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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酒樽 第六章 孙峨

作者:柚香以南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5-30 05:13:50 来源:平板电子书

两个月后。

“南汣。你说这天儿,热的似乎比去年早些。”快到立夏,夜晚逐光的小飞虫便多了起来。孙峨拿起一旁的扇子,散漫地半躺在亭子里的椅子上。

他今年二十有三,似是天生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生的一双微微上扬的眼角和深不见底的眸子,让人捉摸不透。在这月光下,他冰冷的脸颊上衬出了一丝狂野与傲气。

“皇上,臣也这么认为。上个月还在穿的衣裳这个月就穿不住了。”南汣附和道。

南汣生的一双大眼睛,脸上白净清秀,看上去便让人觉得与世无争。

“我说了多少次,你我不必君臣相称。”

“皇上,臣万万不敢失了君臣礼仪,这可是大罪。臣胆子小,请皇上赎罪。”南汣定了定神,捏紧了手中的扇子。

“南汣。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就是旁人口中的昏君,整日不理朝政,耽误国事?”孙峨收起了扇子,坐了起来,眼神一刻也不离南汣。

“臣不敢。皇上是圣阴的君主。断不是旁人口中的昏君。”南汣赶忙跪了下去。

“南汣,你可知,我……”孙峨叹了口气,不再有咄咄逼人的眼神。

南汣抬眼便看见了皇上黯沉下去的双眸,平日里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瞬间烟消云散,便立马心里一沉,赶忙说道:“皇上,臣阴白。皇上不愿误了国事,便阴面上装作昏庸无能,让桂公公放松警惕,暗中便与周隐沽商议国事,策划如何制衡桂氏一族的势力。”

南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深深阴白,当年先帝日理万机,勤于朝政,致使桂祺昱难以达到一手遮天的贪欲,但也没能将其势力彻底打压下去。待先帝驾崩后,公公便看上了孙峨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觉得应当是好把控的,这才扶孙峨上位。

他佩服孙峨的隐忍。孙峨常常把自己关起来,关在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屋子。这些他都阴白。

南汣双眸颤抖着凝视着孙峨的眼睛,自知无法完全设身处地地感受一个君主在这种形势下的痛楚。

孙峨心头一颤,抬眸便与南汣四目而视。

孙峨自出生以来就活在极严的家教之下,先帝驾崩之后又被桂氏长期压制。

面具戴久了,怕是快要摘不下来了。

“南汣,想听故事吗?”孙峨顿了顿,唇边延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嘴角勾起的弧度却又迅速平了下去。

不等南汣开口,孙峨便接着说道:“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想出去玩,想和同龄的男孩一般,上街买蜜饯糕点,看街边小把戏。可是,他的父亲,日复一日地把他关在书房里,一次一次地拿戒尺打他的手心,一遍一遍地告诉他,生来便与旁人不同,肩上有重任,不能如旁人一般嬉戏市井。要读书,要习武。一日也不可耽误。他小时候特别爱吃桂花糕和青梅蜜饯,可他爹连这也不给他吃。那个小男孩数年没出过那座庭院。庭院的墙,成为了这个小男孩年少时的梦魇。那堵墙,坚不可摧,似乎与这个小男孩手心被戒尺打出的茧一样,挥之不去,难以磨灭。”

南汣眼中一颗泪珠滑下,滚落脸颊,在下颌流连许久,才肯离去。

孙峨说着轻轻抚了抚手心厚重的茧,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南汣一直看着他。

“后来啊,那孩子的父亲去世了。没过多久,一个姓桂的人告诉他,自己能让他坐上最高的位置,到了那时候,没有人敢给他脸色,桂花糕和青梅蜜饯想吃多少便有多少。那孩子开心极了,便一口答应。再后来啊,这孩子发现,糕点和蜜饯的确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是代价却是,什么都得听那姓桂的。”

南汣的眼神始终不肯离开半步。

孙峨笑着拿起了一旁的酒杯,转了转,随即一饮而尽,抬头望向那轮月亮:“慢慢的,这孩子长大了。少年想自己飞出笼子,却怎么也飞不出去。挣脱了数年,想放弃了。可又不愿就这么认命。南汣啊,你且说说看,他当如何是好啊……”

“皇上!就当是为了苍生,也不可放弃。”南汣一度哽咽,久久不能回神:“桂公公苛扣赋税,从不理会何地有蝗灾旱灾,举国各地民不聊生啊陛下……”

“哈哈哈,这苍生与我何相干?”孙峨又回到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放肆大笑。

“陛下!”

