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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霞坐在病床边，一颗心像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她时不时瞟一眼病房门，又瞅一眼墙上的挂钟。陆伟光看她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呀，急什么？王排长又不会跑了。”
“我能不急吗？”
她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年轻的警卫员探头进来，眼神有些闪躲，手里捏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
“嫂子，陆营长，王排长让我把这个给您送过来。”
“王排长呢？他怎么说的？”
警卫员挠了挠头，脸颊泛红，欲言又止。
“他……他没说什么，就说……让嫂子您别耽误事儿，赶紧把地址送过去。”警卫员支支吾吾，但嘴角那抹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没说什么？那他什么表情？”
警卫员这下彻底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但肩膀还在不住地抖动。
“嫂子，您是没看见！王排长收到您那张照片和苏护士同意通信的消息时，那脸，跟煮熟的虾米似的，一下子就红了！他先是愣了好半天，然后就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这、这可怎么好’！”
“他平时在部队，那可是雷厉风行，不苟言笑！可一提到苏护士，嘿，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就让俺赶紧把地址送过来，生怕晚了苏护士就反悔了！”
警卫员说到最后，脸上是满满的促狭。显然，王排长这罕见的“情窦初开”模样，已经在部队里传开了。
林凤霞听得心花怒放，这王志强，原来是个闷骚型的！平时看着粗犷，内心还挺羞涩。这可太对她胃口了！这说明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城里小伙子。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王排长，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警卫员敬了个礼，强忍着笑意退了出去。
“伟光，你听听！这王排长，多有意思！”林凤霞拿着那张地址，乐得合不拢嘴，“我还以为他会很平静呢，没想到反应这么大！看来这事儿真有戏！”
陆伟光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呀，就喜欢看人家出糗。不过，这王志强确实是个好兵，也是个好人。能遇到苏护士这样的好姑娘，也算是他的福气。”
“那是！”林凤霞得意洋洋，“这不都是我的功劳嘛！我得赶紧把苏护士的地址写好，让王排长早点收到信！”
“伟光，你说，这第一封信，王排长会写些什么？”
陆伟光想了想，笑道：“他那人，估计也写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多半是军营生活，或者问问苏护士的近况吧。不过，他为人实在，写出来的东西肯定也真诚。”
“嗯，真诚就好！”
她拿着写好的地址，又马不停蹄地出了病房，直奔护士站。苏晓玲还在值班，正低头整理着病历。
“苏护士！”
苏晓玲抬起头，看到林凤霞那张喜气洋洋的脸，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王排长的地址，我给你拿来了！”林凤霞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了过去，“他让我告诉你，他很高兴，让你快点给他写信！”
苏晓玲接过纸条，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目光落在那些工整的字迹上。她的脸颊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
“谢谢林嫂子。”
“哎哟，谢什么呀！这都是缘分！”林凤霞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你可得好好写啊，这第一封信可重要了！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意！”
苏晓玲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将那张地址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林凤霞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护士站。
回到病房，林凤霞又把刚才的“战况”汇报给陆伟光。
“伟光，你说苏护士是不是太淡定了？王排长那边都快激动得跳起来了，她这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女孩子嘛，脸皮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更要矜持一点。再说，苏护士是军嫂，见过世面，自然不会像小姑娘那样咋咋呼呼的。她能收下地址，就说明她心里是同意的。”
“也是！”
与此同时，在部队的营房里，王志强正经历着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下午。
警卫员把苏晓玲的地址送回来的时候，王志强正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那张苏晓玲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听到警卫员的汇报，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地址，那动作快得像个抢手榴弹的兵。
“她……她真的同意了？”
警卫员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忍着。
“是，嫂子说了，苏护士收下地址了！”
王志强听到肯定的答复，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似的，呆立了几秒。然后，他猛地转身，冲到自己的铺位前，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他要写信！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一个女孩子写信！
他坐在桌前，笔尖悬在纸上方，却久久落不下去。他平时写训练计划、战术报告、思想汇报，那都是下笔如有神。可现在，面对一张空白的信纸，他却像个刚学写字的孩子，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怎么写？写什么？”
他想了半天，终于憋出几个字：
“苏晓玲同志：你好！”
写完这句，他又停住了。这太正式了！像写公文！可不写正式点，又该怎么写？
他又试着写了几句关于天气、关于部队训练的话，但总觉得不妥。这些话，跟谈对象有什么关系？
他把写了一半的信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第二张信纸。
“苏晓玲同志：……”
他又停住了。不行，还是太生硬。
他想起林凤霞说苏晓玲是个清秀温婉的姑娘，又想起她问自己“杀过人吗”的奇怪问题。这姑娘，心思好像挺细腻的。自己这种粗人，能写出让她喜欢的话吗？
最终，他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真诚，总不会错。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铺开一张信纸。
“苏晓玲护士：
你好！我是王志强。
感谢林嫂子和陆营长的介绍，很高兴能与你通信。
我是一名军人，平时在部队主要负责训练和管理。生活比较规律，也比较简单。
听林嫂子说，你希望找一个能带来平静生活的人。我虽然是军人，但平时工作稳定，不会有太多的波澜。我喜欢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希望未来的家庭能够和睦平静。
如果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直接问我。
祝好！
王志强
一九八四年X月X日”
他写完这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虽然还是有些生硬，但至少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他想了想，又在信的末尾补充了一句：
“照片上的我，可能看起来有点严肃，但私底下我其实……”他写到这里又停住了，私底下他其实是什么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算了，还是让苏晓玲自己去发现吧。他把这句划掉。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放进信封，又在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写上苏晓玲的地址。最后，他拿着信封，来到营房门口的邮筒前。
他把信投进邮筒，听着信件落入深处的轻微声响，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他不知道这封信会带来什么样的回应，但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