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南明二十年 第229章 仙霞关上

就在高衡给将士们发大肥猪的时候。千里之外，郑成功带着冯锡范和卫队直奔仙霞关，眼下已经到了距离仙霞关仅有十几里的枫岭。仙霞关位于江西、浙江、福建三省交界，并且有仙霞关古道天险，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这也是隆武政权在这里驻扎重兵的原因，只要能扼守仙霞关，至少福建的北大门是守住了。

李卫虽然是游击，理论上只能领兵两三千人，但仙霞关实际上是按照一个参将营配置的，兵力足有五千人，并且在隆武帝的命令下，仙霞关守军不准吃空饷，这是实数。要知道，整个福建的兵力加起来也就十余万，这其中一半是驻扎在各地的卫所兵，剩下一半当中的一半还是水师，也就是隆武朝廷真正能打野战的兵力不过两万余人，光是在仙霞关一地就放了五千人马。

众人在官道上疾驰，冯锡范道：“少帅，还有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现在的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天色比较昏暗，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不休息，肯定能赶在夜晚来临之前到达。

这次郑成功是秘密行动，所以并没有提前告知李卫，既然是查探，肯定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好。

冯锡范话音刚落，忽然，一支号箭从枫岭上升起。“吁！”郑成功一个激灵，立即拉紧了缰绳，所有人勒马，在官道上来了个急刹车。大家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郑成功立即道：“散开，全部人马散开，躲到官道下面！”

士兵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卫士，并且参加过扬州战役，所以令行禁止，立刻散开躲到官道下面。只见枫岭上下来了十几个士兵，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隐约能看见，这些人穿着明军的制服。郑成功脑中闪过了好几种可能，对一旁的冯锡范道：“不会是清军探子冒充我军士兵吧。”

冯锡范也是一脸问号，不对啊，这里是枫岭，是仙霞关的后方地带，清兵是怎么绕过仙霞关渗透到后面的。而且就算是渗透进来了，放号箭是什么意思，生怕仙霞关守军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冯锡范抱拳道：“少帅，我看他们没几个人，这样，我带一队人马上去拿住他们。”

郑成功略一思考，“那好，小心点，我们随时接应。”

冯锡范翻身上马，点起一队骑兵，立刻杀了上去，嗖嗖嗖，开元弓一轮齐射，虽然没有瞄着人，但是也落在了那些步兵面前的地上。他们吓了一跳，刚才在官道上，他们就发现了骑兵，号箭发出去之后，骑兵竟然不见了，正当他们下来查看的时候，骑兵又杀了出来，将他们包围了。

冯锡范挺起长枪，身后骑兵张弓搭箭瞄准了这些步兵，冯锡范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他也看清楚了，这些人确实是明军装扮，但是这年头，冒充自己人的人太多了，他要核实身份才行。

领头一个看起来是小旗官的人立刻上前抱拳道：“将军，将军，都是误会，误会，我们是仙霞关的明军。”

冯锡范一愣，“明军？既然是明军，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放号箭是什么意思，你们的腰牌呢，拿来我看。”按照明军军制，不说普通士兵，至少小旗官肯定是有腰牌的，那人也不迟疑，立即摘下了腰牌，递给冯锡范。冯锡范用枪尖挑起腰牌，拿到近前一看，还真是仙霞关守军，眼前这人是个小旗。

冯锡范收起大枪，身边士兵也放下弓箭，他骂道：“他娘的，既然是自己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你们不去仙霞关前面布防，在后面布防什么，还有，号箭是怎么回事，你们在给谁发信号。”

那小旗官眼珠子一转，回答道：“将军，你也知道，仙霞关位置重要，眼下清军大兵压境，所以李卫将军特地命令小人带一队人马在关后驻扎，若是敌军有细作，或者是关城被突袭，我们能第一时间禀报朝廷。至于号箭，那是我们看到一大队骑兵前来，我这笨手笨脚的手下有些紧张，误发所致。”

乍一听，这小旗说的有些道理，这么看来，只能说李卫此人小心谨慎，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冯锡范也是久经沙场，总觉得此人的话有些乖乖的，但是他又说不好哪里怪。他把小旗官等人押到郑成功面前，把刚才的情况禀报了。郑成功大手一挥道：“不管李卫怎么安排的，反正我们都到了，赶紧的，立刻上路，直奔仙霞关。”

“得令！”众人释放了这些明军，立即赶往仙霞关。

此刻的仙霞关，已经乱作一团，李卫就跟疯了一样，在军衙大喊道：“快快快！都他娘的把头盔带上，快把头盔带上！找不到头盔的，带毡帽！都他娘的动作快，枫岭发信号了。”

李卫自己也在房间中到处翻找，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关键时候就是找不到头盔了。他心一横，对手下道：“他妈的，把老子的官服拿来。”

“不许关门！不许关门！少帅到！”仙霞关南门，按照规定，夜晚要进行宵禁，所以要关门，但是士兵们刚准备关闭大门，郑成功的人就到了，冯锡范领头，冲着城楼大喊不许关门，并且亮出了郑成功的令旗。

城头守军看见城下竟然是少帅来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敢关门，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郑成功也不理会，立刻打马入城，仙霞关虽然位置险要，但是实际上关城并不大，这也方便士兵进行集中防守。而且仙霞关是军城，没有居民，里面正好容纳五千士兵。

郑成功从进门到军衙门口这段路，骑马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刚到军衙门口，就看见李卫穿着武将官服，带着一群军官从军衙里急急忙忙赶出来，迎头撞见了郑成功。

