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心记 第十九章 茶馆（中）

黄昏与黑夜交错的一瞬间，酒吧一条街的排灯，自以为可比天边那第一颗昏星，不约而同，恬不知耻的亮了起来。

丘灵跟着路平安与陶姐一路从西街走来，间歇被轮流搀扶着，依然足跟吃痛，面容僵涩。

待到了一间名为“茶花”的酒吧后台休息室，陶姐单独拉住丘灵，拿出一双可出街外穿的平跟拖鞋，放在她面前：“如果你不嫌弃。”

“怎么会。”丘灵连忙感激的换上，抬头注视陶姐，诚切问道：“陶姐，你叫什么名字？”

陶姐美艳的笑了笑：“我叫陶夭。”

丘灵：“我是说真名。”

陶夭身体不自在的晃了晃，不知能将双手放在哪儿，然而双眼却忽然带着些尖锐的囧囧，俯视着神色与妆容青黄不接的丘灵，直直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丘灵倦怠的笑了笑：“和你一样的人。”

陶夭淡淡喘口气，带出靡靡的香气：“和我一样？看来你什么都不懂。”

丘灵坚决道：“是你不懂。”

陶夭无奈却诚心道：“妹妹，还来得及，你最好现在离开。本市有许多酒吧供你去玩，或者你想赚取快钱，我可以引荐。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丘灵摇摇头，笑笑。

路平安看着隔间的一排排漂亮妖艳的女郎，及年轻女孩们，用惬意的休息姿态等待外边的人轮唤自己，他兼听着前台的歌舞升平，声响震慑道隔着两堵墙的休息间，一切都好似在极力证明，这只是个普通的每个都市里都有的高消费娱乐酒吧。

他将他们这小间的门关了起来，在心里作用上，声音貌似小了一些，可以正常交谈。

陶夭坐了下来，仍在看着丘灵，不知还能不露声色的规劝些什么。

路平安将手臂似熟又似陌的搭在她的肩头，痞然笑道：“怎么样小陶，陪了你四五天，什么时候带我‘转场’？”

他在同一时间，另一手忍着痛疾力揪住了丘灵狠狠掐在他背脊的手，并紧紧握了一握，后者正因刚知晓他近日行踪而脸色发绿。

陶夭娇媚一笑，葱段般纤嫩的手指嗲嗲的戳在他的胸襟：“你就这么着急转场，我却舍不得你离开我呢，你现在就是我的全世界！”

丘灵气不打一处来，眼光却被陶夭的手指所吸引。

那做了精致而花哨的水晶指甲上，细密的大小不一的水钻，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妖娆的晶莹。

这种水钻她太熟悉了，聂丹薇的花戒上，也有着相同质感的装饰，这精密的伪装下，带着何样防不胜防的算计，她不敢小觑。

丘灵不动声色的盯着陶夭，用尽心思衡量着她在茶馆的阶层。

路平安掰着手指调笑道：“哇厉害厉害，起来我是你这半年来的第四个世界了，你是想建立自己的太阳系吗？”

陶夭深妆奢丽的睫毛微囧的眨了眨，很快眼波流转，盯着路平安笑道：“哎呦~这都要吃醋么？其他的星球又没有生命。”

路平安道：“怎么没有？我就坚持觉得土星的紫环上住着一拨人呢。”

陶夭继续戳着他胸口，巧笑嫣然：“哈哈哈，我们聪明的路先生，还会被倪匡洗脑呢，照你这么说来，地心也住着人呐......还是你这里最有安全感，是不是？”

路平安突如其来的收敛笑容，脸色一沉，直勾勾看着她道：“所以你要我相信，你是个正常的酒吧女郎是吗？”

小房间里僵凝的气氛，似要让人的耳膜，比外边酒吧舞池里的人们更轰鸣欲聋。

丘灵极力收藏起自己惊喜又舒心的情绪。路平安这几句话的一出，让她觉得自己会是轻松而安全的。

几年来在与各式各样的人激烈心战中，撑着心力的孤独与不易示人的惶恐，往昔的一切空旷，仿佛渐行渐远。

陶夭缓过劲儿来，冷冽的轻笑一声。这一笑，带动撑满了小房间的气场，让人蒸空了世俗表象，看清这个神秘艳丽的女子，像一个高高在上不知根底的女总裁，心有猛兽，却拈花一笑。

陶夭又叹了口气，正声道：“行，待我打点一下。”

路平安补上一句：“做人至要紧有远见。王公子不会亏待我们，我们不会亏待你。”

陶夭盯着他定声道：“呵，这点我尚看得懂。”

