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心记 第九章 致命圈套（上）

第九章致命圈套

“小姐，已经临近市区了。”前座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声，等待着丘灵的指示。

丘灵看向倒车镜，眼前一亮。

自己只顾思考，完全没注意到“司机”，镜内的脸庞十分精致，甚至有几分阳光，像极偶像剧中的小生，然而双眼中掩饰不住的异彩隐隐透露着他的学识。

这样的人，竟长期待在暗不见光的混沌集团，丘灵讶异之余，实在替他惋惜。

那人被丘灵饶有兴致的神情看得有些不自在，俊俏的双颊竟然微微一红，咳嗽了一声：“小姐，是否送你回家？”

丘灵一转念，道：“算了，送我到会议展览中心，我想散散步。希望你的驾驶技术与你的学历一样高。”

“当......当然的，可是你...我......唉当我没说，哈哈！”那人的絮叨中夹杂着被看穿的惊疑与窃喜。

“会展中心附近的海滩很适合散步，不过现在这么晚了，小姐你……”话未说完，他自己已笑了起来，同幻影谈安全问题，的确有些傻气。

丘灵也笑了笑。

本市的会议展览中心，距离此时他们的所在地近半个城市的车程，其间将经过两处车水马龙的商业区，商业区周围的路口夜半依然拥挤嘈杂，这意味着在路程中将花费许多时间。丘灵看了看窗外，又转头看着“司机”隐隐显得百无聊赖的眉眼，确信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由于贝尔·林对自己的特殊待遇，加上这次计划一旦成功，丘灵毫无疑问的将在混沌中占有可观的地位，因而那人从一开始的言辞中就带了讨好。丘灵尽量拖延着时间，她明白一定能够从他口中套出若干有用的信息。

果然，“司机”时不时的转头与丘灵交谈。

丘灵装作不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哈利？彼得？汉斯？”

“本市混沌的古怪风格。”他哈哈大笑道，“我和他们不同，我向来坚持使用中文名。我叫玉临，何玉临。”

丘灵笑道：“玉树临风？”

何玉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没有下文。

丘灵心中暗暗给了个白眼。自信心过度膨胀的人，自然会变得自负张扬，也容易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丘灵笑问道：“你怎么会只当司机？”

何玉临扬了扬眉，笑道：“身兼数职。因为混沌没有司机，甚至没有清洁佣人。”

丘灵点点头。混沌不相信任何人。

“是的，我们什么都亲力亲为。”何玉临道，“做到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但是本市基地的构造，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么……”丘灵疑惑道：“在山脉中穿插隧道可是一项艰难庞大的工程，这是怎么......”

何玉临笑道：“混沌从来不缺天才建筑师。而那些必要的大家伙们，建筑仪器厂根本不知道它们离开过。”

“其中不乏你的功绩？”丘灵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何玉临道：“不，基地建筑已存在十五年有余，那时我尚未毕业。”

他顿了顿，双眼斜睨道：“那时我正在耶鲁大学攻读博士，此后专门研究核能，当然和之前在剑桥取得的两个学士学位的档案记录一样，已被组织成功的清除。”

丘灵露出钦赞的神色：“老天。”

何玉临有意无意的炫耀对丘灵起到极大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何玉临已处在一个半忘我状态，他的精力已放在如何展示自己。

而丘灵的神情虽带有些崇拜，但语气却绝不过分热情，便尽量让何玉临产生意犹未尽之感。

何玉临笑道：“不算什么，我拥有的学历就混沌而言并不是很特出。”

“是不值一提。”丘灵心中暗笑道。

她摇着头道：“我认为学历和能力并不呈正比关系。你在大学时应该是焦点人物。”

何玉临的笑声中带着无可抑制的得意：“老实说，虽然混沌令我适得其所，但现在真怕遇见我从前的那些教授。档案虽然已销毁，但人的记忆总是无法磨灭的。”

“特别是对于出色的学生。”丘灵笑着接道，“我可以想象得出，你父母一定也十分杰出。”

“不，我没有父母。”何玉临淡淡笑道。

丘灵微微尴尬道：“对不起。”

这类深严的犯罪组织的成员大多数都是孤儿，即便有家属，也会被权力中心巧妙“制衡”，这本在丘灵意料之中，她正要借此良机深入话题，却不料何玉临为了驱散尴尬，抢先笑道：“今天起我又多兼一职。”

“哦？”

何玉临回过头来，微笑道：“司机啊。”

“我的荣幸。”丘灵笑道。

何玉临通过倒车镜与她对视，道：“不，我的荣幸。”

她低下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何玉临嘴角的笑意也似乎更为自负。

丘灵貌似为了转换话题，忽而道：“混沌不往警方安插人手，就不怕我背后将宝贝私吞了去么？”

何玉临道：“往本市警局安插人手，才是真正浪费人才。”

“哈，也是，不过话说回来，混沌在本市还尚未有过大动作。”

何玉临正色道：“所以这次行动极其重要。倘若一举得胜，本市混沌在总部的地位也将大幅度提升。”

丘灵点了点头，道：“一定会的。不过我不认为自己永远无往不胜，多一个自己人终究安心一些。但若主动提出，又怕林先生怀疑我的能力......”

