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带一提。
李拔山并未随行前往别墅,而是被李涵虞遣回了第二监狱。
这一决定背后自有考量:
如今两队保镖相互制衡,李拔山的武力作用已相对弱化。
若两队彼此牵制,李涵虞身处固若金汤的别墅内,安全自然无虞;
倘若两队联手发难,即便多一个李拔山,也无力扭转局面
毕竟,李涵虞可不认为李拔山能一个打十个。
权衡利弊下,她放李拔山回监狱,更能展现她对王新发和鲁晨嘉的绝对信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终于到家了,她要着手下一步了,这一步不适合被李拔山看见。
因为,被李拔山知道,就相当于被冯睦知道。
并非不信任冯睦。事实上,李涵虞如今对他的信任已达200%。
但这份信任的前提有二:
一是钱欢仍昏迷不醒,
二是她承诺扶持冯睦上位,成为代理监狱长。
可接下来,如果钱欢苏醒过来呢?
到那时,她还能毫无保留地信任冯睦吗?或者说,冯睦还能像现在这样,对钱欢保持绝对的忠诚吗?
李涵虞倾向于相信可以,但这份信任,必须等钱欢真正醒来后再由儿子亲自验证。
在此之前,她接下来的行动必须严格保密,这与信任无关,而是她身为母亲,对儿子性命的绝对负责。
事不密则失其身,这是古纪元流传下来的一句箴言,李涵虞深以为然。
当所有医护人员完检查退出房间后,李涵虞随手虚掩上房门
室内顿时只剩下营养舱运作时低沉的嗡鸣,以及液体循环的细微水流声。
李涵虞缓缓走到鱼缸前,手指无意识地抬起,指关节轻轻敲击在冰冷的特种玻璃壁上,发出“叩、叩、叩”的轻响。
她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儿子毫无生气的脸上。
“儿子,妈带你回家了。”
李涵虞的声音稍稍有些颤抖,却蕴含着宛如钢铁般的决心,
“别急,再忍耐两天,相信妈妈,妈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极其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光彩,仿佛回到了钱欢小时候,她第一次教会钱欢用刀叉吃肉时的情景。
只是此刻,她吐出的话却能让天下所有的儿子都感到既温暖又冰冷:
“妈相信你能行的,你一定能醒过来的,但要是……要是你醒不过来……”
她的手指停止了敲击,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隔着玻璃在抚摸儿子的脸颊,幽幽补充道:
“妈妈也会跟着下去陪在你身边!”
鱼缸内,钱欢浸泡在液体中的身体毫无反应,只有依靠维生系统维持的微弱呼吸。
他应该是听不到的,可他的嘴唇似乎又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一个细小的气泡,从他微张的口中缓缓吐出,晃晃悠悠地向上浮去。
“啵……”
气泡浮出水面,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破裂声。
李涵虞瞳孔不可置信的瞪大,她张嘴刚要说什么,却又嘴唇一僵,听到了身后门锁从外推开的声音。
门口,王新发议员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那里,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关切与疲惫的神情,正大步走进来。
敲门?
不存在的!
侯文栋迟了半步跟在后面,这时才仿佛刚刚反应过来,急促地开口:
“夫人,议员来看你们了。”
李涵虞眼中闪过愤怒的杀意,但转过身上,眼里的杀意已如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欣喜与恰到好处嗔怪的复杂神情。
她快步迎上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王新发的手臂,动作亲昵而依赖。
“新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埋怨,却又满是柔情,
“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好让人准备一下。”
王新发任由她挽着,脸上佯装出几分不悦,拍了拍她的手背:
“怎么?我过来看你和…..儿子,还得提前写报告申请不成?”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霸道,眼神扫过房间,最终落在鱼缸上。
李涵虞闻言,脸上的嗔怪化作了温柔的笑意:
“瞧你说的,我不是想着你每天都日理万机,你要是提前说一声,我好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
王新发的脸色缓和下来,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好好好,是我疏忽了,下次来,我一定提前告诉你。”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副沉痛而关切的表情:
“唉……我今天就是刚好在附近有个会,开完心里实在惦记,就顺路过来看看。
欢儿,他怎么样了?有好转些吗?”
