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欢 第二百九十七章：人选

高长乐声音一顿，拖长了音调，“是极具姿色身段，很是会伺候男人的女人。”

“又或者是长相稍逊色，但却武功高强的女人。”

高长泽微微怔神儿，很快，心里面便隐隐有所猜测。

高长乐目光一寒，“尹皇将她们派遣到了各国，有些入宫为妃，有些又后宅为妾，还有一些，混入在各个酒楼茶馆，烟柳之地，亦或者是后宫后宅为奴为婢，辅佐那些为妃为妾，同时，打探消息，将消息秘密传回姜国，听从尹皇命令行事——”

“你的母妃，正是尹皇安排过来的人。”

有些真相虽然残酷，可却不能因为一时之间的怜悯而将其隐瞒，那样，本来可以坦坦荡荡的事情，却很可能因为巧合而变得理亏和生出诸多的误会。

当年白芙吟还在的时候，将高长泽保护的很好，从不让高长泽去看后宫中的腌臜的事情，更不要说告诉高长泽她真正的身份。

白芙吟活着的时候，高长泽不过是后宫中普通不过再普通的皇子，有着出色的学业，乖巧听话的性格，可白芙吟过世之后，这个世界所有的黑暗便都向着高长泽扑了过来。

人情冷暖。

拜高踩低。

人走茶凉。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断，竟让高长泽一瞬间成长起来，懂得察言观色，懂得谨慎谦卑，懂得……小心翼翼。

高长乐缓缓放下手中的笔，一步一步的朝着高长泽的方向走来，眼神中有着诸多的沧桑和无奈，“她的谋逆，本就是姜国的阴谋。”

“可是这其中，出现了些许的变故。”

高长乐的指尖有些微凉，轻轻的摸了摸高长泽那张长得越来越似嘉元帝的脸，“因为你的存在，让你的母妃改变了看法。”

“原本可以成功的谋逆，成了她功败垂成的结果。”

当时的高长乐身在北燕，后宫前朝已经被白芙吟给控制住，嘉元帝又身中紫曼陀，白芙吟若真的是铁了心的想要谋求大魏江山，怕是这皇位早就落在高长泽的身上了。

到时候——

高长乐再回来。

木已成舟。

高长泽有着‘名正言顺’的遗诏继承皇位，即便高长乐的手中有着暗卫和东厂，却也是不能轻易的将有着姜国和尹明哲做后盾的白芙吟给拉下马。

到时候，大魏将陷入一阵祸乱当中。

白芙吟这是，手下留情了。

为了高长泽。

其实高长乐一直相信，人非草木，或许白芙吟当初被安排在大魏隐藏在她父皇身边的时候是本着报效姜国的心思，然而那漫长的岁月当中，她和嘉元帝相处，又生了孩子，有了高长泽，恐怕心早早的就被这对父子给占满了。

选择用女人来放松各国君臣的警惕打探消息无疑是明智的，可尹明哲千算万算，就是错漏了这世间的情与爱。

感情，是最难控制，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的母妃必须死。”

“长泽，你明白吗？”

高长乐声音笃定，眸底深处亦是有些湿润。

白芙吟若不死，这辈子都要夹杂在尹明哲和嘉元帝中间，这辈子都要为了姜国和大魏的事情为难，高长泽这辈子都要顶着个奸细之子的身份，随时都有性命危险。

要白芙吟彻底害死嘉元帝和高长泽她不忍心，要她背叛尹明哲和姜国她所不能。

有些时候，人死了未必是最痛苦的事情。

最痛苦的，是生不如死。

夹杂在中间的左右为难。

她这一死，不只是彻底保全了高长泽，给高长乐提了姜国的醒，更是解脱。

终于可以不再夹杂两国之间。

终于可以不用进退两年。

终于可以坦坦荡荡的，只一心一意的爱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高长泽的眸底闪烁着泪光，死死的抿着唇角，看着高长乐那沧桑的眼神，重重的点着头。

“长泽，皇姐有些高兴，你现在如此成熟懂事。”

