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有兔 第二百一十二章泪灵消散

花灯上散发着幽幽光芒，落在沈蒹葭的身上，将那蒙蔽她灵台的力量给压制了下去。

沈蒹葭提着花灯回到客栈，旁人似乎看不见她手上的花灯，同她打着招呼，她笑着应下，然后走出客栈，去找魔尊。

魔尊和她的遭遇相差无几，记忆已经面临消散，只不过到底他修为深厚一些，比沈蒹还要能坚持。沈蒹葭带着花灯而来，在那温和的光芒之下，魔尊的眼眸逐渐清明。

“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再想想办法，到底帝君有何遗憾。”

苏鹤和赵荣以及崔景战乱之后应当是分开了，那么是不是干脆阻拦他们的相遇，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反正是在幻梦之中，试试也无妨，沈蒹葭和江鸣合谋，在苏鹤还没有遇见赵荣的时候，他们将人给绑了，关在了客栈之内。

赵荣在街上惩治了一个地痞无赖之后，转过身，从客栈门口走过，头也没有回。

在客栈之中的江鸣见到赵荣离去后，这才揭开面罩，将苏鹤放开。苏鹤突然被绑，以为对方是要谋财害命，怎料沈蒹葭和江鸣和颜悦色的告诉他，因为他是客栈的第一千位客人，所以有惊喜放送，奖励在客栈免费吃住三个月。

苏鹤愣了片刻，面色为难道：“可是我刚才没有打算住进你们客栈啊。”

沈蒹葭微笑道：“小问题，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苏鹤就这样住在了客栈内，有沈蒹葭和江鸣在旁护着，除了和赵荣正常的同学交流，私底下，沈蒹葭几乎不让苏鹤和赵荣见面。

这样严防死守下来，赵荣反倒对住在山下客栈的苏鹤很好奇，开始主动靠近。沈蒹葭只能化身毁人姻缘的剪子，力求让他们两人不要动感情。

就这样，时间到了崔景前来白鹿书院上学的时候，苏鹤和崔景在前两次百日中，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是志趣相投，引为知己。

沈蒹葭没有阻挠他和崔景接触，在这一次的重来途中，他们俩成为了好友，并且崔景还主动住到了客栈，就住在了苏鹤隔壁。

苏鹤和崔景一同探讨经史子集，品尝胖厨子应付老板娘研制的新菜，不时还要和算账的对对子，更在跑堂的展露功夫的时候附和一声好。

一直到距离这一次百日快要结束，沈蒹葭和江鸣都在等待着后续，想要看看这样子的发展方向后，是否还会重新开启新一轮。

战火依旧燃到了饶州城，这一次，沈蒹葭还有江鸣陪着苏鹤以及崔景去避难，至于赵荣，在战乱开始前被其家人带走了。

当他们逃到荒郊的时候，恰好到了第一百天整，沈蒹葭看了江鸣一眼，与此同时，她清楚的感知到了一个事实。

第四次百日开始了。

约莫是知道沈蒹葭学聪明了，与其等她摇人，还不如直接出现。这盏花灯在沈蒹葭回到第一日的时候就出现在了旁边，灯火摇曳，抵抗着冥冥中的压制。

沈蒹葭找到了江鸣，然后两人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看着苏鹤来到了城中，偶遇了赵荣。他们没有去阻挠苏鹤以及赵荣，时间点很快就到了崔景来到白鹿书院的那一刻，沈蒹葭放下账簿，勉励了一番算账的，让胖厨子以后不要偷懒，接着给跑堂的说了一个江湖中一个惊艳的，且关于一代女侠沈蒹葭的故事。

她和江鸣等在了饶州城头，看见远处崔景的车架即将抵达，他们拦住了这辆马车，继而冲着马车内说道：“崔兄，还请现身一见。”

崔景听车夫说有一对情侣拦下了自己，微生疑惑，揭开车帘，崔景奇怪道：“两位找崔某有何要事，恩，话说回来，在下似乎并不认识两位啊。”

沈蒹葭轻声说道：“可是崔兄，我们认识你呀。”

“或许到了这一刻，称呼你为泪灵才更应该，是不是呀？”

原本流动的场景突然静止了下来，整个幻梦似乎感知到了不好的信息而想要重启百日，可是沈蒹葭身旁，那盏微弱的花灯定住了这一刻，或者说定住了沈蒹葭以及江鸣。

一旦有人没有进入新的幻梦，那么这人要么脱离幻梦，要么就是幻梦放弃重启，继续演变。崔景摇头失笑道：“猜出来了是吗，真是让人意外的回答啊。”

