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快来 第14章 负十八层

手机设定的闹钟已经响第四遍了，黎花伸手按了停止。

昨天晚上的最后一单结束后，已经错过末班地铁，折叠自行车骑行近五十分钟，在她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快要麻木的时候，看到了小区的灯光，从楼下望上去，窗帘的缝隙透出桔红色的微光，她知道那是小雅给她留的灯，没来由的眼眶一热。

“花儿，快点啦！”小雅敲门，“早点只能在路上吃了！”

黎花匆忙刷牙，没有洗脸就冲出门去，手里拎着小雅塞过来的鸡蛋灌饼，连跑带走似一阵风刮进地铁站。

她没发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追随着这道靓丽的身影。

袁子墨一大早就来到街心公园，依旧躲在角落里，却没有看到灵动跳跃的黎花，心里莫名有了一点点惆怅，第一次见她，那双闪亮、洁净的眸子就吸引了他，再后来见到她健康、敏捷的身手，袁子墨的眼睛有些挪不开了，他不知道她为何能活得如此洒脱、开朗，阳光灿烂的脸上总挂着满足、惬意的笑，一个普普通通的煎饼也可以吃得心满意足，好想到她的世界去看看，难道她就没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吗？坐在那个石凳上，看五彩霓虹、人来人往，他竟真的有了放松的感觉，也许是错觉吧，反正他以为最难过的一天轻易地过去了，那晚，他睡得特别踏实。

黎花的朋友圈干干净净，除了分享驾驶的视频外就是店里的活动预告。今天，她破例发了一条关于生活的：鸡蛋灌饼，给今天加油！配图是手里黄灿灿的饼。心里在祈祷某人能看到，更祈祷能看到某人发的动态！

袁子墨走进不大的办公室，里边只有三张办公桌和一间小小的会议室。这是他的公司，五年前从日本留学回来后他成立了这家公司，主营日本酒的销售。楼下的空间经营正宗的日本料理，厨师兼店长是他在日本房东的女儿，中文名字石小琼，在北京语言大学学习后留下来，想把家传的厨艺分享给更多的人。

助理王双把报表拿给他，“袁哥，电商的销售比上个月增加了8%，零售不理想，掉了近20%。”

袁子墨没有看报表，“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太贪！”

王双笑笑，“你总这样，我们也会没有斗志的！”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合理控制自己的**就会轻松很多！”

“哥，怎么突然说起鸡汤话啦？”

袁子墨说：“之所以叫鸡汤话，那就是有营养的。”拍了拍桌子，“零售的客户给我，精简一下，主攻电商吧！”

王双从公司一成立就跟着袁子墨，这个老板话一直不多，看似冷淡，却是最有良心的老板，小心地问道：“那，他们几个人怎么办？”言外之意在询问是否要有人离开，尽管公司加上老板只有六个人，几年下来大家关系融洽，谁离开都有点舍不得。

袁子墨的脸微微一沉，“该干嘛还干嘛！多嘴！”

王双明显感觉老板今天的心情不爽，可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对，陪着笑脸说：“想多了，想多了！”

“让他们下午过来开会，我把后面的工作安排安排，你要多分担一些了！”

袁子墨后面的话让王双很诧异，“我？那哥你呢？”

“我准备退休啦！”袁子墨难得地咧开嘴，“给年轻人腾地方！”眼前却是黎花闪转腾挪的身姿，这，可能是他今后永远的痛了......胳膊一绷劲，二头肌撑起了薄薄的面料，“去吧！”

手机备忘录里的工作已经做完，袁子墨打开微信朋友圈，黎花的动态静静地等在那里，时间是三个小时以前，那只拿饼的手小而胖，肉肉的感觉，放大照片看了许久，把手机扣在桌上，站到窗前看着下面人来车往，步履匆匆的男女、快递小哥、环卫工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悲或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或多彩或阴暗......也许，自己这点事真的不算太糟糕！

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垃圾短信还是什么，他本人很少用微信聊天，要么打电话要么见面，沿用最直接的方式沟通，在他的认知里面，微信看不到表情，听不到语气，有时候会给出错误的判断，这样的消息他都不会第一时间去查看。

手机再次振动，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过去拿起来，嘴角又咧了咧，似乎在嘲笑自己有所期盼：发消息的是黎花，一幅宝马摩托车照片，下面写道：这个我也可以带你体验......一个调皮的表情。

黎花的眼睛直直盯着屏幕，手心里浸出了细小的汗珠，十分钟、一小时，她的手机没有反应，很久，她才反应过来，袁子墨是红绿色盲，一定没看到，又拍了一张白色摩托车的照片发过去，依旧石沉大海......