高长乐唇角挂着几分苦笑，垂眸之间不忍让高长泽看到自己眼底的落寞，“又有些感慨，你竟如此的成熟懂事。”

“皇姐相信，未来你会很好的照顾你的皇兄皇弟，很好的完成你父皇和母妃的期盼。”

高长泽犹豫了一会儿，又重重的点着头。

高长乐很是满意的微笑，“跟着裴侍卫和刘大人好好的学习课业，别辜负皇姐的一番苦心。”

所谓老师，无非是传道受业解惑。

传道在先。

刘国庸为人忠君爱国，裴乾治为人正直心善，他们一文一武两位先生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到哪。

高长乐相信，比起那性格懦弱的四皇弟，和温顺谦和的七皇弟，甚至率真开朗的十一皇弟起来，高长泽怎样都有着上位者的潜质和未来。

她将白芙吟的过往死因告诉高长泽，也并非是因为忌惮高长泽成长之后会有所抱负。

高长乐从来都没有因为害怕被高长泽的误解而刻意薄待他，反而觉得是非曲直，公断选择，这是高长泽所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回去吧。”

高长乐站在镂空雕花窗桕旁，目光悠远的看着秋天的萧条和那落了满宫长街的梧桐叶，“快要再下雨了。”

高长泽脚步挪动，跪在高长乐的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臣弟告退。”

临行之际，高长泽有着几分犹豫，“皇姐你……”

“保重。”

朝臣们暴毙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京城中一直有所留言，之所以会是这样，是高长乐在踏平了姜国的国土之后，缴获了姜国的药资，用姜国的药在秘密毒杀那些不服从自己的政令的朝臣们。

高长乐身为摄政长公主，她不只是要洗刷自己被构陷的脏水，更要阻止那卑鄙的尹明哲继续祸害他人。

而想要寻找到制止其他朝臣继续暴毙身亡的根本，就是要到传言中有着解药的蛇花村去究其根源。

高长乐不会坐视不管。

听闻她今日见了不少的朝臣，又和自己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与其说，他的皇姐是在教导他，不如说，他的皇姐是在和他做着诀别。

高长泽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便只能将内心所有的想法化为两个字，保重——

高长乐唇角绽放起一抹微笑，发自内心的高兴，“好。”

看来她的眼光当真没错。

尽管高长泽现在还很是青涩，但高长乐相信，在一定的时间之下，高长泽定然会成长为她心中所期盼的模样。

廊外的雨渐渐下了起来。

高长泽的身影渐渐远去在雨雾当中，高长乐却是彻底的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那自己临摹了无数次的帖子，沧桑的收回了视线，“珠翠。”

“去看看十一皇子。”

珠翠脆生生的应答在殿外响起，“殿下，外面下了雨，您不如歇歇等着雨停了之后再去见十一皇子也不迟啊！”

“不必了。”

“去准备一下吧。”

高长乐缓步出行，撑着油纸伞，静静的走在宫道长街上。

江采薇将在襁褓之中的高长明丢给高长乐，一晃三年而过，失了母妃的高长明异常依靠高长乐，每晚都要在高长乐的柔声哄劝的声音中才肯安然入睡。

高长乐就那样看着高长明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团子一点点长大，算是这薄凉的后宫和前朝当中唯一的慰藉了。

高长明见到高长乐竟提前出现在自己的寝殿分外高兴，远远的看见高长乐的身影在宫道长街上的时候便不顾外面下着秋雨，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扑在了高长乐的膝下。

“大皇姐，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

高长明奶声奶气，同高长乐撒着娇。

高长乐顺势将高长明抱在怀中，看着那站在廊下的高长雪，温和的笑了笑。

高长雪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除了三公主高长嫣乃是宫中所待嫁的公主中最为年长的，往日里高长乐忙于朝政，她便做主帮忙照顾一干的皇弟皇妹们，和高长明的关系也很是亲厚。

“大皇姐。”

高长雪恭敬的向着高长乐行礼，“大皇姐来了，那长雪先行告退吧。”

