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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霞走出供销社，心里那块石头落了一半。
供销社只是起点，军区大院才是真正的战场。
她紧了紧挎篮，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高墙，哨兵，肃穆的大门。
林凤霞特意整了整自己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蓝布衫，这才走上前，冲那个站得笔直、眼神跟刀子似的年轻哨兵挤出一个客气的笑脸。
“同志你好，我找妇女主任杨丽梅。我是红星村的林凤霞，陆伟光的家属。”
那哨兵一双眼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遍，跟X光似的，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杨主任在开会，你有预约？”
“哎，您看这事儿。上次杨主任见我，特地嘱咐我带些自己做的东西过来给她瞧瞧。”林凤霞脸上不见半点慌乱，语气熟稔又带着分寸，“这领导一天到晚的那么忙，估计一转头就把这小事给忘了，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
哨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似乎在掂量她话里的真假，最终还是转身抄起了那部黑色的内部电话。
只听他对着话筒“嗯”了几声，言简意赅。
电话被“咔哒”一声放回原位，他面无表情地指了个方向，“杨主任让你去会客室等着。”
“欸，太谢谢你了，同志。”
林凤霞暗暗吁了口气，整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紧了紧挎篮的带子，快步跟上指引。
会客室不大，一排木椅子擦得锃亮。
她没敢坐，只把篮子小心翼翼地搁在地上，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
很快，一阵军靴踩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的确良”衬衫的女人走了进来，短发齐耳，眼神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林凤霞身上。
“你就是林凤霞？”
“杨主任您好，我是。”林凤霞迎上她的目光。
杨丽梅的视线在她和地上的篮子之间扫过。“你说，你做了雪花膏？”
林凤霞心头一紧，杨主任的态度比她预想的要冷硬得多。
她弯腰提起篮子，放到茶几上，掀开盖布。
“杨主任，这就是我做的雪花膏，想请您给指点指点。”
她打开一罐，一股清雅的花香飘散开。
杨丽梅并没伸手，只是凑近闻了闻，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这里面……加了洋甘菊？”
林凤霞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对方是行家。
“是，加了一点，能安神。”
“这味道……”杨丽梅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锐利，“给我试试。”
林凤霞连忙用小竹片挑了一点，递过去。
杨丽梅将雪花膏抹在手背，自己匀开。膏体细腻，吸收很快。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半晌才开口。
“东西不错，比供销社的强。一块钱一罐？”
“是。”
“行，我拿五罐。”杨丽梅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拍在桌上。“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东西好，我才会在军嫂们面前提一句。要是有人用了不舒服，我第一个找你。”
“您放心。”林凤霞收下钱，包好五罐雪花膏。
杨丽梅接过包袱，忽然又问：“除了这个，还能做别的吗？比如给孩子用的。咱们大院孩子多，皮肤娇气，一到换季就容易出问题。”
林凤霞心脏猛地一跳，这正是她想攻克的方向！
“不瞒您说，我正琢磨着做一种专门给娃娃用的润肤霜，用的料子更温和，能防治湿疹和苹果脸。只是……还没做出来。”
杨丽梅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你要是真能做出来，就带过来给我看看。咱们卫生所的刘医生，对这些草药很有研究，到时候可以让她给你把把关。”
她抬手看了看表，“我还有个会。雪花膏的事，等我消息。”
林凤霞提着篮子离开军区大院，脑子里全是“刘医生”和“把关”这两个词。
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压力。
一进家门，陆伟光高大的身影就迎了上来。
林凤霞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塞给扑腾过来的小安国，又顺手递了一个给自家男人。
陆伟光穿着件洗得发软的旧军衬，他接过包子，滚烫的温度烙在手心，眼神却紧紧锁着她脸上那藏不住的兴奋和疲惫。
“跑去军区了？事儿办得咋样？”
“杨主任买了我五罐雪花膏，还让我琢磨给孩子用的润肤霜呢！”林凤霞眉梢高高扬起，眼里的光跟小火苗似的。
陆伟光听完，眉心瞬间拧成一个疙瘩，手里的包子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闷响。
“凤霞，你是不是高兴昏了头？军区大院里头住的都是些啥人，你心里没数？那些干部家属，能信咱们一个村里人捣鼓出来的玩意儿？”
他声音压得又低又沉，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林凤霞心上。
“更别说往自个儿金贵的娃脸上抹！这要是用出个好歹，捅了天大的娄子，谁来给你兜着？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是啊，陆伟光说的句句在理，尖锐又现实。
信任这玩意儿，有时候比命都金贵，也比登天还难。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所以，我才更要做！非得做出个让他们一个字都挑不出来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扭身就冲进了灶房。
“哐当”一声，门被从里头死死插上。
【提取‘初级草本萃取装置’……】
指令在脑海中下达。
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传来，林凤霞闷哼一声，扶住了灶台。
精神力的消耗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她咬着牙，将晒干的洋甘菊“投入”那意念中的装置。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每一秒都像在抽取她的精力。
十分钟后，脑中传来提示。
【洋甘菊提取液（自制初级）提取完毕，浓度30%。】
林凤霞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她强撑着，按照设想的配方，用意念混合金盏花提取液、自制洋甘菊提取液和各种辅料。
精神力透支下，她的控制变得异常艰难。
乳化过程并不顺利，第一次混合物出现了轻微的油水分离。
失败了。
林凤霞不甘心，几乎是凭着一股狠劲，废弃了失败品，重新调整比例，再次开始。
这一次，她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精神力即将耗尽时，一团细腻、均匀的淡黄色膏体终于在她的意识中成型。
成功了！
她晃了晃几乎要炸开的脑袋，用意念将一小部分宝宝霜转移到现实中的小瓷罐里。
推开灶房门时，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陆伟光看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一步上前扶住她。
“你怎么了？”
林凤霞没力气说话，只是将手里那罐淡黄色的宝宝霜递到他面前。
陆伟光接过，打开闻了闻，一股极柔和的草木清香。
他看向怀里已经睡着、脸蛋上还有些红晕的小安国，又看看妻子。
他用小指沾了一点点，犹豫了一下，轻轻抹在儿子发红的脸蛋上。
清凉的膏体很快被吸收，那片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淡了些。
小安国在睡梦中舒服地砸了咂嘴。
林凤-霞靠在丈夫身上，虚弱地笑了。
陆伟光却没笑，他扶着妻子坐下，紧紧盯着那罐小小的宝宝霜，目光凝重。
“凤霞，这东西，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