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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蔓也愣了一下，随即从那男人的惊呼中听出硬胡茬男人的身份，迟疑地开口道：“您是……蒋允玫同志的父亲？”
蒋建良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她手上，随即开口，“给我看看。”
周蔓递过去，蒋建良双手像是有魔力一样，刚组好的八音盒瞬间又被拆开。
“爸！”
蒋允玫气得一跺脚，“这是蔓蔓姐好不容易组起来的，你怎么能拆！”
“没事没事。”
周蔓赶紧摆摆手，“说不定我是修错了，蒋同志在给我收拾烂摊子呢。”
蒋建良闻言抬头，严肃地扫了她一眼，心里有点满意。
这个小姑娘性子稳重，相当沉得住气，他刚才一直看着她组装，从头看到尾，这小姑娘硬是没发现他们的到来，全部心思都放在八音盒上。
他看得出，她手法相当生疏，但竟然在组装时，轻轻改动了一下其中一个零件，让八音盒更流畅。
他忍不住问，“你在哪里上班？”
“我在纺织厂上班。”
“哪个维修组？”
“啊？”
周蔓呆了一下，连忙回答，“我是来省场进修的车间女工，不是维修部的人。”
这回换两个男人惊讶了。
蒋建良旁边的小张瞪大了眼，“不可能吧！你肯定学过！”
他瞪大眼睛的样子有些滑稽，看着周蔓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看得周蔓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是学过点。”
小张猛地吐出一口浊气，“我就说嘛，不过你也很厉害了，是跟着家里哪个长辈学的？”
周蔓揉揉鼻子，“是我去年进了纺织厂之后，跟着车间的几个师傅学了一点皮毛，让二位见笑了。”
“啊！？”
小张一口气没上来，哆哆嗦嗦地惊呼，“这不可能！”
他又不是不知道车间那些师傅的样子，怎么可能教她这么多东西，难不成这些都是她自己琢磨的吧？
天啊！这小姑娘知不知道她对面的蒋工是八级钳工，要是她真能当蒋工的徒弟，那以后可以在省里甚至全国横着走啊！
蒋允玫也惊呆了，赶紧叫起来，“爸！快点把蔓蔓姐收下！你不是缺一个徒弟吗？”
周蔓连忙摇头，耳根发热地无措道：“不不不，您真的高看我了。”
她就算再愚钝，从小张的态度里也能看得出眼前的蒋建良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她不过从师傅们手里学了点皮毛，又自己琢磨了一下，不可能……
可她想着想着，心却猛地一颤，摇头的动作渐渐停下。
她心动了。
周蔓知道，自己对这些机器很感兴趣，可现在的师傅都是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儿子侄子，不可能教她。
这样的机会，她这辈子绝对不可能遇见第二次！
“老蒋，你站着干什么？别吓到孩子！”
江迎一进门就见到所有人都站着，赶紧走上来皱眉，“回家你也这么严肃，把家当做厂子了？”
她拉住周蔓的手，对蒋建良介绍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周蔓，周蔓啊，这是你蒋叔，你以后单车收音机什么的坏了，就来找他。”
小张惊掉下巴，江嫂子不愧是蒋工的老婆，也只有她能说这种让蒋工修单车的话，这不是杀鸡用枪吗？
他一脸敬畏地看着江迎，忍不住跟她解释，“嫂子，蒋工是看上这小姑娘了，想收她当徒弟。”
江迎一愣，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严肃下来，“你认真的？”
蒋建良点点头，直直桌上散开的八音盒，“这个姑娘性子稳，颇有巧思，很适合做这一行。”
他说完，又对周蔓问，“你家的长辈呢？等我哪天上门拜访拜访，只要你愿意，如果你家里不同意，我会为你搞定。”
他也清楚，周蔓长得好性格好，不像是一般家庭出身，家里不一定同意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着他去厂子受苦。
但他确实看上这个徒弟了。
周蔓攥紧手心，“我……我没有家人了，自己能做主。”
蒋建良一愣，江迎知道周蔓家情况复杂，瞬间担心她想起事情难过，见状忍不住瞪了蒋建良一眼，亲昵地拉着周蔓坐下说：“哎呀，有什么事也吃完饭说，老蒋，你别让蔓蔓空着肚子陪你。”
周蔓清楚她的好意，顺从地坐下，心却怦怦直跳，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
她到底要不要拜师？
可……
自己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从周家拿回的钱，如果跟着蒋建良学手艺，那短时间未必能有工资，而且还得辞掉纺织厂的工作。
如果她去了之后才学不会，那以后……
周蔓脑子里乱作一团，心动得不行，却又因为担心以后的事情，犹豫不决。
直到吃完饭离开，她都没说几句话，蒋建良看出她的心思，郑重说：“周蔓同志，我接下来一周都不出差，只要你决定拜师，欢迎随时来找我。我在203厂工作，你要见我，告诉门卫你是周蔓就行。”
周蔓一愣，攥紧手心同样郑重道：“谢谢您的好意，我会仔细考虑的！”
她的心狂跳，恨不得跳出心口。
往厂子里走的路上，周蔓满脑子都是一些挫败的念头，手心掐出个青色的指印。
203厂是相当厉害的军工厂，蒋建良能在里面做事，肯定相当厉害，相对的，想学会他的手艺，肯定相当难。
周蔓逃出周家后，一心想着该怎么安定，计划着在省城定居，想着自己留在厂里之后就能排队，迟早能拥有一套直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可如果她放弃厂里的工作，那房子肯定没了，要是学不会……
刹那间，她心里涌起无限悲观的想法，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如果谢言华在就好了，他做事果断又考虑周全，肯定能给帮她一起想想。
可念头一出，周蔓忽地意识到，她就是想跟着蒋建良学习！
她想学！
这三个字一出，周蔓顿时忍不住了，甚至想下意识重回江家，告诉蒋建良自己的决定。
就算以后她分不到纺织厂的房子，就算她可能学不到手艺，就算她手上只有这些钱，可她想学！
过去她什么苦日子没挨过？
没钱那她就想原来那样努力攒，她现在只需要养自己，不用再养周家那些吸血鬼，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再说，她离开周家，不就是想让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再也不受别人压制吗？
她豁然开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