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七年,
何博从三江源润回来,没有看到老鬼喜。
于是他询问其他鬼吏,“喜在哪里呢?”
“在人间看望自己的后代!”
何博当即感知了一下,并没有在秦国那边“看到”他。
“喜不在秦国啊!”
黑户正在上班摸鱼,
黑状正在偷偷给公子成嬌套麻袋,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
而喜并不在旁边暗中观察自己的后代。
对方就说,“不是黑氏的子孙,而是刘氏的。”
老鬼喜的孙女,嫁给了刘氏的弟子。
如今刘氏的人身上,自然带着喜的血脉。
何博“哦”了一声,于是又“看”向了刘氏所在的地方。
刘氏的弟子清,
也就是刘平的曾孙,经历了多年拼搏后,成功当上了魏国的大夫,使得刘氏重回贵族之列。
但是时隔这么多年,
刘清早就死了,他的子孙之中,也没有才能超过祖先的,因此辉煌一代后,又逐渐衰弱下去。
他的儿子刘仁,还能够当上魏国丰县的县令,被人称为“丰公”。
但等传到刘仁的儿子刘煓这一代,已经没办法在魏国做官了,只能凭借父亲未褪的荣光,留在丰县做一个小地主。
而即便如此,
刘氏的生活也称不上富裕。
因为刘仁还有其他儿子,遗产要分出去一部分,不可能全为刘煓所继承。
这钱财一分,化大为小,自然也就少了。
除此之外,
刘煓还生了好几个儿子,每个都需要娶妻出彩礼钱。
这样的需求,逼得刘煓不得不抓紧时间,趁着自己还没有老去,多攒点钱财。
他还要自己亲自下地耕种,争取多收获一些粮食。
好在,
刘煓在种地方面,的确很有天赋。
正因如此,
他得到了老鬼喜的注意——
黑氏搬迁去秦国,当上大夫以后,日子自然好过了太多。
虽说家风严谨,子孙的性格也没有变歪,但穿着打扮,言谈举止,跟老鬼喜印象中的儿孙,实在是相差的有些大了。
黑氏的子孙不再耕种,
只延续了渔的天赋,在战场上表现的颇为勇猛。
这让老鬼喜心里有些遗憾。
子孙有出息,他心里当然非常高兴。
但他还是更喜欢跟种地钓鱼有关的事。
毕竟活着的时候,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夫。
好在,
直系子孙并不需要他过分担忧,
老鬼喜于是便多看起了孙女那边的后代。
黑氏步步高升,
刘氏猛地下坡,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随后,
他就注意到了刘煓。
而当何博到来的时候,
老鬼喜正打扮成普通农夫的样子,跟刘煓交流着种地的技巧。
两个看上去相差不大的老头聊的热火朝天,对着田地里的秧苗指指点点。
何博插不上话,便背着手在旁边听着,也算听个乐儿。
这几年他在三江源趴窝,
虽然常有禽兽往来,并且后者还会理直气壮的要求鬼神为自己提供特殊服务,
但终究没有诸夏大地这般的热闹。
高原那边,到底还是过于荒凉了。
何博如今一看田地中郁郁葱葱的秧苗,一听农人对今年收成的谈论,心里总算重新感受到了人间的喧嚣。
嗯,
果然还是诸夏好啊!
“嘶——”
跟刘煓这个毫不知情的后代,认真分析了下丰县的水土,还有栽种粮食的技巧后,老鬼喜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鬼神。
他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被突然探头的何博吓了一跳。
“您来了?”
“对啊!”何博叉着腰说。
他变出了一身农夫的打扮,就连容貌都是很粗糙的样子。
但老鬼喜怎么会认不出鬼神呢?
他可是资历最老的鬼了!
“什么时候来的?”
“你在跟人说要怎么施肥的时候!”何博告诉他。
旁边的刘煓就疑惑的问,“这位是?”
看态度,
可不像喜的儿子。
“是邻居!”
何博转过头,跟他笑呵呵的介绍起了自己,“我跟喜住的不远。”
“也是外地过来看亲戚的?”
何博眨了眨眼,猜到这肯定是老鬼喜说来搪塞刘煓的话,于是顺着编下去,“是这样的。”
刘煓听了,便摸了摸头说,“那是哪家的人呢?”
“我从父辈开始,就住在这里,对丰县的情况很熟悉!”
他想着:
喜和他的邻居,都是刚来的外地人,听说那走动的亲戚,还相隔了几代人,这回是第一次探望。
估计一时半会,还难以找到对方的住址呢!
不然的话,
怎么会闲的没事,跟自己在田地旁边,说这么久的话呢?
对此,自己必须帮一帮!
喜连忙摆手,“这个倒是不用,我们早就打听清楚了情况,等会就自己过去了!”
