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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减文学 > 历史 > 嘉靖承明 > 第四百七十九章 嘉靖怀疑徐阶,胡宗宪看见清丈效果!

朱厚熜这么问,张璁没有感到意外。

在他看来,天子担心底下官僚为媚上做出过度执行乃至瞒报夸大的事来,而对底下官僚做出的亮眼成绩保持一定怀疑,正是一个成熟帝王该有的基本意识。

所以,张璁只在这时认真地解释说:“陛下容禀,这徽州知府聂豹是现东宫儒臣徐阶老师,又是新建伯王公门人,当值得信任,所以,臣相信他不会为邀功而欺下瞒上。”

张璁口中的新建伯就是王阳明。

王阳明眼下已因两次平叛大功而被封为伯。

但朱厚熜这时听张璁如此说后,反而更加怀疑。

因为他对徐阶从来不敢完全信任,也知道心学之人也不全是正人君子。

毕竟,他知道历史上徐阶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尽管恶名比严嵩少很多,但贪迹不比严嵩差,阴毒更是甚于严嵩。

抗倭名臣胡宗宪传言就是被徐阶害死。

海瑞历史上也是因为查出徐家罪孽滔天而被徐阶整倒回乡。

所以,虽然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有觉得徐阶乃大奸似忠之徒,即便是张璁这个内阁首辅也只是根据徐阶在改革上的积极表现,而愿意信任徐阶,但朱厚熜还是对徐阶保持怀疑的。

至于王学门人,作为来自后世的朱厚熜,也清楚王学到了后期,反而在很多时候成为了士大夫只维护自己利益的思想武器。

因为不少士大夫以“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为由拒绝学习、拒绝实践,拒绝改变,而渐渐只爱空谈,渐渐落入禅学。

毕竟,如果人人内心本就有一切真理,那自然就不用学习、不用历练。

所以就有心学主张的士大夫将此作为拒绝让利于民让利于国的武器,认为符合自己利益的主张才是真理,将自己主观上的意见作为客观的真理。

如此,朱厚熜也就没有因为聂豹是王学门人,就真的觉得聂豹完全可靠。

但朱厚熜现在也不好直接说自己不是真正的朱厚熜,是来自后世的人。

再加上,他也不好打击张璁这个首辅为自己清丈天下田亩的积极性,使得他这个帝王和首辅因此不和。

而他又已经为张璁站过台,明确表示支持张璁,自然不好再在这个时候因此就因为一个聂豹就不肯支持张璁,而让那些背地里等着张璁失去圣宠就攻讦张璁的人得到这样的机会。

何况,朱厚熜也只是怀疑,不能排除聂豹是否真的有忠于社稷、爱护苍生之心,而愿意为社稷苍生,彻底清丈天下田亩。

另外,清丈田亩毕竟是得罪天下所有地主的事,所以,内心愿意做这事的官僚本来就是少部分,大部份只是被动的迫于中央集权的压力在做,也就需要对清丈成绩突出的官员予以及时的奖掖,以达到千斤买马骨激励官僚积极清丈的目的。

朱厚熜也就没有再多言,只打算让锦衣卫暗地里调查一下,明面上他只点了点头说:“那就内阁斟酌着办吧,旌表其本人与父母、祖父母,恩荫其子弟。”

张璁拱手称是。

但张璁现在的确愿意信任徐阶和他的老师聂豹。

正如朱厚熜所想,现在真正支持清丈、愿意清丈的官僚不多。

所以,张璁要想清丈田亩成功,就更需要对几个表现积极的官僚予以奖掖,以提高天下官僚们清丈的积极性。

而张璁在心理上,也更愿意相信支持清丈的官员是真的在支持。

徽州府。

“吏部和都察院已将聂府台考成评为优等,内阁也奉皇命下旨,让吉安府为聂府台在其家乡立‘忠贞勤政’旌功牌坊一座,还恩荫其子为国子监官生,祖父母、父母皆加官一级!”

