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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让紫姗嫁给商人的儿子,我坚决不同意。” 邓紫姗的母亲不满道。
毫无心理准备的邓紫姗听说此事后心里亦有反感和埋怨,只是碍着父亲的面子不好发作。
“商人的儿子有什么不好?”邓紫姗的父亲反问道。
“我们虽不是什么皇亲贵胄,但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宦人家,按门当户对,紫姗也应和与你地位相近的官宦人家联姻,才不至于让人看轻,否则,你那些同僚会怎么看?人家还以为我们紫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才不得不委身下嫁商人的儿子呢!”
“你说的都对,听起来也好像很有道理。按门当户对,我们紫姗要嫁人,就该在我的那些同僚的公子衙内中找。但你告诉我,他们中有哪个成器?长相英俊的倒不少,但有几个兼具人品道德的?一个个像他们老子模样儿,不是瘾君子,就是色中饿鬼,又还贪婪吝啬。你不是没听说过:巡抚的公子,仗着他老子的权威,抽大烟,逛窑子,强抢暗夺,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总督的衙内,纠结一帮地痞流氓,开设赌场妓院,又坑害拆散了多少家庭?其他官宦的公子衙内,不是不学无术毫无担当的膏梁子弟,就是胸无点墨游手好闲的纨绔小爷,找他们做紫姗的夫君,做你我的女婿,除非我迷乱了心智,又双目失明,眼不见心不烦,否则,我绝对不会把紫姗往火坑里送!”
“那北门公子又有什么好呢?”母亲反驳道。
“北门世家是临沧大户,家财万贯,富可敌国,那北门公子算是富家公子吧,你可听谁说过北门公子有恃强凌弱的恶行?他什么时候犯过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之丑闻?可有他沾花惹草,荒淫无耻,狂赌豪嫖的传言?我倒听说过不少关于他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的趣闻轶事:说他坐过牢,是因为他打过欺负乡民的县衙公差;他被通辑过,是因为他重伤了与地方官吏有勾结的地痞流氓;他还与外邦拳师武士浪人打擂比武, 胜负不论, 至少他有敢于登台出头,为国人争脸的勇气......”
听完父亲这一席话,邓紫姗内心不再抗拒北门公子,虽然也还不怎么接受。
“我可听说那北门公子不*份,对父母有些忤逆不孝,桀傲不驯,从小就不服管教,成年后更是放任散漫,书到读了不少,放着家里的生意不做,四处游山玩水,交朋结友,更是痴迷武术,成天舞剑耍拳,甚至还跑去东瀛扶桑国,学什么艺拜什么师,难道练武能当饭吃?能光宗耀祖?紫姗要嫁给他,能有好日子过吗?”
“像他那种不愁吃不愁穿的富家子弟,即有修心养性的品德学问,又兼备盖世的武功,有什么不好?如今这世道,紫姗每次出门烧香拜佛,你不也担心她会不会被歹徒恶人欺辱吗?紫姗要像她姑姑艳玲,有一技功夫在身,巾帼不让须眉,或嫁给像北门公子那样的武术高手,你还用得着担心她出门时的安危吗?”
“但他也得趁年少时有点作为吧?或经商或从政,总不至一生碌碌无为啃老终生吧?”
“不经商不从政,淡泊功名利禄有什么不好?一个人奋发图强,上进成才做人的路何止千万条?或学医,消除疾患济世救人;或为人师表,设堂授课教书育人;或练武,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为何非得经商或从政才叫有作为?经商有什么好?非奸即盗,不偷税漏税,不坑蒙拐骗,不蝇营狗苟, 不弄虚作假,不以次充好……你叫他如何生存发财?”
“做正经生意为何不能生存发财?”邓夫人不解道。
“夫人应该知道 ‘苛政猛于虎’的典故吧?如今世道与孔夫子和他的弟子路过泰山遇老妇时相差无几。什么是苛政?苛政就是不管你是耕田种地,还是做什么买卖,甚至女人卖淫......即便你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你都除了要承受朝廷逐年增加的赋税外,还得负担地方官员为增加公私收入而巧立名目的各种收费,不交就扒屋拆房,家产充公,抓人去吃牢饭。你要从商,想把生意做大,打点属地各衙门官吏的月利份钱年红包绝对不能少,不然人家天天派人查你商铺货物, 随便找点瑕疵就能封你门面,如此你还怎么做生意?应酬完了官场,为了不被人背后打黑枪暗地使坏捣乱,你还得给黑道帮会地头交保护费......所有这些支出,你只能加入货物成本,相应提高物价,最终由买家来付,也就是你我和外面那些大众买单。你想,大凡有道德者,行为高尚的人,能经商吗?”
“那从政呢?”夫人不服输道。
“俗话说:为人不做官,做官都一般。不是我妄言:这皇权专政体制下的大清朝,放眼望去,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官吏,要找一两个一点都不贪污腐败或以权谋私买官鬻爵的,太难,太难了!换句话说, 假如用>把大清官场篦上一遍,从地方县令, 知府, 巡抚, 总督, 到京城中央各部尚书, 王公, 大臣, 包括掌管刑狱的刑部,大理寺,和负有弹劾和监督官员的都察院等,有几个不贪不腐?一旦认真,按>细查深究,不敢想象,有多少官吏会因为贪腐违律犯例而或被查抄灭门人头落地; 或被下狱流放; 或被免职永不录用。整个大清国的府衙,必十有九空,无官在任。”
“皇上不知道吗?每年不是抓捕斩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吗?怎么就抓不完杀不怕呢?”