即便这些年高长乐待高长雪很是亲厚，但高长雪依旧对高长乐礼貌客气，更从不主动攀附。

她就是那样的性格。

人在高处的时候，不去巴结，人在低处的时候，也不去践踏。

曹淑影到底是养了个好女儿。

“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

高长乐目光流转，“听闻澄阳供奉了不少的秋蟹上来，正是味道肥美的时候，本宫记得你也是喜欢吃蟹的。”

高长雪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大皇姐惦念。”

“命小厨房好生做一席蟹宴送到仙云殿。”高长乐蹙眉沉思片刻，对着身边的珠翠和培原吩咐道，“另外，给宫里其他的皇子和公主赏一些，让她们也尝尝热闹。”

高长乐不太喜欢热闹。

自她执掌前朝后宫之后便总是喜欢独处，比起在晚宴上的欢快热闹，她更害怕人群散去的孤冷。

索性便直接不见了。

珠翠有些犹豫。

高长乐所说的是宫里其他的皇子和公主——

她们宫里，还有个未出嫁的三公主在。

自打当时她陷害了高长乐，被挪去了祈福宫之后，渐渐的被冷落，好像是彻底的淡出众多人的视线之内，浑然让其他人忘了，大魏除了出嫁和亲的四公主，待嫁宫中的五公主，执掌前朝后宫的大公主之外，还有个这样默默无闻的三公主存在了。

但珠翠不知道，此时的高长乐心里面有没有响起那个从前恩怨不小的高长嫣。

是薄待了也不是，厚待了更不是。

像是知道珠翠的犹豫为难，高长乐回首之间补充了一句，“祈福宫也送一些过去吧。”

这几年高长嫣吃了不少苦。

没了嘉元帝的疼爱，没有宁家这个外祖的仪仗，她的那个不争气的二公主姐姐就更不用说了，待在齐国公府，连一个齐文元身边的小妾对付起来都是频频的吃亏，更没有理由去帮衬在宫里面捉襟见肘的高长嫣了。

“是！”

珠翠长松了一口气，还好问了，不然，怕是要将高长嫣遗漏了，殿下知道了之后会不高兴。

“奴婢这就去。”

高长雪想了想，拦住了珠翠，“大皇姐，不然，便让皇妹替您去吧。”

“也好。”

高长乐不做犹豫，“今年新科及第的榜眼王希和家世有些低，高祖的时候做过官，之后便人才凋零，靠着做账和售卖字画为生，但胜在这个人为人清廉正直，乃是家中独子。”

“他的母亲也是为人亲和和善，本宫打算让王希和返乡回禹州做知州，若她愿意，本宫可以替她指婚。”

高长雪有些意外之喜，很快便明白了高长乐的用心良苦。

“多谢大皇姐，长雪会将大皇姐的良苦用心转告给三皇姐。”

高长雪脚步轻快，她以为高长乐的心里只有报仇和朝政，疏忽后宫中的这些手足姐妹，又何况是有着旧仇的高长嫣，不打压已经算是高长乐的仁慈之处了，没想到高长乐的心里竟还记挂着高长嫣的婚事。

听闻那新科榜眼王希和是个很不错的人呢，样貌也长得俊郎清秀。

有着高长乐的指婚，也算是给了皇家的仪仗。

王希和将来的仕途必然会步步青云，将来高长嫣的日子，怕是要比那个从齐家被接出来，困在宫外府宅的高长羽好多了。

高长乐在高长明粉嫩白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走，大皇姐带你吃螃蟹去，你最喜欢吃的螃蟹。”

——

祈福宫。

这几年高长嫣消瘦的厉害，失去了原来娇花一般的面孔，人也没了诸多的生机和灵气，看起来竟有几分老态。

见到高长雪到来，却还忍不住轻声嗤笑，“呦。”

“这不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吗，怎么会有功夫到我这荒凉冷宫，是嫌弃我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想要来亲眼看看才肯摆休。”

常年累月的被困在祈福宫中不得外出，又失了仪仗，受尽了宫人们的欺凌，让高长嫣为人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如今逮着高长雪便开始说尽了难听的话。

“我可不像你，分明都是仇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