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里克的崛起 第1881章 辛克马尔来了（中）

阿里奥伯特一路护送大主教辛克马尔，可是一路上的惊悚见闻，令本来精神较为放松的大主教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压得他难以呼吸。

平日里大主教没理由穿越南部山区，跨越地方分水岭进入马恩河畔，他惊恐地注意到一座又一座村庄被废弃，在抵达蒂耶里城堡后，被此地经历战争后的惨状深深吓坏了。

阿里奥伯特一度指着城堡黑黢黢的断壁残垣城市诉说：“这就是罗斯人做的好事，他们战场杀死苏瓦松伯爵后就乘胜追击，在城堡这里见人就杀，然后故意放火。”

他的话只是陈述一个基本事实，主观上并非要诋毁留里克。

在客观上，辛克马尔的确为罗斯军的暴行深深震撼，罗斯王的军队再不是往来书信所描述的，以有限词汇来形容的凶神恶煞形象，再精准的语言描述，瞪大眼睛去瞧，那也是很多个字母排列组合而已。因为罗斯军队的暴行之惨烈，感觉上根本不是文字能描述的。

活了大半生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场面。

如今辛克马尔站在蒂耶里城堡废墟之下，千言万语都不如被烧焦的城墙有说服力。

“我真傻，我居然对留里克萌生了一点幻想。我真的给他一笔巨款，罗斯人就真的乐意撤军？”恍惚间辛克马尔对自己的决定都有了一些怀疑，可此地距离莫城仅有一天旅程了，事已至此任何的事情都必须硬着头皮去做。

就这样，一路上精神得到重大震撼的辛克马尔悄然间抵达莫城，马车队在骑兵的护送下通过城市逼仄的拱形城门，三辆马车一直停在莫城的圣丹尼斯修道院门口。

查理对突如其来的马车很陌生，他转念一想，说不定是辛克马尔也派遣了使者。

他大喜过望，在马车旁见过下马的老将阿里奥伯特，也注意到老将的情绪过于亢奋了。

“看来，我交代你的任务都已经完成。”

“比您设想的还要美妙。因为，我带来了一位贵客！”

“谁？”

阿里奥伯特笑而不语，他亲自拉开大篷车的帘幕，亲自护送一位衣着朴素的教士下了车。

然而，当这位穿戴灰褐色罩袍的教士脱去自己用于伪装的外衣，每部那白色镶嵌金边的主教长袍赫然在目。

查理大惑不解之际，只见那人又亲自从大篷车里拿出一顶满是宝石的主教高帽。

“啊？”查理惊得浑身颤抖。

不过，闻讯而来的诸位大主教比查理还要震惊，尤其是哈特加，怎么样都想不到辛克马尔居然亲自来了。

穿戴好合适服装的大主教辛克马尔不顾查理的震惊，他手握一尊小型的镀金十字架走向前去，平静着敛眸自我介绍：“我乃兰斯大主教辛克马尔。查理王子，也许……我现在开始就应该称呼您为法兰克国王了。”

“居然是……主教大人？”

突出起来的情况惊得查理浑身颤抖，原本自己该亲自拜谒尊贵的兰斯大主教，想不到自己与他竟在小小的莫城，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相见。

“是我。国王陛下，我已了解您的意愿。也许，我们应该面对面坐在一起，好好探讨您光荣的加冕仪式。”

幸福来得太突然，狂跳的心脏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查理急忙走上前去，抓住大主教的右手就狠狠亲了上去，虽然还不清楚兰斯的枢机们到底做了怎样决定，显然一切对自己都太过于有利，一切都太顺利了。

很快，多位尊贵教士闻讯赶来。他们换上各自的服装，各自戴好自己的主教高帽。

多位地区主教与最尊贵的兰斯大主教聚集莫城，一时间他们将查理团团围住，主教们彼此交换眼神，他们站在这里就代表着对查理称王的支持，剩下的的确仅仅需要择一良辰吉日举行仪式。

兴奋的查理迫不及待地亲自引领大主教走进自己的临时居所——修道院旁一间看着很寒酸的石室。

辛克马尔抬起头看一眼木房梁，又扫视房间里简陋陈设。

他不禁胸口划起十字：“想不到，尊贵的您居然住在这里地方。”

“无妨。”依旧笑不拢嘴的查理随口说道：“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有一个安稳睡觉的地方就好。”

“陛下，您真是受委屈了。”

“受委屈？我受过的委屈何其凄惨，尊贵的您并不知情。papa，还是快谈谈我加冕的事宜吧。只有我真正成为国王，我才能平复那些年遭遇的悲剧。”