“我们已经试过了对苏鹤和赵荣两人的相知相遇下手，并且破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可是不论怎么做，幻梦依旧会重新启动，所以才有了第三次百日的计划。我们这才发觉，其实这个幻梦中的关键未必就是苏鹤和赵荣，也可能是苏鹤与崔景。”

也许是沈蒹葭和江鸣表现的很自信，也许是崔景从头到尾都不担心有人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似是怅然的说道：“是啊，求不得的从来都不是他。”

幻梦中的景象又开始动了，花灯并未阻止，他们三人和花灯变成了看客，安静地看着“另一个崔景”进入了饶州城。

“他”和苏鹤以及赵荣成为了好友，他们在战乱时互相帮扶，这一次，剧情有了进展，他们看见在一次被反叛军追杀的时候，苏鹤决心独自引开追兵，于是欺骗他们二人先行离开，自己则带着那些人向着另一个方向去。

在这个时间线中，苏鹤一路逃亡，跨过了几个州县，流落他乡，甚至还瘸了一条腿。一直到一年半后，反叛军被镇压了下来。苏鹤终于能够回去了。

他辗转打听到了赵蓉和崔景的居所，看到了他们两人已经结为了夫妻，他不忍心因为自己的出现而破坏他们夫妻关系，最后选择了在邻城定居，终其一生不再相见。

这是苏鹤的一生，也是崔景让沈蒹葭和江鸣看到的结局。

江鸣还是第一次知晓当年那位帝君历劫的过程，出于对那位帝君的尊敬，他并未出言。沈蒹葭却在看完这一幕后低声说了句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子才对。”沈蒹葭确信道。

崔景回道：“哪里不对了，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这一劫难符合求不得与爱别离，不正是历劫的证明吗。”

“求不得，爱别离，的确是人生两苦，但是尽管我和苏鹤只相处了这一段时间，依旧相信，如果是他，真心成全的话，那么这完全不符合两苦，也就何来历劫之说。”

“就算没有两苦，也就算这劫难过去，那么帝君又为何会流下这滴无名泪水。”

“泪灵，你刚才这套说辞应该忽悠了不少人才对，可你忽悠不了我。”

沈蒹葭反思着刚才看到的以及想到的，她抓住了那一丝晃动的灵光，“苏鹤不是帝君。”

“在这出故事中，符合帝君的人物只有苏鹤和崔景，如果不是苏鹤历劫，那么就只有崔景历劫了。”

“当年苏鹤看到的画面一定不属实，一定另有误会。”

误会吗？泪灵化作的崔景声音低落，陷入了不可自制的回忆，原本平和的幻梦变得暗淡，以另一个视角来演化着当年。

崔景和赵蓉在和苏鹤分开之后就发现苏鹤的意图，他们立刻跟随着踪迹追踪过去，然而他们和苏鹤错过了。最后他们决定回到饶州城，在这里等着苏鹤，他们住在了一起，却并未成婚。在苏鹤回来的那一次，有人发现了他。

是赵蓉。

赵蓉制造了一出关于她和崔景成婚的假相，一切就是为了让苏鹤知难而退，放弃出现。

因而，帝君这一劫，便这样过去了。

这样骤然变换的剧情脉络让沈蒹葭明知道是这样，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场幻梦的主人并非是源头的苏鹤，而是对这一切执念深重的崔景。

“赵蓉她为何要这样子做？”江鸣不太能理解。

崔景深深的看了眼魔尊江鸣，轻声解释道：“为了渡劫。帝君历劫多次，却迟迟不得圆满，因而帝君的一位好友化身赵蓉，想要帮助帝君渡劫回天。”

“既然赵蓉也是大人物的化身，那么苏鹤呢，他肯定不会也不会是简单人物吧。”沈蒹葭这样说道，就看见泪灵崔景道：“苏鹤不是天界神君，他前世是一位人间修士，和帝君成为了至交好友。因为知晓帝君难以渡劫，也就无法治愈曾经在大劫中的道伤，迟早会被伤势所累。因而从幽冥境中强行踏出，参与到帝君劫难当中。”

沈蒹葭快要被这些信息给挤破了脑袋，“可是既然历劫结束，帝君又为何……”

她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蠢话，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既然心有遗憾，那自然是因为错过了那个人。

难怪苏鹤和崔景在幻梦之中相处的如此融洽，难怪他们在很多时候都拥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原来是因为他们的因缘早就连接在了一起。