李卫一愣，郑成功他可太熟悉了，两人从小玩到大，可以说李卫是郑成功的大哥，他一见是郑成功，当即呼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装作有些惊讶的样子道：“阿森，你怎么来了？”

随即他反应过来，改口道：“哦，不，属下参见少帅。”

郑成功翻身下马，看见李卫那张熟悉的脸，又听到他叫自己阿森，童年的时光历历在目，当即情绪缓和了一些，下马抱拳道：“李哥，好久不见。”

李卫连忙道：“少帅，将士们面前尊卑有分，还是称呼职务的好。”

郑成功连忙道：“李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穿武将官服干嘛，还把乌纱帽带着。”

原来，李卫穿的是四品武将官服，胸前一个豹子头补子，头上带着乌纱帽，脚下皂靴，跟其他军官顶盔掼甲的样子显得格格不入，非常滑稽。

“哦，哦，是，是这样，我方才在军衙内试试衣服，听说有人来了，便没来得及更换，就出来看看。”李卫解释道。

冯锡范在一边道：“我们进城到这里一共一盏茶时间，还有什么报信兵能比我们快，你怎么提前知道有人来了，莫不是枫岭的号箭？”

李卫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言多必失，没想到被冯锡范抓住了破绽。冯锡范他当然认识，冯澄世的儿子吗，也是军二代，李卫岔开话题道：“额，冯兄弟，这样这样，你们远道而来，又是晚上，还没吃饭吧，赶紧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

冯锡范下意识拉了一下郑成功的衣袖，示意他有些不对劲，方才在枫岭见到那帮明军他就觉得怪怪的，现在看见李卫，这种奇怪的感觉愈发浓烈，他说不上来，但是第六感告诉他，仙霞关有问题。

实际上，不用冯锡范说，郑成功也感觉到了，这家伙这副打扮就不对，哪里有在仙霞关穿成这样的道理。

但郑成功也没什么实际证据，所以顺着他的话道：“那好，进去谈。”

李卫将众人引入衙门内，郑成功示意卫队在外面留着，自己就带十个贴身卫士进去，李卫在前面引路，等到郑成功进去之后，一众军官竟然也跟着他进去了。冯锡范一回头，看见军官们都直勾勾盯着郑成功一行人，包括守门的士兵，目光也不太对，他不自觉用手握紧了长枪，另一只手搭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

进了大堂，李卫自然是不能坐主位了，郑成功也不客气，坐在主位上，众人坐在下面。

李卫吩咐左右准备饭食，随即问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少帅给吹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奉了大帅的将令，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但讲无妨。”

郑成功道：“今天我来，倒不是爹的命令，而是另有其人。”

“哦？”李卫要开口再问。郑成功却道：“近些日子，北方变局不断，洪承畴这个国贼占据南京，威胁朝廷，眼看清军就要南下，仙霞关是重中之重，所以我奉陛下之命，前来巡查。”

李卫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陛下之命？这。”

郑成功瞥了他一眼道：“怎么，关防有问题？李哥，我实话实说，如果巡查发现了什么问题，你这个领导责任是跑不了的。”

“啊，啊，没有，没什么问题，我这里你也知道，受郑鸿逵将军节制，郑将军很关注仙霞关的情况，所以士兵们也都很卖力，每天加紧训练，而且你知道的，大帅说了，不准吃空饷，所以我这里五千兵马是实数，如果不信，尽管查验。”李卫拍着胸脯道。

郑成功点了点头，一名士兵上前道：“诸位大人，饭菜备齐了。”

李卫立刻道：“那这样，阿森，我们移步去吃饭，先吃饭，我看你们风尘仆仆的，应该都饿了。”

郑成功倒也没拒绝，众人便去了偏房用餐，李卫上了一些酒，虽然军中规定不许饮酒，但真的一滴不喝也不可能，所以李卫这里有酒不奇怪。郑成功也不拒绝，端起酒杯，亮出了上方天子剑。

众人一片哗然，随即跪地山呼万岁。郑成功道：“此次巡查，乃是奉陛下之命，所以有尚方天子剑在身，此剑在，如君亲临，我代表陛下，请大家共饮此杯。”

众人立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饮宴开始，郑成功闭口不谈巡查的事情，而是跟李卫叙旧，李卫拿不准他什么意思，所以陪着小心，也是不断答话，从表面上看，大家关系好像非常和谐。

郑成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李卫道：“李哥，你这额头全是汗，喝了这么多酒，你不热吗？把官服脱了吧，官帽也拿下来，大家放开喝。”

李卫一惊，随即面色如常，“哦，哦，没事，不热，不热，喝喝，继续喝。”

“还是脱了吧。”郑成功道。

“真没事。”

“脱了吧。”

“没事。”

“我命令你脱下官服！”郑成功忽然提高声音道。

推杯换盏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郑成功，端着杯子动作僵在原地。郑成功和冯锡范同时发现了问题，他们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从枫岭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所见到的每一个士兵或者军官，竟然都带着头盔或者毡帽，就连现在酒桌上的人也带着帽子。

喝酒本来就热，一脑门子汗竟然不脱帽子，这就有些奇怪了。而且甲胄齐全，这是要干嘛？

郑成功不知道的是，枫岭的人就是李卫故意安排的，不是为了防御清兵，而是为了观察朝廷动向，如果有朝廷的人前来，可以提前发现，发号箭报信。一般郑芝龙的人来肯定会提前打招呼，今天这队人没打招呼，所以枫岭的兵马才发了号箭提醒李卫有人秘密前来。

李卫如此紧张，那是因为他心中有鬼，对于朝廷的密探，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只不过没想到这次带队的竟然是郑成功本人，他这才有些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