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零年代 第一百六十八章 龙舟

他整个人摊在泥水里，现在水已经漫过了脚脖子了，即使是在高位的这条泥路上。

他开始笑，不知道是笑他赢了老天爷，把二娃要回来了。

还是笑老天爷赢了，把奶奶和李惜要走了？

他这样子笑，吓得旁边惊喜若狂重得孩子的夫妇二人俯身来看他。

男人要扶起杨志，嘴上不停地说着恩人，女人早就已经把孩子抱在怀里，一边却又不停地向杨志磕头。

杨志向男人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快走吧，已经崩堤了。”

那两人不放心，硬是要拖着杨志朝他们家走去。

杨志吼了一句：“快走啊！快走啊！崩堤了！”

那两人才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看着杨志，往家的方向走去。

杨志就那样躺在泥水地里，两眼茫然地看着天空。不，雨水其实打得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他只是半眯着瞪着老天爷。

天上的水，好像是一条河，划开了一个口子，直接像一条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他感觉到身子底下的水在急促上涨。

就这样吧，让他睡去吧。

迷糊中，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杨志！杨志”，又仿佛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伴随着拐杖的“笃笃”声，一直在喊：“阿志啊，奶奶在这里，奶奶在这里。”

杨志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向四下望去，周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是浑浊一片。

他站起来，摸索着到了阶梯豁口那里，猛地一下子就扎进水里，奋力地朝着祠堂医馆的方向游去。

不管怎样，不亲眼看过，他不会死心的。

他不能在洪水去掉后，才给李教授打电话说阿惜被水冲走了。

他不能在李家人问起到底是怎么冲走的，他哑言失语。

他不能在没有亲眼看着李惜被水冲走，就在这里哭天抢地。

也许是因为他对老天爷生气，也许是因为他的愤怒，平时走路都没有这么快到达的，现在他感觉一眨眼工夫，就到了祠堂边。

到了祠堂边上，他找到了一块围墙当落脚点。

等他爬上了围墙，再放眼望去的时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医馆有一堵围墙已经被冲垮了，里面的药箱和药材正被水冲得七零八落，漂浮在水面上。

他试图在水汽朦胧的视线范围内，去搜寻医馆旁边李惜的住所，不，是搜寻李惜的身影。

但是，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了让他的心凉了半截的景象：医馆那一堵围墙，被雨水冲刷倒向的方向，正正是李惜的住所的一角！

现在她的小屋子，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一个跃身，再跳进水里，朝着李惜的屋子游过去。

经过她的小屋的门的时候，他摸索到她的门竟然还是锁着的。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门从刚才还没有发大水他刚来看的时候一样是锁着的，说明李惜没有回来过，或者回来了，又出去了。

那她就是不在屋子里，那半圶墙倒的时候，她没在里面，说明她没事。

但是，也有可能她就在外面，她又不会游泳，可怎么办？这水现在都这么深了。

他叹气都来不及，他只想进去屋子里看看，到底李惜在不在里面。

他游到屋子旁边，发现一扇窗户已经被倒下来的墙砸烂了。他看了看，发现大小刚好可以容他穿进去。

他连忙掰着窗木，跳进了屋子。

因为屋子的地势比祠堂的地势还要高一点点，所以屋子里的水反而没有外面的深，但是，也可以看到，早就已经漫过了床铺了。

屋子里一目了然，根本就没有人。

他甚至憋气埋头进水里去看床底，试图发现李惜的踪迹。

还是没有。

他泄了气，垂头丧气地爬出窗外，一时间，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周围除了雨声、水冲刷的墙壁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就连刚刚他听到的李惜的叫声，他现在也听不到了。不，其实那根本就是幻听。

根本就没人叫他。

现在让他再游回去，他根本已经没劲了，他也不想游了。

回去哪里？去干什么？

他就这样失神地看着水面，一动也不动。

“杨老师！杨老师！”微小的声音传来。

他没动。

“杨老师！在这，杨老师，快上来！”

他循声望去，却没动。

“杨老师！”一个巴掌拍过来，打在他的肩上！

他才好像是醒了一样，睁眼看去，是一个划着龙舟木船的人，正趴在上边，还用手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肩膀。

是他以前的一个学生，不到二十岁的大半小子王应罗。

只听他喊道：“杨老师，你在这干什么？你快点上来！”

杨志还是不动。

王应罗急了，直接把桨搁在木舟上，伸手要拽他上来。

旁边的人，看样子像是他的哥哥，用力地拿木桨攀住围墙，试图固定木舟。

他看王应罗怎样都拽不动杨志，干脆跳到水里，直接用手把杨志的腿抬起来，往木舟上推。

王应罗在上面拽，王大哥在下面推，才勉强把杨志推上了木舟。

他们看着正在愣愣出神的杨志，一时间面面相觑。还是王应罗心急，继续用手拍着杨志的肩膀，一个劲地喊：“杨老师，杨老师！你是碰上什么事情了吗？你怎么不回家？现在各家各户都忙着搬东西呢！”

杨志还是没有吭声，他两眼茫然，失神地看着水面。

王大哥喊了一声：“老二，你老师可能累了，这么大水，不知道他从哪里游过来的，肯定累坏了。”

王应罗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把杨志搁下了，也不去管他了，只是安顿他做好坐稳，自己就和大哥一起继续奋力地划艇。

他划了好一会，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从小舟的一角拿出用塑料袋包着的一坨东西，打开塑料袋，里面是衣服。他又把衣服打开，拿出一个小壶。

他递给杨志，让他喝。

杨志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把壶打开，和他大哥硬掰开杨志的嘴，往里灌。

杨志被灌得猛咳嗽，狠狠地呛了一口，王应罗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