李涵虞也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样叹口气道:
“跟医院一样,生命体征倒是平稳……”
她微微侧头,欲言又止没再多说什么,只将脸颊轻轻靠在王新发的肩膀上,寻求着依靠。
王新发顺势环住李涵虞单薄的肩,掌心在丝绸衣料上缓缓摩挲。
沉默了片刻,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开口:
“总之,只要能帮助钱欢尽早恢复苏醒,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你尽管开口,对了,监狱系统那边想内部调个人去二监…….”
王新发观察着李涵虞的表情,后者显然是第一次知道此事般,脸上露出些许惊愕,没等他说完,便蹙眉打断,反问道:
“不是杜长乐吗,我人都报上去了啊。”
李涵虞将脑袋移开王新发的肩膀,显得有点生气道:
“监狱系统想用谁取代我儿子?”
王新发觉得李涵虞的表现很真实,没有特别愤怒,但又有一点愤怒。
这和她这段时间表现出的态度倒是很吻合。
王新发面色凝重地解释:
“第五监狱的凌颂,是娄断力荐的人选,监狱系统内部普遍认为他比杜长乐更合适。”
李涵虞眉头皱的更紧:
“我不知道这个人,不行,我不同意,我儿子就算不当监狱长了,二监也不能随便交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管理。”
李涵虞的态度很真实也很坚决,表现出她可以接受儿子卸任,但她绝不允许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取代儿子,这样天光投资有限公司的利益无法得到保证。
李涵虞深吸口气,握住王新发的肩膀道:
“新发,我现在只相信你,你推荐杜长乐我就只认杜长乐,其他人上去我不放心。”
王新发郑重的点点头道:
“好,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处理。”
李涵虞神色稍缓,却又冷哼一声:
“又是娄断,又是凌颂,监狱系统是不是有病啊,他们到底记不记得二监是混改了,他们单方面说了不算啊。”
李涵虞抱怨两句,又压下胸口起伏的愤怒,似反应过来什么,对着王新发狐疑道:
“不对啊,名单我是请侯秘书递上去的,监狱系统有其他想法,他们不跟我说就算了,他们事先也不跟你通气吗?他们哪来的胆子?”
王新发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冷笑道:
“娄断背后是张德明在指使。这老东西.是盯上《八角笼》这块肥肉了。”
实际上,这块肥肉是他抛给张德明的,但他没想到张德明的胃口那么大,对方不光想吃肉,还想要替他分肉。
话音未落,王新发明显感觉到李涵虞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更使劲了,于是,他轻轻拍了拍李涵虞的手背安抚道:
“这老家伙仗着资历老,胃口太大,每次上桌都想抢最肥的肉,哼哼——,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八角笼》计划里就永远有天光投资的一份。”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道:
“张德明那里我会想办法搞定的,监狱系统那边要是给你施压,你尽管顶回去。”
李涵虞心中雪亮:
“原来如此,看来是张德明和王新发分赃不均,也对,这两人都是下届首席议员的热门候选人,上了桌子都要吃大头。”
“也是,距离换届越来越近了,他俩自然要在每个事情上都争个高下。”
“这不光是利益的斗争,更是在借此机会掰手腕,想要趁势压对方一头,给身后的人,也给还在观望的站队者看。”
“娄断做的比我想的更出色,呵呵——”
她嘴上则咬咬牙,重重点头表示跟王新发完全一条心,无比决绝道:
“你放心,监狱系统那边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除了杜长乐,谁继任二监的监狱长,天光投资有限公司都不会认可的。”
来之前,王新发对李涵虞是心存一丝疑虑的,这背后有某个人偷偷进谗言的因素。
但这会儿,王新发内心的疑虑全无,相反只觉得那个进谗言的人,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这些暗流涌动,王新发就没必要告诉李涵虞知道了。
他当即开怀大笑道:
“好,很好,你放心,张德明他老了,他绝不可能争的过我。”
……….