何玉临道：“放心，我当然没有遗漏这一步。不过我不会蠢到往市局里面插人……”何玉临的潜意识似乎在告戒着他说得太多了，他骤然断了话锋。

丘灵内心狂跳不已，首先，此次出行任务的警员中必然夹杂有混沌的黑警，其次，何玉临必然不止是一个高学历的小喽啰。但她依然保持着镇定，用表示理解的语气道：“我明白，这些事只有林先生他们几人才能知道。”

何玉临顿感不服，他不愿在丘灵面前显得自己地位不高，脱口道：“每次会议我当然都得在场。有些事虽然不需要太多人参与，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太爱受人摆布。”

丘灵相信如果何玉临知道详情，此时也一定会全盘托出，然而他却不是当下工作的密谋者之一。

结合着同贝尔·林的谈话，丘灵似乎已经得出结论，却不感去触摸那个结论。

她思绪渐渐混乱，感到一阵阵无形的压力正朝自己逼来。

再甚者，是直逼本市警方的咽喉。

“小姐，到了。”何玉临将车停在靠近海滩的公路上，此时的海边车辆稀少，海滩上围坐着一些年轻人，MP4在他们口袋中发出闪烁的光。

丘灵走下车，回头玩笑道：“你今晚有没有加班费？”

何玉临看了看表，笑道：“如果同你共处一车，还要讨加班费，我回去会被打的。”

“哈哈，那么，再见了。”丘灵敲了敲窗栏道。

何玉临撕下一张便条，边写边笑：“组织不允许印名片。”

他将便条纸递给凌尘，作了个“电话联络”的手势，车子消失在夜景里。

丘灵朝纸片看了一眼，便揉成团状，弹进了路边的废物箱。

她从不轻视任何人，但自小的诡秘经历让她另有一套完善的记忆方式。

她的长发在海风中乱舞，犹如她此时的思绪。

研发部的新成品，是一种可以探知他人内心的眼镜，这样戏剧化的事可能存在吗？

混沌将沈天离“请”来，自然不会是为了示威，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自己真的得到了信任吗？

丘灵将乌沉沉的卫衣连帽戴在头上，抱着双臂度步在沿海公路上，在夜色笼罩下她的背影如哥特壁纸中的孤魂。

夜间的冷风使她感到一阵阵迷惘与恐惧，不良的预感逐渐侵袭着她。

假使这件成品真实存在，况裁所在小国的保密工作在国际上居于前位，消息又怎会如此容易的泄露出去？即使该国研发部机密被泄露算作意外，那么自己和沈天离在表面上属于分别被委托，这又是什么人放风给混沌的？

“我绝不会蠢到往市局里插人……”

混沌成员说过的话在丘灵脑海中不断飞旋着。

“你若不信，大可找况裁试用……”

“大可找况裁试用……”

“是的，一个绝对令你意想不到的人……”

况裁！

丘灵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并且正走进一个稀疏却难以察觉的圈套。

“无稽之谈！”丘灵忍不住自言自语。然而这不是唯一的可能吗？当一件事具备了太多“不可能”的条件时，唯一的可能，即使你难以接受，那也是唯一的可能。

并且，在知道了成品的信息之后，丘灵更相信自己的推断。

丘灵会出现在混沌，是她和况裁有意的默契，只要混沌将这次行动押在丘灵身上，到了紧要关头，只要丘灵不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成品便可安全过境。

然而，现在，丘灵不相信况裁的野心小于贝尔·林。

是的，况裁身为研发部副部长，一开始便生了监守自盗的想法。他想将这科学界奇迹式的发明占为己有，却又要保证能够顺利脱身，唯一的选择便是与高级犯罪组织合作。由于他的主要工作是外交，这为他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而第二步，便是找一个或者一群替罪羊。本市警方加上与警方有特殊关系的丘灵，自然是双重盾牌。成品一失窃，没有人会相信这完全是混沌的所为，甚至连自己与沈天离也将互相怀疑，因为他们都和混沌有过接触。何况，这项发明实在太过诱人。

这就是为什么混沌一定要“请”沈天离光顾的原因！

作为嫌疑人，沈天离自然将被革职扣押。而丘灵的身份也已被暴露，想要暗中侦察已无可能。

从头到尾是况裁掌控着全局，与自己精心策划出的每一步，让自己主动与混沌勾结，在他眼里正如看两小儿下棋一般。

丘灵将手扶在在灯柱上，悬挂着的路灯却猛烈而冰冷的摇曳着，告知她无所依靠。她颓然的倒在海边长椅上。

混沌一旦拥有了如此神奇的武器，世界上所有的秘密便几乎都向他们敞开了大门，他们甚至能够轻而易举的操纵世界，所有人将苟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中。但实际上，名正言顺的况裁，比起见不得光的混沌，此行岂非可怖与轻易得多？

丘灵抚摸着画着“愚人”的那张塔罗牌，颠来倒去的注视，忽而秀眉紧锁，但双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她的另一只手抽出了一张画着“隐士”的牌面，双手各握着一张纸牌，在长椅上轻捷的一扣，整个人已弹跳起来。一瞬间她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场危机，眼下第一步必须先尽一切力量与况裁抗衡，而不是混沌。

她心中虽然依旧紧张压抑，却已开始悠闲的漫步。因为她明白，情况越是不利，焦急也就越是没有用，倒不如冷静下来，思索对策的好。何况混沌一开始对况裁的防范与敌意一定不亚于自己此刻。

此时已临近午夜，会展中心今晚并没有任何商务活动在举行，附近的车辆极为稀少，更不会有空着的出租车特地开到这里，而所有打车软件皆需要填写个人电话，自己当然无法使用。丘灵按灭了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有些后悔应该向何玉临报一个热闹些的地方。照现在的情形，不知要待到几时。

而在这样混乱而危机的处境之下，事情可以随时发生任何变化。

“嘿，你在这里作什么？”一辆奔驰商务车自丘灵身边擦过，却见况裁探出头来，仅露出精致昂贵的领结：“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