袁子墨怎会不明白黎花的小心思，他是一个正常也算出色的男人，那天她脸上的红晕已经暴露了一切。初相遇之前，他还是有些自恋的也认为自己有自恋的资本，那天之后一切都不同了，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能否抗过最初的煎熬，不知道会从哪一天开始倒数......这几天，除了灰暗还是灰暗，黎花的笑脸就好像是有限的那一丝丝光亮，想去触摸又不敢靠近，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和她隔得死死的，触手可得又遥不可及，他没有回复消息，干脆关机！

黎花的心沉到了负十八层，为自己的莽撞懊悔不已，太主动、太不自量力、太太太......在袁子墨的眼里，我和那些轻浮的姑娘已经划等号了，不会再有任何机会接近他了，心里这样想着，人也颓靡了不少。

“黎花，接待一下！”

商蕴宏看黎花没反应，敲了敲工位档板，“黎花，接待客户！”

黎花警醒过来，“抱歉！”逼迫自己回到正常状态。

商蕴宠看着黎花的背影，摇摇头，“中邪啦？”还是有些不放心，默默地跟在后面。

“他们是朋友介绍过来的，我才交给你，可你，”

“哥，抱歉！”黎花抱拳，“我会跟踪的，微信、电话，一定不会丢的，如果丢了，”她咬着牙发狠，“如果丢了，我放弃一个月的奖金！”

“一直觉得你活得挺通透的，今天怎么啦？为情所困？”

“不是！哥，我听说你要回老家是吗？这么多年就这样放弃啦？”黎花转移话题，她知道自己的智商不够，再聊下去非露馅儿不可。

“我也在权衡，但是总要有一个人放弃啊！”

“那，嫂子为什么不能来北京啊？”

“一言难尽！”商蕴宏叹口气，同样不想多说，“最近和子初见面啦？”

“他出差了。”

黎花拿出手机，不甘心地又去看微信，依然杳无音讯。

总感觉今天黎花的状态不对，又不好过问太多，商蕴宏只好说：“郑子初人不错，”

黎花翻着白眼，“所以你们才能成为哥们啊！”

商蕴宏还想再说什么，黎花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跳远了一些，微信的内容又让她大失所望，是父亲发来的：卡里的钱已经太多了，后面的钱你自己留着吧。你姑给你介绍的对象好像挺好的，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别老惦记我！，

天又开始阴了起来，看样子过一会儿就会来场暴雨，黎花站在大厅门口，高大的白杨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这几天晕头转向，把相亲的事情给忘了，本想拒绝姑姑，可耐不住姑姑和父亲轮番轰炸，她只好先应下来，心里早就打好了见光死的谱。

“花儿，有心事？”

黎花笑笑，“没有！”

康凯是一起长大的朋友，除了横店那两年，他们基本没分开过，“你还能瞒得住我？”

总不能和康凯说自己对袁子墨一见钟情，然后就没下文了......黎花只好用要相亲的理由来搪塞一下，“我根本不想相亲，可又不能不识抬举。”

“咳，约好了就见呗！能处就处，处不了直说，你爸肯定向着你！”

“就是因为他一直想着我，我才特别内疚，如果没有我，也许会有人给他作伴！”

康凯知道又触到了黎花的痛处，安慰说：“你好了，他就高兴！你爸这辈子就这点愿望。”

“所以，我压力才大，不知道如何做才能报答！”

康凯第一次见黎花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试探着说：“花儿，你又有了那个想法？”

黎花再次苦笑地摇头，“怎么可能！明明知道是徒劳的，”她把头扭向一边，“突然发现自己挺自卑的，人前的一切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康凯怔怔地看着她，那泛红的眼角说明了一切，那根刺一直在，深扎在心底隐隐作痛。

“想那么多干嘛！现在不是挺好吗！”康凯的声音很低，他知道这样的安慰苍白无力，可不想让气氛太压抑，“小雅晚上包饺子，早点回来！”

“没有你们，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到今天，”黎花抹了一下眼睛，“我中午没吃饱，给我多留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