺负，被其他学生叫【臭书虫】，没有一天的好日子。”

“可是他很坚强.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着。为了改变现状，他会利用一切时间来读书学习。因为父母欠债潜逃，他不得不利用空余时间去兼职赚钱，哪怕是去牛郎店这种见不得台面的地方工作。”

“然而这么坚强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到极限吧？所以在入学第二年的五一黄金周，他自杀了。”

水桥英姬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台下观众们或困惑或同情的眼神，她继续说道：

“可是.命运连最后一刻都没有放过他。他被KJ组织掳走，被迫成为了人体实验者。”

“然而仿佛是将一生的运气都在了这一刻耗尽，他竟然幸运地存活了下来，还从实验室里逃了出来。”

“他在回到秀烬学院后性情大变。他从原本的【臭书虫】变成了【疯狼】，击溃了所有曾经招惹过他的人，却也给了他们改邪归正的机会。”

“不仅如此，他也开始尽力帮助周围一切需要帮助的人。就连我就连我也是，我曾经被两个家境殷实的男生欺负，自己也因为找不到人生意义而无比自卑，已经到了打算跳楼自尽的程度。”

水桥英姬忽然哽咽起来，深情地说道：

“可是他却不顾一切地跟着我跳下楼，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紧紧抱住我，将我护在怀里.他说，我这么有前途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自杀呢？”

“真是个笨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蠢蛋明明自己活得比我还倒霉，却还想关心我.”

“所以.所以我才一直忘不了他。就算他在一年前被KJ组织重新抓回去，我也坚持寻找了他一年。直到前天夜晚，我再次亲眼见到了他。”

“前辈再次九死一生地从那个实验室里逃了出来，可他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精神也彻底崩溃，变成了你们昨夜在全国广播上看到的那个样子。”

“如果没有这些悲剧，此时此刻他应该站在这里，穿着丝绸做的毕业礼服，和其他毕业生们一起领取证书，在大家的祝福下意气风发地走出校园”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他就不得不遭受这样的苦难？明明他这么善良.他可是那个舍命救过我、给了我人生的光芒的前辈啊！！”

水桥英姬忽然哽咽，不住地抽泣起来。

“很奇怪吧我一直希望自己的青春会像王道里那样。大家无忧无虑，不会被卷入复杂的阴谋和尔虞我诈，最大的烦恼应该是如何度过难忘的校园祭和修学旅行。”

“只要努力就有回报，只要善良就会获得馈赠，只要心怀友情与爱就能共度难关就算遇到挫折，只要有朋友安慰和家人鼓励，很快就能再次展露出笑容。”

“我一直都期盼，自己的青春能够这样就好只要是这样的青春物语就好了。”

“我不想看到我喜爱的同学和尊敬的前辈成为怪物、疯子或者杀人凶手！我不想看到我每天走过的街道、让我充满回忆的城市变成尸横遍野的废墟！”

“那种忧郁、为了吸人眼球就胡乱塞满爆点、苦涩又不愉快的故事，就算那是事实，是世界的真相，我也一点都不喜欢！”

“明明.我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我最喜欢的只有那种平凡中带有一点奇迹、就像醇香奶茶里加一颗方糖的故事！”

“但是即使我努力去这么期盼.即便会撕碎我一直以来的美好幻想，我也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昔日的同学，我最爱慕的前辈.九州诚，他遍体鳞伤地出现在了全国紧急直播上，向全世界揭露了这个国家的阴暗面！”

“也是从这一刻起，我才知道我一直以来的青春幻想都只是可笑的一厢情愿！”

“去年，就在九州前辈失踪的时候，我们学校里也有很多人一起寻找过他吧？”

“那时候，我以为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就像青春童话里的少年少女们高喊着友谊与努力，就能把失踪的王子拯救回来。”

“可事实是，我们的努力在真正的邪恶面前毫无意义。九州前辈根本不是靠着友情、团结、希望、羁绊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逃出来的！”

“他独自面对着一切邪恶，在肮脏的实验室里杀人、在阴暗的地牢里啃食尸体、一刻不停地接受良心拷问直至发疯他靠着这样的手段才克服危机，逃了出来。”

“为什么.明明他也只是个和我们一样的孩子啊.他也该像我们一样享受童话般的青春，最后走向属于他的Happy·End吧？”