“皇上岂能不知?他又能怎样?从古至今,贪腐顽疾,无人可医,无药可治。远的不说, 自秦汉三国晋, 到唐宋元明清, 历朝历代, 杀的贪官污吏还少吗?管用吗?以明太祖朱元璋为例, 杀贪反腐以其铁腕残酷而著称,令许多贪官谈虎色变。他在位31年,先后发起了6次大规模的肃贪运动,用各种方法杀掉的贪官达15万人之多,创造了历代帝王之最,而且,他还发明了许多惩治贪官污吏的刑法,如剥皮实草、抽肠、刺心、挑筋,削膝盖等刑法。结果如何?贪官污吏还不是如割韭菜,割了一茬又生出一茬……”
“那又是为什么呢?”
“根源就是这皇权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制度使然。在这个制度下,任职各府衙的我们这些官吏,每人手中都握有几乎无人监管的至高无上的公权。他奸商用钱能干的坏事,比如用吃,喝,嫖,赌,抽大烟,吸人乳,养小三,包名媛, 嫖宿*......等,我们当官的用特权和公款都能干,都敢干,甚至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刑律大狱是由我们制订和掌管的,除了京城里的皇上, 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和我的上司,谁能处置约束我们?以我为例,只要我在布政使座位上,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就拥有和皇上一样的绝对权力。我手中握有对下属的生杀大权;我随便安个罪名,就可以把任何一个庶民百姓关入大牢秋后问斩;我也可以随便找个名目, 以朝廷的名义,就可动用衙役强拆掉任何一个无权无势人家世代居住的祖屋,霸占他的田土柴山,扒平他的墓地......山高皇帝远, 朝廷赋予我绝对的权力,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凡有人到被我管着的衙门办事,不能办的事,他如花钱或托人情,就能办;按律该我办的事,他如不懂事,不多少留点买路钱,我一不高兴,我也不说不办,我就天天找借口有重要公务要处理,拖他个一年半载,他上告也无门。谁要因为不满不服,想要争取什么所谓的公平公正而寻衅滋事,我立马给他安个谋反叛乱的罪名, 动用衙役抓人。如我的衙役不够,总督直辖和巡抚直辖的官兵,都可为我所用, 抓你关你杀你, 就是我一句话。因为在我的地盘上, 我代表的是大清朝廷和皇上,你和我为敌作对,就是同大清朝廷和皇上为敌作对,你还有活路吗?你别看平时我们官府衙门同僚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在对付无权无势的草民百姓上,我们官府衙门同僚都是一个阵营的,站在同一条线上,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党同伐异,官官相护。”
“连你也.......”夫人脱口道。
“惭愧!我也做不到陷污泥而不染。常言道: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贪不滥,一年三万。’
比起总督和巡抚衙门每年有数十万近百万银两入账,我的藩台衙门算清廉了,但我和下属每年还是有数万的银两中饱私囊。按下属的话说:我不必过问这些银子从何而来,见者有份,除去他们的,就是我应得的,这是官场规矩,惯例,每个衙门都如此,见怪不怪,都习惯了。我要装清高不拿,就是和大家过不去,我将陷入尴尬之地:下属会疏远我排斥我,巴不得我被撤职或早点滚蛋;各级上司不仅不会表扬我,甚至可能蔑视讨厌我,因为我没法上贡 ‘油水’孝敬他们。反之,我如顺应潮流,万一有事,下面有人出头担着,关他几天,出来复职照旧,绝不连累我;上面有人罩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什么事也没有。我能做的只是经常叮嘱下属,告诫他们: 他人拿钱办事,你我给予方便,各有所图, 皆大欢喜。尽量不要出大乱子让人抓住把柄,绝对不能闹出人命官司。我的底线是: 可以敛财,但不能坑人害人。”
“我们差钱吗?”夫人有些不能接受丈夫不是廉吏的事实。
“我身为布政使, 从二品官,每年能领俸银一百多两、禄米一百多斛,加上养廉银5000-9000两,如全用在家里开销,是绰绰有余了。但我每年的应酬少吗?我的手下孝敬上来的银两,不是大都通过我的手,又转给上司和京城里那些管着我的王公大臣们了吗?有时不够,还得从我的俸银里往外掏,这你是知道的,对不?”
“难道只有高薪才能养廉?”
“所谓高薪养廉,不过是享有特权的官吏们想名正言顺地多拿点朝廷俸禄和多吃点朝廷 ‘皇粮’而玩的诳皇上的把戏,蒙骗草民百姓的伎俩。试问古今历朝历代,有哪个拥有特权的官吏明里暗里的收入不是高薪?高薪又养出了多少廉吏?泱泱大国,几千年文明史,能称为廉吏的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而大贪巨腐污吏,历朝历代,却比比皆是,数不胜数,层出不穷,绵绵不绝。你还希望紫姗嫁给这样的人吗?”
“这......这......让紫姗自己决定吧!”夫人一时语塞推诿道。
“那好,紫姗,你说:你是愿意嫁给贪官和奸商呢,还是愿意嫁给像北门公子那样的侠客义士?”
在一旁专注聆听父母谈话的邓紫姗,没想到父亲会突然有此一问,急切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免为其难道: “自古儿女婚姻大事,可由得我?不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吗?想来父亲断不会害我,如母亲不反对,我遵命就是。”
因为有父母的这一番辩论,让邓紫姗对北门云飞产生了莫名的好奇和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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