“可见天子和张孚敬是真信了我们徽州府在聂府台的治理下率先完成了清丈。”

当这里的缙绅大户们通过《邸报》知道朱厚熜下谕旨旌表徽州知府聂豹,吏部和都察院也将聂豹列为优等后,皆欢喜不已,仿佛他们也跟着受了表彰一样。

于是,就有这里的缙绅大户们在聚会时谈起了此事。

但这些缙绅大户并不是因为聂豹受到了来自天子的旌表而高兴,其实是因为徽州府并没有真正的完成清丈,甚至根本就没有清丈而高兴。

毕竟徽州府所谓清丈后增加的田亩,皆是各里甲的缙绅大户联合地方官吏虚填上去的。

而虚增的田地全部都诡寄在了当地小民头上,尤其是那些小姓小户头上,而缙绅大户们的隐田并没有被清丈出来。

徽州知府聂豹自然明白,这样的话,意味着清丈田亩这项国策只是给徽州的百姓增加了成倍的负担,没有达到疏解民困的目的。

待到征收夏税秋粮时,必然会有许多百姓因此家破人亡、乃至揭竿而起。

但聂豹不在乎这些。

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认为,百姓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所起的作用本就不大,百姓家破人亡大多时候也影响不了天下大势,至于揭竿而起,更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百姓只要揭竿而起,那就变成了贼,便只该被消灭,而作为牧守官进一步立功的机会。

越是改革,百姓日子越难过,本也应该是百姓的宿命。

聂豹在接触心学后,自我发扬出了另一条心学之路,那就是更加没有心理负担地摒弃了儒家里孟子所谓的“民贵”思想,反而越发认为,百姓就是蝼蚁,要么觉醒良知而跃迁为人上人,要么就该因为过于愚昧而被社会淘汰,如若反抗上意,那就是螳臂当车。

所以,聂豹没有深究底下的人怎么清丈的,他只坐等着将来自己升迁,或者民变发生,自己可以通过镇压民变而再获新功。

至于如果复核清丈时,查出了问题,他也不怕,因为他完全可以诿过于底下的官员和缙绅。

他相信,底下的官员和缙绅会比他更积极于阻止复核清丈时查出问题来这事。

秋后。

徽州府的举人胡宗宪准备进京参加明年的会试,却在途中看见一伙官差正在沿途一民房前收税。

只是收税的方式有些不同。

因为这家的一男丁正被绑在一棵柏树上,而正被一官差用鞭子抽着,而地上一妇女和两小孩正跪在地上哭着求着官差,所以就吸引住了胡宗宪的主意。

“差爷,求您别打我家男人了,他病还没呢,您打死了他,让我们明年怎么活呀!”

“老子哪管得了这么多!上面要清丈,结果清丈出你家有三十亩田,比你家在鱼鳞册上的田多出一半,你们家要是不把这多出来的一半税和罚课交上来,挨打的就是我们!”

这官差说着就又是一鞭子朝这被绑在树上的男子抽了过去。

啪!

这男子身子抖动了一下,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把面色苍白的头耷拉的更低,且在之后有气无力地说:“我家没有三十亩田,你们再胡说。”

这官差听后更加来气,不由得撸起袖子来,要继续打这男子:

“哟呵,你还敢顶罪,里长甲首亲自丈量的,上面也认定了的,哪里就没有?!”

“居然不肯承认,你是不是还打算不肯承认自己是大明的子民?”

这男子的媳妇见此更加伤心,而道:“爷,您要打就打我吧!”

“这清丈田亩的国策实在是不该推行啊!”

胡宗宪见此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啪!

接着,胡宗宪因为又听见一声鞭响,那男子苍白的脸上又多了一道翻红的伤痕,就忙走了过来:“且慢!”

这官差就朝胡宗宪看了过来,见胡宗宪身着绸衣,又跟着小厮健仆,知道是不好惹的缙绅,也就住了手:“不知是相公还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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