原则上修道院内是不可以讨论政务的，不过事情都有例外。莫城只是一座小城，其中居民有限，城内居然还有一些绿油油的菜园，以及养牛羊的棚舍，它比之一般的村庄有着历史悠久的城墙，倘若没有这些，也许莫城就是一座高级村庄。

于伯特做梦都没有想到尊贵的辛克马尔大人居然愿意来到偏远的莫城小教区，他与众主教静静等待，自己也不禁陷入幻想。如果自己能在辛克马尔面前好好表现，或许几年之后，自己就不必再待在这个偏远之地，而是进驻兰斯成为一位枢机。

兰斯圣玛利亚大教堂历史悠久，那里被誉为很接近神的领域，整个纽斯特里亚地区凡是有些身份的教士都希望被调到兰斯就职。于伯特本来对更进一步毫无奢望，也许……

主教们与诸贵族都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辛克马尔已经到来，不如将一些诉求明白说出。

现在，大主教与查理还在国王的临时卧室里，只有神知道他们在密谈什么。

总不会已经谈到钱财、赏金之类的事情吧？

舔着大脸向大主教要钱，明显就是犯了七大罪中的贪欲之罪。话语该第一时间说明白，塞金二世与阿克弗雷德互相瞧瞧，也不知谁先开口要钱。

与此同时，查理的确正在与辛克马尔密谈加冕一事，以及其他事情。

查理无比舒畅地坐在硬邦邦的木床上，他热情洋溢，仿佛二十多年前唯有今天最为快乐放松。

“加冕仪式选在圣母升天瞻礼日？好啊！不过，盛大的弥撒活动，究竟是为了赞颂圣母？还是为了赞颂伟大的我？”查理笑谈间，话语实在有着进攻性。

他本意无恶意，就是话语太粗俗，辛克马尔微微皱起眉头，干脆谄媚道：“您的加冕仪式是最重要的。节日大弥撒，是您加冕式的陪衬。”

“哦？难道万福的圣母都要让渡她的伟大，屈尊在我身后？”

辛克马尔也想不到查理这位僭越者居然这么狂？他依旧眉头紧锁缄默不语。

查理稍稍一想突觉自己太狂，他赶紧改口：“圣母是更伟大的。我以凡人之躯成为全新的法兰克国王，现在实在需要你们所有教士的支持。辛克马尔大人，感谢您愿意承认我的伟大。”

辛克马尔稍稍放松，也急忙解释：“这是评议会里所有枢机共同作出的决定，整个兰斯都期盼着您加冕为王，此事绝非我个人意愿。我也愿意相信，当您继任国王，一定可以终结漫长的战争。”

“这是当然的。只是，我的大哥还活着。您不觉得……我称王一事是一种僭越？”

这话一出，刚刚放松的辛克马尔又紧绷神经，突然觉得查理这是故意在试探，就是要探一探兰斯方面是否是真正支持的态度。

反正自己已经做出决定，辛克马尔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内心在打鼓，明面上看着很镇定。他微微勾着头，合十的双手平方在腹部，平静中透着严肃，说到：“天主已经放弃了洛泰尔，他没有资格再做法兰克的王。至于他还能否担任罗马皇帝，我想……他一样不够格。”

“这么说，天主现在支持我？”

“显而易见，您比其他贵族更适合继承王位。”

“那么，我能成为罗马皇帝么？”查理跳下床，极为大胆地反问道。

“这件事……等一切恢复平静后，您若是进抵罗马，也许教宗会为您涂油。”

“可是，我去了罗马接受教宗祝福，我大哥又当如何？您觉得，我该流放他？还是……”查理隐去的话语意味着什么再明白不过。

听起来，查理在暗示洛泰尔必须去死。辛克马尔本着教士的慈悲，当然不希望一位曾在兰斯加冕的国王稀里糊涂死去，他转念又一想，昔日就是洛泰尔囚禁查理，恨不得后者死在监牢中。查理暗示血腥复仇固然有着合理性，可是查理一旦采取极端行为，兰斯的教会再予以支持，岂不是在自我玷污？

辛克马尔留了一个心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洛泰尔毕竟是罗马皇帝，毕竟现在还是法兰克王。我知道他曾对尊贵的您做出一些很严重的事情，我还是希望您可以善待他。因为，您是真正的国王，一位仁慈的好王。”

查理的精神被深深触动，他完全没有被辛克马尔说服，只是因为对方提及自己的痛处差一点就暴怒了。他等待双眼，如狼一般喘着粗气：“您绝对想不到，他当年对我做过什么。居然把我关进黑暗房间里，连续三天不给我饭吃。他是希望我直接饿死！我靠着舔舐露水勉强活了下来。我有什么罪？他夺了我的封地，差一点就杀死我。也许，我该反过来囚禁他，也让洛泰尔知晓什么叫做濒临饿死。”