于是刘煓又“哦”了一声,“是亲戚出门了吗?”
“是啊,等他回来我们才好上门拜访嘛!”
刘煓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热情放下了。
又不需要他插手了,还纠结这个干什么呢?
何博招呼他俩,“正午太阳大起来喽,赶紧去旁边的树底下躲躲!”
虽然喜是积年老鬼,但这样大咧咧的把自己扔在太阳底下,还是有点藐视天地法则了。
而刘煓也是耕种了许久,年纪也大了,自然需要休息。
随后,
他们便整整齐齐的蹲到了树荫底下。
眼下正是夏日,
草木生长,阳光猛烈,没有什么风吹过来。
刘煓拿起自己的笠帽扇风,然后端起带来的水罐,询问新认识的朋友,“喝两口吗?”
“当然!”
何博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又递给喜。
喜也喝了一点,再还给刘煓。
有点点清水随着他们的“饮用”,落到地上,滋润了一方草木。
但因为有树荫遮蔽,刘煓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只是捧回水罐,高兴的喝了起来,还惊喜的说道,“果然,干了活之后,就连水喝起来,都有味多了!”
“我第一次觉得,自家井里打的水这么清润甘甜!”
“喝下去,人都有些饱了!”
转手,他又赶紧招呼两个新朋友,“来来来,你们多喝一点!”
“这不用了吧!”
“客气干什么,这是我家里的井水,喝完了我再去打就是了!”
“可是我们不渴!”
听到这话,
刘煓于是又把自己的热心收了回去。
他从来都是听劝的。
既然别人不需要,他再热情的塞过去,好事也就成坏事了。
他只抱着水罐,去跟其他熟悉的人分享。
而等罐子里的清水被分完了,给他送饭的妻子也过来了。
何博看他的妻子才三十来岁的样子,带着的孩子更是年幼,便问刘煓,“这是你后娶的吗?”
“是啊!”
刘煓顺手把幼子抱到怀里,就跟何博解释起来,“我跟之前的妻子生了三男一女,可惜五年前,她就过世了!”
“我一个男人嘛,带着几个孩子,日子过起来乱糟糟的,只能再娶一个,来打理家里的事……”
“我的长子去年死了,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次子老实本事,如今刚刚成家了。”
“三子成天不着家,就知道在外面乱混,从不知道帮我分担家务。”
“幸亏有李氏帮助,不然还得费劲许多!”
就是没想到,李氏竟然在三年前,又给他生了一个。
这搞得刘煓十分尴尬,觉得肩上的担子又加重了。
之所以迎娶李氏,主要是刘煓听说,李氏之前结婚,一直没能生出孩子来,所以遭到了丈夫的嫌弃打骂,最后两人过不下去,分开了。
而这,
也是李氏愿意嫁给刘煓这个丧妻老男人的主要原因。
结果两个人凑在一块后,竟然在做爷奶的年纪,又生了老四!
李氏对这个孩子很是喜爱,
但她又担心刘煓不高兴——
因为刘煓给自己三个儿子取名,是按照“伯仲季”的顺序取得。
季者,末也!
也就是说,生了第三子,刘煓就没打算再要新孩子了。
当初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也是互相说好的。
一个不嫌弃年纪大,
一个不嫌弃不能生,
大家和和气气的过完下半生,互相有个依靠就行了。
突然多出来一张嘴,这计划就执行不下去了。
好在,
刘煓只是对着她的肚子叹了口气,然后就表示自己需要多奋斗几年了。
多了个要养的崽子,
哪怕他都四十多了,不努力又能如何?
“为人父母,总是这样啊!”
老鬼喜回想起了自己当鳏夫的日子。
何博在旁边逗小孩。
“你叫什么名字?”
“说了就给好吃的!”
两三岁的孩子羞涩的缩在父亲怀里,然后被老爹拍了下屁股。
于是他开了口,“我叫做交。”
因为出生是计划之外的事,又是最小的孩子,所以他的名字,比起兄长们来说,更有特色。
“刘交啊!”
“挺不错的!”
何博觉得这个名字隐隐约约有点熟悉,但也懒得深思。
他只是遵守承诺,递过去一个饭团。
小孩高高兴兴的捧着啃了起来,然后又分给父母。
刘煓呵呵笑着摸他的头,忍不住说,“小孩子就是讨喜!”
“比他三哥好多了!”
上个月,
刘老三终于整了个大活,
找老爹要了点钱,跑出去说要投奔魏国的大名人信陵君当门客去了!
刘煓当场气的跺脚,但人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他还能怎么办?
闷了还没半天,
刘煓就端正了心态,又情绪稳定的开始种田了。
至于老三?
哼!
别死在外面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