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长歌 四百五十八 另辟蹊径

「所谓「大红大紫」，「红得发紫」，诸般色彩，唯紫色在正红之上。还是夫人独具匠心！」妫泽内心庆幸着此番鄂城之行差使办得不错，否则以夫人的心性，还不得狠狠责罚自己一顿。

「那是自然。」陈嬴今天心情格外地好，忽地瞟到一旁已平展开来准备染色的雪白的齐纨之上，皱了皱眉道：「对了，原先染好的那匹鹅黄色的彩缯呢？」

织作监敛容答曰：「回禀夫人，尚在库房放着。」

陈嬴顿了顿，转身吩咐妫泽：「派人将那匹黄缯送到纪国去，就说是本宫给季姜姑娘的添妆。」

「夫人这是为何？」妫泽十分不解，同为陪媵，这位侯夫人一直在和自己的姑子较劲，处处想压过准王后一头，却如何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纪国陪媵如此另眼相看？

「不必问为何，照做就是。」

听出陈嬴话中已有几许不耐，妫泽哪里敢再问，只得躬身应了一声：「诺！」

「什么？你要送女北上，绕道前往镐京？你疯了吧？」乍一听到妻子的建言，陈侯大吃一惊，实在无法理解妻子的想法：「申姜一行已经在洛邑等着了，你如何要送女儿北上？谁来护送？你不怕女儿被戎狄抢走？」

「我已经想好了。」陈嬴不紧不慢地说着：「自打边军扬威之后，猃狁已经举族迁往西北，大河以北只有些许残余，不足为虑。何况我可是探听到确实，卫侯和即将带一军归国处理政务，届时凭着陈卫两国的交情，让他带着女儿一同北上，何险之有？届时纪国也会送女入朝歌，两女同路，卫军护送入镐京，一举两便。」

陈侯这才平静下来，他是听说过，因纪国的季姜年纪尚未及笄，周王特许纪国可延后随媵，不必赶这大婚之期。可自家女儿可是整二十了，再不嫁出去，就成老姑娘了。

「可是……」陈侯还是觉得心内不踏实：「你为何偏要如此？有洛邑不走，非要提前送女入镐京，还拖着纪国的女子一起？」

「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抢占先机呀！」陈嬴修长的手指戳了丈夫一下，陈侯略微胖肿的脸上留下一个月牙白的印痕。

「什么先机？」

「你傻呀！先有番国，后有鄂国，争先恐后抢着在天子大婚之间送女入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趁王宫无王后之时抢得一个先机吗？如今申姜尚在洛邑等着入秋，等着大王出函谷相迎，咱们趁这时机先行送女入镐京。若女儿争气能抓住这机会一举得宠，抢先怀上一个男胎，便是立住了根脚，明白吗？」

「只怕没那么容易吧？」陈侯依旧愁眉苦脸：「那你为什么非要拉着纪国的女子？这不是多一个竞争对手吗？」

「你呀！」陈嬴又伸出那支兰花指，但陈侯这回学乖了，身子一偏，十分灵巧地避开了妻子的「一指禅」。陈嬴的细指伸展在空中，莞尔一笑：「那个季姜年龄太小，如涩果子一般，尚未长开，大王都二十五了，怎能看得上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黄毛丫头？自然是我女风韵成熟，独领王宠了！」

「唉——」陈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辈子，总是喜欢跟小姑子别苗头，我可管不了你！」

「你做父亲的从不操心，我不操心能行吗？」陈嬴愤然回了一嘴。

巫隗的辎车抵达番城时，外头的情形令她惊讶。

绿茫茫的原野上，帐篷点点炊烟飘浮，恍若隗戎草原搬到了淮水北岸。一片片帐篷营地间的条条小道上，连绵不断地出现了一辆辆车一坨坨人，汇聚到番城官道上，汪洋蠕动着涌向了遥遥在望的雄峻城郭。这条素来通畅无阻的宽阔的林荫大道，蓦然变成了人牛马的河流，人皆举步维艰，只有随波逐流。

商旅车马则根本无法上道，只好纷纷在道下田野寻机穿

插，或寻觅营地，或抢夺入城时机，于是乎烟尘漫天人声喧嚷，炎炎烈日下红霾笼罩天地。

虽然，巫隗明白清楚地知道这些人马车队皆是为了求购兰香茜草而来，然一朝亲眼目睹，仍不免心头怦怦乱跳。准王后申姜的彩缯幔车一出，兰香茜草之名享誉天下，贵族豪商无不以得一株为荣。得雌雄两株，更可子子孙孙繁植下去，便是一辈子吃用不尽的摇钱树。庶民百姓也争相习得种植园艺之术，以求凭此艺投身豪门，搏一出身，摆脱世代贱民的命运。

「甚嚣，且尘上矣！」

站在城外一座山头遥望的巫隗，油然想起了这句老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之言，诚不虚也！」身后的林伯也如此感慨道。

巫隗的车子一直在城外等了大半日，才得以在夜半时分获准入城。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利欲熏心的鄂相淮庆对于自己召徕来参与兰香茜草拍卖的天下豪商富户，诸侯权臣，竟也敢裹胁着盘剥搜刮。

巫隗的这辆辎车入城，被暗示着强收了一金。鄂国以「防间」为由，对所有请入城者均实施官吏勘问与财货搜查，统谓之勘查防间。第一步，凡请入城而接受勘查者，每人或每车需得先交一金为「请」。后世话语，就是申请金。第二步，确定能否入城参与兰香茜草拍卖会的依据是财富多寡。财货总值在一千金以上者方可发牌入城参与拍卖会，一千金以下者亦可入城，但无资格参会，且申请金不退还。

进城后，巫隗看到了鄂相淮庆专门颁下的《防间令》，不禁大感滑稽，很是腹诽了一阵。淮庆之令云：「番城向为天下康乐大都，兰香茜草更为难得之异宝。非财货殷实，无以贵其价也；非勤勉之士，无得居吾城也。故，凡入城求草者，得以财货之多寡为衡平。」

番地分社总事禀报说，淮庆不遗余力借兰香茜草生财，已使得鄂番两地大生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