【114:29:19】
【114:29:18】
【114:29:17】
【114:29:16】
【……】
单看这行不断闪烁的数字,不过是一串普通的电子计时数字,没什么问题。
但当这行数字映入在视网膜上,即便紧闭双眼也清晰可见时,问题就大了。
翻译过来就是——您的余额还剩下4.75天。
本来不应该只有4.75天,都怪董平,害他的余额陡然掉了一大截,搞得现在就只剩4.75天了。
如果这是手机短信的余额,末尾总会附上一句——请及时充值,以免影响正常使用。
然而,冯矩视网膜上的倒计时只会倒计时,既没有充值入口,更没有客服热线。
这可就难办了。
客服是谁呢?
冯矩不太确信,他事后回想反复推敲,觉得最有可疑的就是儿子了,但他始终无法百分之百的确认。
这些天接连不断的冲击,早已让他的认知支离破碎,他现在有亿点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了。
女儿是怪物,亲手杀了自己;
儿子大概率也是怪物,偷偷复活了自己;
同事也是怪物,要杀自己;
自己也成了怪物,又快死了?!!
突然之间,自己的亲密关系网里怪物数量比人都多了,曾经熟悉的世界,一下子就陌生到恐怖。
冯矩这几天晚上左右睡不着觉,反复在思索,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罪孽,究竟是何德何能,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有种忽然就被全世界恶意针对了的感觉。
他想问问女儿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最爱他的爸爸,可他根本找不到女儿;
他也想问问儿子到底是不是他复活了自己,却又为何只给了14天的寿命,他能找到儿子,却根本不敢找更不敢问;
他还想问问董平是如何死里逃生变成怪物的,想问问对方眼睛里有倒计时吗?
冯矩找不到客服或者说不敢咨询客服,就只能想办法自己创造充值窗口了。
在他眼里,董平很可能就是那个活生生的“充值窗口”。
可惜,
那天巡捕房后巷一别,他左等右等,再没等到董平来上班。
不是,你不是要报复我吗,你再来杀我啊,你怎么不来了,报复心这么弱的吗?
冯矩很烦躁,更烦躁的是,他就仅仅剩下4.75天的余额了,他还得上班,还得工作,还得毕恭毕敬的来特派员这里接受训话。
不来不行。
因为他的余额还有4.75天,不是4.75分钟,或者4.75秒。
冯矩很绝望,但还没有“弹尽粮绝”,他想在最后的4.75天里抢救自己一下,找办法给自己续个费。
他的目的是活过4.75天,活到以后,那他就不能得罪特派员,不然他就算侥幸撑过4.75天,到头来还是个死字。
“希望特派员能抓紧时间,少训点话!”
冯矩站在别墅门口,深吸口气,做好挨训的心理建设。
死而复生后,他五感敏锐了许多倍,他瞥头看了眼隔壁的别墅,应该是在装修,能听到叮铃哐啷砸地的声音。
他收回视线,往别墅内走去。
别墅内的布置富丽堂皇自然无需赘言,训练有素的管家与佣人静立各处,宛如会呼吸的陈设。
管家和佣人都是最昂贵的物业公司提供的专业服务,主人与来客商谈事情时,不用刻意避开他们。
因为,他们都接受过最专业的“业务培训”,指耳膜都被永久性穿孔,舌头只剩半截,且身上或体内不会携带任何电子产品。
另外就是他们的颅内都植入有特别定制的记忆芯片,芯片不连接网络,但每次出门时,都会自动清除掉在别墅内的“工作记忆”。
冯矩来过几次了,对这一切并不陌生,稍稍令他诧异的是,特派员今日已经有访客了。
“他怎么来了?”冯矩心里狐疑。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对方,视线不动声色的朝对方手上攥的东西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