而在酒吧的中心，Rainble正贴身挤在几名艳女之中，与他们跳着大概全场每夜都无人知名的乱舞。

灯光的镭射下，Rainble阔绰的气度，潇洒的身姿，引得女孩们渐渐拥簇在他身边，那理直气壮的事前铺垫与言谈举止，另得许多男男女女们尚未证实，却默认了他那令人正视不起，高攀无望的身份——“王公子”。

没有人见过茶馆的幕后大老板“王利发”的真容，待在“茶花”的人，挤破了头也进步了裕泰茶楼，王利发的儿子如此堂而皇之的游走揽人，放肆玩乐，他们不敢揣测茶馆最高层的动荡或只是动机，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要紧紧拉住Rainble，生怕一转身，错过了百年难遇的招兵买马，错过了一世暴富的荣华。

全身每个细胞都苏醒了的Rainble，被镇定的内心时时告诉着自己在做什么，他一路警醒着来自每个角落的眼光，来自身边人疯狂得不正常的状态，同时审视着自己饰演忘形。

一曲舞罢，音响仍在肆虐作怪，Rainble在一群人不知真假的起哄声中，受了捧便向神色怪异的DJ伸手示意，自己则大摇大摆的走上舞池旁位于茶花酒吧最中心的舞台。

DJ改变了全场的音乐和画风，Rainble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全场，收集着食色男女们的期待与呐喊。

他清了清嗓子，侃侃笑谈：“承蒙诸位错爱，让我上来讲个笑话。呐，我是从来不讲笑话，那就现抓几样我们王家历年来的趣事儿，搏大家一乐也好。”

此话一出，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全场鸦雀无声，除却那被鼓风机吹得漫天飞舞的奢华绒带，与那不知轻重，不知死活的音响与灯光。

Rainble自己先高声笑了几下，停了笑才道：“咱们茶馆的高层，常四叔，大家知道吧？......哦，不对，大伙儿喊他常四爷。他真实的身份很厉害的，他是......”

整个酒吧的惊恐与压抑迅速传播起来，有那么几句窃窃私语，似被发声者周遭的人摁灭。

Rainble放肆的笑道：“哈哈哈，这么闷干什么，刚才推我上来的人，你们没反应我不讲了......”

一半人只能象征性的拍了拍手掌。

Rainble用玩世不恭的神情走了几步，看向鼓掌一伙人，指着身后道：“呐，我讲话需要气氛的，那里掌声不大，我就转向这边......”

未鼓掌那些人接受了这种坦然而带着不知名底气的幽默，似被催眠一般，笑着鼓起了掌。

Rainble打着哈哈走向了他们，又指着身边道：“呐，这里只有掌声没有尖叫的，我就转向另一边......”

全场发出了轰鸣的笑声，一群妖艳的女孩自发的喊着“王公子！王公子！”

Rainble满意的点点头，顿了一顿，指着全场续道：“这个常四叔啊，我不说他在干什么，其实我是相信我们中间至少有一半的朋友，天天在电视财经节目上见到他。另一半的，是找他讨债未遂的。”

全场众人发出了笑声。

Rainble道：“看来是的了，我的老爸，王利发，对，这个人不用介绍，大家认识。因为这个常四叔，在股市上中了三次招，”他举着三根手指，笑道，“有一天我就说了，我说阿爸，您这是脑缺钙呢，还是脑缺脑呢......”

全场虽觉这些内容这些涉及者，在平日大家连提都不敢，但此刻从“王公子”口中说出，带着些疯狂的叛逆与自在，便渐渐抛开敬畏与旧规跟着笑了起来。

Rainble又道：“呐，现在轮到我了，我比我爸王利发厉害。”他笑着作惭愧状略低头：“我跟着常四叔中了四次招......”

酒吧的众生哄堂大笑，胆子已似比那镭射灯的射程范围更大。

Rainble却隐隐不安，因为他看见，随着他的口无遮拦，酒吧一些相对静僻处，若干年龄略大，神情颇精明的人，已散出警惕而不满的氛围。

他却不敢显慌，只得继续扯皮道：“而我爸，王利发，不管我的，有一天我和他说，老爸，对不起，我说了快一半身家，真的惨过我国和美国的......”

“哐！”的一声巨响，全场惊悚僵立。

角落处两名穿着敞口衬衫，年龄最大的人，同时砸了酒瓶子。

Rainble的笑容无可避免的僵了下来，想着最后那一句，暗道一声：“糟糕！”

而就在此时，他感觉跟着自己僵持的衣袖被柔柔扯动，一转头，只见不知几时来到酒吧，挤上了舞台的聂丹薇，化着浓妆，穿着一声将身材几乎裸露得淋漓尽致的性感洞衫，撑着一股子媚态道：“王公子，你真麻烦，又在我这儿落下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