“为什么当他以怪物般的姿态出现在全国广播台，用快要腐烂的声带高声控诉的时候.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却还在学校里装聋作哑，享受虚假的【青春童话】，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在场的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九州前辈，也了解的为人吧？他虽然是个有点出格的怪人，但他绝对不会在重要的事情上说谎。”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只剩下五天，这个国家就会迎来一场灾祸，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死去”

“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就算是我就算是我这样的平凡高中生，也已经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虚伪的童话了！所以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我也必须要在这里说出来！”

“大家，请不要再继续蒙骗自己了，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吧，去反抗吧！就算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只要足够多地汇聚起来，也不会毫无意义！”

“就算现实再残酷，我们也不能充耳不闻，任由悲剧将我们淹没.只有团结起来，明明大家只要团结起来、相信彼此的力量、一起反抗邪恶就好了。就算会失败，我们也能手牵着手面对最黑暗的明天，而不是孤独地死去。”

“一直以来，无论是文学作品也好，电视剧也好，动画片也好，大人总喜欢教育我们这样的孩子，让我们相信友谊、努力、希望、未来这样的东西。只要抓住这些东西，我们就能追寻到属于我们的【真物】。”

“所以即便经历了这么多，明白了这么多，见证了这么多，我也依旧想要继续相信这些美好的事情。”

“就算是我自作主张也好.我们青春故事的走向，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勇者与伙伴们战胜了魔王，少女与少年坠入爱河，世界恢复了和平，大家都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想要的只是这种简单美好的王道故事无论现实多么残酷，我都不想让它在这种地方结束，我想要把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

“大家.无论是你们也好，还是其他的少年少女们也好，请行动起来吧！因为这才是我们必须要追寻的.属于我们真正的青春故事啊！！！”

“.”

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水桥英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水已将秀发与衣裳完全浸透。

与此同时，一些学生也蜂拥上台，将她护在身后。

铃木悠仁、泽原花奈美、唐泽贵将、高槻源治.还有其他许多人，包括九州诚的同班同学，美工部成员，轻音部成员，棒球部成员，剑道部的高年级成员和几位去年毕业的“荣誉校友”，以及一些曾直接或间接受过九州诚帮助的学生。

他们或是心甘自愿、或是被提前说服和煽动。此时此刻，他们都选择站上讲台，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表明对水桥英姬的认可，表明对那位少年的感恩与信任。

“你们.”台下老师们和理事长纷纷对他们投来困惑震惊又恼火的目光，可回应而来的却是这些学生们坚定的眼神与挺直的身杆。

即便会被当成捣乱的坏孩子、破坏气氛的怪胎又如何？

就像水桥同学所说的那样，他们尚且年轻，意气风发。正因如此，他们才不要用虚假的童话来麻痹自己。

那位少年将自己战至浑身溃烂也不愿倒下，所以他们亦没有理由逃避。他们也必须做出自己的努力，去追求他们真正的青春故事！

“咔嚓——”

体育馆的角落里，曾就任新闻部、同时也与九州诚同班的小泉同学将相机举过至胸口，将最后一幕景象拍摄下来。

“鸦川学姐，我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拍摄好照片了。”小泉同学放下相机，一只手贴在耳机上：“另外，东野同学说他已经全程录制下来了。”

【你做得很好，小泉同学。】耳机里传来了鸦川咲文的声音：

【请将照片和视频素材都发给我吧，我会负责撰写成吸人眼球的新闻报道，散播全国.这一定会很鼓动人心吧。】

“那就拜托你了，学姐。”小泉同学撇撇嘴，莫名露出欣慰的笑容：“果然，学姐就是很擅长这种东西～”

【你也一直很有拍照的天赋呢.】鸦川咲文也轻声感慨道：【本来.你应该会在我走后当上新闻部的干部成员。】

“请不要再提这些旧事了，学姐。”小泉同学却摇头道：

“反正.这本来就是我们自作自受吧。相比起那时候的新闻部，现在这样让我觉得更有意义。”

【小泉同学说叫得是呢～】鸦川咲文豁然地笑了笑：【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学弟学妹们这么努力，我也不能懈怠，是时候该展现一下「前·新闻女王」的手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