世间万物，都遵循着因果缘法，这句书生曾经说过的话，现在想来，的确有道理。

“苏鹤原本是剑修，因为杀戮过多而在幽冥境内替那位工作赎罪，但其实那位也是为了让他洗净身上的戾气，才好再度轮转人间。在得知帝君因为本源的缘由，往往可以规避劫难，这才让他历劫的进程停滞不前，而唯有与他有极强因缘之人，才可以影响他，让他主动入劫。”

“苏鹤正是因此不顾这一切，强行踏出幽冥，以再也不能轮转世间为代价，而入了帝君一劫。”崔景缓声说道：“救了帝君，伤了自己。”

帝君有泪，只因人间有憾。

终于这一切都弄懂了，沈蒹葭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以灵魄消亡作为代价，而帮助友人渡劫疗伤，作为当事人的帝君，又怎么能够安然的了却因果，不顾一切的回天。

他当时的心情，又该是多么的沉重。

就如同被子初保护，而眼看着子初死在眼前的沈蒹葭一样吧，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幻梦被洞穿了，也就意味着无法困住沈蒹葭，看起来简单，实质上，如果没有花灯的帮助，他们在经过一两次的重来之后，就会彻底的遗忘记忆，最后同那些被困在幻梦中的人一般彻底迷失在这里。

花灯明显知晓自己的重要性，它突然自主的飞了起来，霎时间，泪灵和沈蒹葭以及江鸣回到了雾山小世界。

那些沉溺于幻梦中的人都站立着不动，花灯上的光芒落在了这个小世界的缝隙中，缝隙打开，途经附近结伴游历的侠客和画家突然被一股莫名的风给卷到了这个小世界中。

花灯慢悠悠的飘回了沈蒹葭身侧，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画家苏易愣了愣，侠客崔铮瞬间拔出长剑，横档在身前。

沈蒹葭在心底感慨了一句前辈威武，前辈厉害。

面上，她看着泪灵，轻声说道：“这一场延续了一千八百年的历劫，应该算是圆满了吧。”

“杀伐果断的剑修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家，被护佑着回天的神人持剑保护友人。世间因缘真可谓是妙不可言。”

这两句话对于苏易和崔铮来说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云山雾里，不知所谓，但是他们俩看着崔景，都有种熟悉感。

泪灵寄托的是帝君回天时的情感，不舍、悔恨、伤感，蕴含着诸情百苦，也因此，他才会执着于这一场幻梦无法脱身。

而这一刻，他一千八百年的执着终于落下了帷幕，帝君找回了那个人，这一世，他们相互扶持，共同游历山水，丈量天地。

如此，甚好。

蕴含着诸情百苦的泪灵化身很是洒脱的选择消亡，他本就是一滴眼泪罢了，因为那浓烈的情感而化生，更撑了一千八百年等到了这一日。

此生已无憾，也是时候回归天地了，这才是作为泪水本该有的结局。

泪灵化作无尽的光点消散在空中，十分的平静。

沈蒹葭和江鸣对泪灵见礼，随后才看着苏易和崔铮开口解释，他们是这里的修士，因为觉得他们有缘，所以把他们带了过来，想要请他们吃饭。

苏易以及崔铮对视了眼，“前辈就只是想请我们吃饭？”

对这两位，沈蒹葭和江鸣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不仅是他们的身份，更因为他们做到了大多数人难以做到的事情。

沈蒹葭笑着说：“不过现在材料没到位，两位可以拿着我的信物去玄极城，找姜瑶，然后等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好好请你们吃饭。”

苏易轻快的应了下来，随后花灯将他们送回外界，而这片幻梦因为泪灵的消散而散，那些曾经来到雾山寻求进入幽冥境的人或妖通通醒转。

泪灵虽然让他们沉溺于幻梦中，却用了神力滋养着他们的身体，因而哪怕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死去。

因为幻梦消失，那忘川支流中通往幽冥境的入口也已经开启了，江鸣小心看了眼花灯，带着沈蒹葭跳进了忘川支流中的那个入口。

在他们进去之后，那些人或妖都明白了现状，也跟着跳了进去。

忘川支流对人间生灵是有害的，不过有江鸣在，沈蒹葭安然的沉入了水中。

眼前是一个幽绿色的光圈，从光圈穿过之后就是一片空荡但是幽黑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的荧光星点，荧光有汇聚成带子，也有零散飘浮的，隐约可见在这个黑色世界中生长的黑色树木。

幽冥境。

生人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