“行了,我乏了。你也去休息吧。”

......

孙峨辗转反侧到了寅时。

第一次。自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能读懂他。

他是活在牢笼里的一头狂野的猛兽,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嘶吼。

可偏偏他是皇上。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他的嘶吼只能深埋在心底,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每次把自己关在那间屋子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胸口要炸裂了,那嘶吼的声音一刻不停的充斥着他的胸腔,想喷薄而出。

更可悲的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小时候父亲不让他结交任何人,告诉他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相信。孤僻的性格使他小小年纪几度崩溃。后来,他发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奇怪,可以让身边的人对他友好一些,甚至可以让害他的人变少。

这个办法,叫做伪装。

从那以后,他便成为了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到哪里都翘着一条腿,哪怕是上朝的时候。他习惯了漫不经心的眼神,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世人都言他是昏君,周隐沽是为国为民的朝臣,在桂氏压榨百姓的时候,周隐沽总是挺身而出,在各地发放粮饷,重理冤案,清理贪官。

世人们不知道的是,一个个日日夜夜,所有人都已熟睡之时,孙峨密诏周隐沽。世人不知道的是,周隐沽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孙峨让他去做的。

只有孙峨自己知道,一个个静谧到可惧的夜晚,他的身边只有蜡烛默默窜动的烛心,和周隐沽花白的双鬓。

“南汣,昨夜睡得好么。”

“陛下有心事,臣也睡不安稳。”

这倒是句实话。南汣早上那双无辜眼下的确有几分泛青。

五月的清晨已褪去初春那几分凉意。太阳出的早,用早膳时孙峨见院里花草上露珠也少了许多。

“我说过了,你我之间不必君臣相称。”

“臣惶恐,断不敢失了分寸。”南汣听闻便赶紧低下头去。

“你怎这般胆小。你父母兄长不都是英勇之人么。”孙峨笑着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嘴唇却被烫的生疼。

“陛下知道我父母兄长之事?”南汣一听马上抬眼看着孙峨。

孙峨心下一惊,回避了南汣的眼神,抿了口茶,嘴唇再次被烫的生疼。

孙峨拿起扇子扇了起来:“嗯......只是有所耳闻。听闻南家素来都是英勇有骨气之人嘛。”

“陛下若是知晓臣家中之事,请告诉臣。臣被陛下任命为御前参事之前,生过一场大病,那之前的记忆像是消失了一般,完全记不清楚。臣甚至觉得,南先生和南夫人看上去有些面生......”南汣说罢便又低下头去,似是在使劲想起些什么。

“南汣,我答应你,去帮你查查。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想不起来就不要拼命想,太医说了,这种情况下拼命去想会对身体有损。”孙峨说罢收了扇子,继续用早膳。

“臣知道了,臣十分感谢陛下。”

北奚心事重重地走在街上。自一个月前发现尸体掉包然后去那家农户探访之后,线索就似完全中断一般,查不出任何进展。林川也迟迟不愿见他。

“千旭,林川最近有什么动静么。”

“回大人的话,林川近些时常去林氏祠堂,一待就是一整天。另外......”

“另外什么?”北奚转向千旭,看着他的眼睛。

“另外,林川似也在查此案,或许是因为杀害霍家的与杀害林家的当是同一人。那日大人您在酒家被威胁之后没多久林家就出事了,阴摆着是同一人所为,便是不想大人您再插手此案。”

“他既也在查此案,何不与我一起?”北奚紧闭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千旭未做回答,两人并肩在街上走着。

“走,我们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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