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心记 第三十章 善良的枪

沈天离无视凛冽的海风，独自靠在甲板旁发闷。

一阵略浓的烟味见缝插针的散进空气的咸腻里，他连眉头都懒得皱，只等着渐渐走来的人像吐烟圈一般，把话一吐为净。

况裁做出一副老知交的样子碰了他一下：“诶，你说，丘灵到底怎么回事？”

沈天离像是听见了个笑话，待自己笑完，冷冷道：“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难道况部长还能不知道么？明知故问。”

况裁也不生气，眼神一扫往日俗念，像是已直直盯到沈天离心底里去：“明知故问的是你。她做什么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呢，沈主任？”

沈天离不笑了。

况裁吐出一口烟，慢悠悠道：“在掌握一切真相之前，我不会责怪丘灵，就和我不会责怪你沈主任，刚才明明可以拔枪解决那几个假混沌，却让大家陪着你差点翻船一样。任何人做任何事，一定有前因。你说是不是？”

沈天离：“呵呵，说得和你真懂似的。”

况裁：“我懂与不懂，任务完成我们就分道扬镳。重要的是，丘灵她该不该懂？——你沈天离，该不该让她懂？”

沈天离：“呵呵，谢谢关心。”

况裁轻蔑的笑了一声，因为这句“谢谢关心”的语气，实在和“关你屁事”没有分别。

十五年前。沈宅。

沈天离刚进家门，便闻得一阵熟悉的野玫瑰气息。他蹑手蹑脚的一步步漫了进去。

若从背后忽然抱起丹薇，会否吓她一跳？

但当他看见玄关口倒地不醒的聂丹薇，瞬间收敛了恶作剧的笑意，只扶起她掐住她人中：“丹薇！丹薇醒醒！发生什么事！”

聂丹薇迷蒙着睁开眼，意识稍醒便说：“不是教授！居然不是教授！！”

沈天离大力摇着她：“丹薇你怎么了！什么教授？叔叔怎么了？”

聂丹薇有气无力的指向里屋：“书房......书房......”

沈天离一心想冲上楼去，但警校出身的本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恪守冷静。

他比进门时更静的一步步踩上阶梯，直到书房门口，天生的直觉已让他大感不妙。

“天离，是你吗？”

沈天离听得最熟悉的声音，却浑然一惊。

他的敏感怎胜得过比自己多当了十几年警察的父亲。

沈天离只得勉强自己自然现身，看着那身着高级警服，胸前别着瑰丽勋章的身形尴尬道：“爸，您回来了？”

沈峥将烟斗放回书桌，平静的直视他：“嗯。黄局长找你谈过吧？”

沈天离强自镇定：“是。”

沈峥长叹一声，道：“我对你叔叔很失望。但这是上一辈的事，你不要有压力。”

沈天离：“是。”

精敏如黄局长的怀疑与嘱咐，适才聂丹薇的吞吐，以及从小自己仰视与熟知的父亲，脸上并不是失望的神情，都令他彻底不安。

僵直垂落的指尖一凉，沈天离低头见沈天灵眨着眼：“哥哥，你看见我爸爸吗？”

沈天离刚要蹲下，沈峥已然伸手道：“阿灵，来伯伯这里。”

沈峥抱起她，放软语调道：“阿灵，以后在黄伯伯那里要守规矩，不能躲人家柜子里，知道么？告诉大伯你知道了。”

沈天离天真的看着他，小手朝衣橱一指：“那为什么爸爸可以躲在衣橱里？”

沈天离闻言紧张得猛抬头：“什么？”

沈峥咳嗽了一声，掩饰道：“小孩子说什么浑话呢，你爸爸又不是贼，躲衣橱干什么！”

沈天灵：“哦！大伯我知道了，爸爸不乖，躲起来就流血了，会死掉的，阿灵以后会乖。”

沈天离满头满耳都是轰鸣，也顾不得恐惧，奔将进屋大力拉开衣橱。

只见叔叔沈嵘的尸体直僵僵跌落出来，血流一地，满屋子顿时溢满了血腥，一时间冲淡了烟丝的浓香。

沈天离吓得跌坐在地上：“爸你！！！”

沈峥也是一愣，却瞬时用最大力气煽了沈天灵一个大嘴巴：“又是你！你就是个怪胎，我知道你爸爸不敢，我知道是你！！”

沈天离四肢发软，只看着沈天灵在自己父亲双手里，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皮毛的猫扑腾乱跳乱挠，却挣脱不开。

沈峥将枪口狠狠怼在沈天灵的小脑门，孩子吓得“哇”一声嚎哭。

沈天离狂喊：“爸你在干什么！！”中枢神经一阵反弹，直欲扑将过去。

沈峥一手拎着沈天灵，一手未放松手里的枪。他狠狠吼向沈天离：“天离你听爸的。沈嵘不是就是我死，这个孩子留不得！她太聪明，知道太多事，关不住嘴。”

沈天离对这爆裂了的变故措手不及，呆若木鸡。

双手虽在发抖，却机械的拔出了刚领用不满三月的枪，直直对准了沈嵘：

“爸，你别逼我......”

沈家后巷。

聂丹薇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逼着自己往外走。

忽听得洋房内一声枪鸣巨响。

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无，用仅余的求生欲支撑，踉跄着奔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