辛克马尔确实不知道这些凄惨轶事，想不到查理居然自揭伤疤，他的眼角注意到查理攥紧的拳头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憋了好一阵子，感觉查理精神有些恢复，才问道：“所以，当您完成加冕。下一步，就是带领您的军队去斯特拉斯堡？”

“我不必这么着急。我的军队需要很多给养物资，我听说兰斯非常富裕。既然您支持我为王，想必也会支援我大批粮食？”

辛克马尔就知道查理会这么说，他实在也没有任何实力去反驳。

兰斯大主教区很久以前就放弃了武装，当地人口众多，在帝国内部一直是富庶之地，理所当然成为贵族眼里的大奶牛，有资格来“挤奶”的也仅有法兰克国王一方。

向国王提供物资给养俨然是兰斯主教区不成文的规矩，辛克马尔立刻予以肯定。“很快就到收获季了，我愿意提供给您充足的军粮，就是不知道……您有多少军队。”

“有超过一万名战士。”

“这么多？！”辛克马尔故作惊讶状，其实一路之上他已经闻讯过阿里奥伯特，就查理麾下军队构成有了较清晰的了解。

昔日的查理曼有着大批忠心耿耿的直属部队，那些王国军大部分也为现任皇帝洛泰尔继承，只是后者已经在十多年里将手头精锐严重消耗，剩下的主力全部龟缩在斯特拉斯堡。

如今的查理有什么？如果剥离掉那些大贵族的军队，查理身边就不剩多少战士了。

固然天主的爱是公平又无止境的，所有人都是主的羔羊，羔羊之间恐怕也有长幼尊卑。

想不到查理大军的主力军居然是加斯科涅伯爵与图卢兹伯爵，两位都是极南方的贵族，麾下士兵不是在讲巴斯克语就是奥克语，与北方的法兰克语有不小的区别。

“也许到了明年会更多。”查理自信满满微笑道。

“啊？难道您是说，那些罗斯人？还有，重建的麦西亚王国？”

查理倍感意外，他眯起眼：“您……知晓这些？而且知晓很多？”

“您计划利用他们的力量？利用……诺曼人的力量。”

“不。您误解了。”查理急忙做出辩解，他本质上就不喜欢罗斯人等诺曼势力介入自己的大事，可是这群人如牛皮癣一般不离不弃。他急于撇清关系，干脆说到：“我打算征兵！帝国的很多地区都遭遇破坏，唯独兰斯一片和平。这里人口众多，我理应能招募到一批勇敢的战士。”

“啊？您居然……”

“怎么？您觉得我的主张不合适？”查理无视辛克马尔的慌张，继续说到：“他们都是法兰克人，全部都是我的臣民。我决定恢复查理曼定下的征兵令，他们必须为我服役。”

“可是，这样做会导致无数可怜的羔羊惨死。”

“我在做的是正义战争。”查理攥紧拳头继续说：“我纵使不杀死洛泰尔，至少也要剥夺他的全部权力，最好……把这家伙遣送到富尔达修道院，亦或是流放赖歇瑙岛。洛泰尔已经六十岁了！而我非常年轻。我继承查理之名，我会是伟大的国王。洛泰尔已经太老了，他会在修道院里终老。在我治下，全新的法兰克可以恢复荣耀。”

辛克马尔看着查理振振有词，他不太相信眼前年轻人的豪言壮语，总觉得此人二十年来受尽磨难，一朝获得大权后会疯狂报复那些加害者。如果洛泰尔被杀，那只是其一个人的悲剧，可是这场战争波及到所有加洛林王室成员，查理的很多亲戚都已经惨死，无数贵族也为之陪葬。

尤其是一想到查理就是与诺曼人结盟，还承认勃艮第人复国，承认勃艮第王国将原属于兰斯的桑斯、凡尔登教区也抢走。那个阿里奥伯特不会胡说，送来的信件也已经标注了这些情况。

他觉得查理不是一个可控制的人物，为他加冕，说不定查理未来会做出一系列残酷事情。可是，兰斯拒绝为之加冕，就将迎来独属于兰斯的灾难，权衡利弊之下，查理当然要加冕为王。

辛克马尔依旧非常在意诺曼人的事情，他已经获悉莫城附近的一个废弃的骑士领，骑马的诺曼人盘踞着，听说那个留里克是铁了心要去兰斯一趟。

查理和他的贵族军不会对兰斯下黑手，骑马的诺曼人可就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