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零年代 第四章 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当杨志挑着近两百斤的山柴走了5里路，终于到了镇上的市集时，已经是八点多钟了。

他又渴又累，但是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柴给卖出去，市集上已经不少人了，他赶紧找了三路交叉的地方，把柴放下来。

放下重担，他这才有空观察四周。这一看不要紧，仔细一看，才发现除了他们村的人砍柴出来卖，还有临近好几个村的人在卖。

更让他绝望的是，因为卖的人多，这柴竟然才5毛钱一担！比几年前还便宜！

在镇上吃个面做早餐还要7毛钱呢！

而且现在的人买柴，不是论斤的，甭管多重，反正一担5毛钱，愿意的话，现在就挑去买主家。

难怪邻居王大妈说那话，原来是嘲笑他啊。

他真是像当头浇了一瓢冷水一样，那感觉就好像硬生生从他手里拿走了240块。心灰意冷的他连有买主来问都不想搭理，直到快中午了，才随便把柴卖了出去。

在镇上吃了个面做午餐，他才慢慢走路回去。合着今天还倒亏2毛钱！现在剩下89元3角6分。

他一路走，一路慢慢盘算着：看来卖柴不是个好主意。原来大家都去卖柴，不是因为柴好卖，不是因为买主多，而是因为大家都穷，但是又想不到怎样才能挣钱，只好去做这吃力不讨好费时费力又不挣钱的营生。毕竟，柴卖不出去，还可以扛回家烧，好歹不算亏本。

当他一脸倦容地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偏西了。他还没进屋，四妹杨梅就跑出来说：“二哥，你可总算回来了。曾老师一直在等你呢，他抱着孩子来，孩子饿了，他等你又等不到，只好又回家了。”

杨志问道：“他来找我借书吗？”

杨梅说：“不是呢，他说找你商量个什么事。具体他也没说，让你回来后就去找他。”

“哦。”杨志应承着，估摸着老曾应该还是想和他商量那个事情。

等杨志去到老曾家里的时候，老曾正一手提着他那才几个月大的儿子的腿，一手给他儿子擦屁股。

他一边手忙脚乱，一边说：“等会，等会，我先伺候一下这个小祖宗。”

等他忙完，又抱着他儿子出来，去路边蹲着，杨志也跟着出来了。老曾家里的情况比杨志家还难，一家老小都挤在一个破房子里，大眼瞪小眼，说话不方便，只好出来路边蹲着说话。

老曾家门前就是一大片水稻田，傍晚时分，太阳还没完全沉落，凉风阵阵。杨志看老曾一言不发，就催他：“老曾，有话快说呀，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看夕阳啊？像什么样啊？”

老曾瞥了他一眼，只见杨志一身疲惫、双脚好像从泥坑里出来一样。

原来去山上砍柴、然后到镇上卖柴来回，这路上全是泥路，杨志走了一天，遍无所获，还搞得全身脏兮兮的。他见杨梅说得那么急，以为老曾有什么急事，衣服都没换，也没洗澡就过来了。

其实他也没几身衣服，大家都穷，他以前也穿大哥的衣服，弟弟妹妹也穿他的衣服。哪个人的衣服不是补丁叠补丁?不过因着他后来做了老师，他自己从牙缝里硬是省出两套相对体面一点点的衣服。

老曾看他这个样子，问他：“你掉泥坑里啦？”

杨志随手拔了根草，丧气地说：“别提了！今天真是白忙活的一天！”

“你上山下地去了？”

“哎，这你可说对了！我今天上山砍柴去了。”杨志说道。

“砍柴就砍柴呗，这么丧气干嘛？”老曾不明所以。

杨志说道：“你是不知道啊，现在连卖柴都挣不到钱啊！”

老曾一拍大腿，说道：“这就对了，我就想和你说这个事！”他抱着的孩子被他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出来。

“什么事这么激动?你看你吓着孩子了吧？”杨志把小家伙抱过来哄了好一会才没哭。

老曾继续说道：“你说你都当老师了，怎么脑筋这么死呢？一个文化人，怎么想着去卖体力呢？”

杨志问道：“老曾，听你这么说，难道有好主意？”

老曾压低声音，又回头看了看里屋，然后凑近杨志耳边说:“上回和你说的王老师的事情，还记得吧？”

“那王大妈的儿子小王？你不是说他去了深城吗？”

“嘘，小声点，别让这小子他妈妈听到。”他指了指自己的儿子，说时迟那时快，才刚说完，就听见趿步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双手伸过来拧着老曾耳朵，骂道：“好你个老曾，果然又在这里和人说去深城的事！”

老曾半只耳朵被提起来，赶紧捂着求饶：“哪有，没有，没有！不信你问小杨。”

杨志只好苦笑不得：“没有，真没有，我们只是讨论一下下个学期的课程。”

老曾顺势下坡，说道：“对，对，对，我们就讨论学校的事情呢。”

老曾媳妇半信半疑，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好把孩子抱过来，边走边说：“那你也要把孩子抱回来啊，光顾着说，孩子都饿了，不用吃奶啊？”

见媳妇走远了，老曾才苦笑的摇摇头，对杨志说：“你看，还是你好啊，单身好啊。你看我，被管得死死的。我一说深城，她就跟我闹。”

“你怎么就这么想去深城呢？”杨志问道。

“还不是被穷闹的？”说起深城，他好像眼里发光一样，立刻来了精神：“小杨，你没家没口的，怎么就不去深城呢？又没人管着你！”

“深城那是那么容易去的？首先第一件事，你有通行证吗？又申请不到！”

老曾听了，黯然道：“说的也是。哎，你说小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杨志也是疑惑，猜测道：“难道是偷偷跑过去的？但不对啊，他去到那，也没地方住啊。”

老曾说：“你看，你看，我和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就是太老实！你看人家小王，走之前一丝风声都没透露，他要是像你我这样，肯定去不成！”

看老曾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杨志无可反驳，只好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老曾狠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