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发芽 第29章 回忆

陈组长组织了一番语言才慢慢开口，“你的记忆是长老让我提取的。”

“上次我回去述职，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发现了你的踪迹。原本是要让我立刻带你回去，但后来你师傅和长老讨论了一夜，决定让你在外面待一阵。”

“但是，”陈组长转过头，用带着心疼的眼神看着季念，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要把你的记忆慢慢抹去。”

说完，陈组长别过头看着脚下，高大的身子似乎蒙上了一层死气。

他终究是变成了那个老头的样子，为了林溪，他可以牺牲季念对他的信任，亲手斩断少年通向幸福的路。

那个怯生生躲在柱子后的小团子，再也不会有机会走出那扇朱红色大门。

季念并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他早知道跑不掉了，但怎么连记忆都不给他？

他的喉头滑动，平日清朗的语气变得飘渺。

“我忘记的是她吧。”

季念蓦然露出一个温煦的笑，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真厉害，不知不觉间又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们之间发了什么事？季念努力去想，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他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陈组长看到季念的笑心头酸胀，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好保持沉默。

生而为灵就注定他一生都不可能留恋情感。可偏偏，他跑了出来，给自己取了名字，遇到了许舟安，还私定了终身。

何其可笑，一个不可能有情的灵爱上了一个人！

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心软，如果早点把季念送回去，他们就不会变成这样。

许舟安不会出事，季念也不会在最后关头回来，他依旧不懂什么爱情，他们永远只是少时遇见的某个人，随着时间慢慢遗忘，不会有关联。

哪怕一辈子没有交集也好过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谁也不好过。

陈组长眨了眨眼睛，掩下了思绪。

“师叔，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季念的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语气轻松，似乎真的只是简单的疑惑。

陈组长心知自己做的不地道，不知道说什么好，生怕再刺激到季念。

“把记忆还给我吧。”

“至少在离开的时候再拿走。”

季念抬手遮住眼睛上的光亮，过了会放下，侧过头。

陈组长沉声应了一声。

他知道季念有本事自己拿回记忆，只是这孩子太善良，怕伤到人，才会让他自己还回去。

城主说的对，季念会是最好的一代谷灵，力量强大，如同水一样温和，永远不用担心他叛离。只要用林溪的生命就能让他留下，这注定了他会成为最忠实的灵，也注定了他无上荣耀而孤独的宿命。

陈组长离开了，季念看着手腕的荆棘环，静静接受着记忆的回归。

少年时，青年时，笑着，冷漠……

记忆里的季念在十七岁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时空扭曲，他陷入了沉睡。等醒来时他已经落入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链里。

大概是外来者的缘故，他的身体很虚弱，力量也被禁锢了。

他不想为了从小小的手链里挣脱强制使用力量，不能出就不出吧，反正他也只是想看看外面的样子。

正好手链的主人是个爱动好玩的性子，常常能找到乐子。就这样他待在了手链里，一边等着身体恢复，一边跟着许舟安看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在那之前他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出现在人前。但在高二的一次中午，他正在回想着刚复习的一个知识，许舟安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气息奇怪的东西。他正要一探究竟，许舟安就被推了下去。

他急忙用恢复的一点力量护住许舟安。但几十阶的楼梯被拉长了十几倍，他们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咬破了手指把血抹在手链上，用尽力量才把许舟安拉回现实世界。许舟安已经昏迷不醒，他的力量依旧被禁锢着，没过多久也昏了过去。

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这一次他的碎碎念竟然可以传到许舟安的脑子里。

刚开始她被吓到红了眼眶，泪水哗哗的流，看着可惨了。但经过他慢慢的解释，她放下了心。也开始傻乎乎地问他问题。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熟悉起来。

回到学校他想着查一下这件奇怪的事，但之前的气息已经消失，查找起来并不容易。他不敢使用太多力量，会被发现的。

在这里他又碰到了师叔，记忆里英俊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神冷漠地打量着许舟安手链里的季念，传声让他晚上去教室。他心里有点失落，这么快又被发现了。

在晚上他如约出现，惊奇的是师叔承诺不把他的踪迹告诉长老们。他高兴坏了，乐颠颠就把自己来到这的所见所闻告诉了男人。

师叔面色淡淡，让他离开许舟安身边，许舟安的事情会有专人处理。

他想了想点头答应。毕竟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而且一个大男人总跟着一个小姑娘也不太好，许舟安好像还挺怕他的。

他回去跟许舟安道了别就离开了。许舟安挥着手好像开口说了什么，可惜远远的他没听清。

后来再见，许舟安已经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她考上了心心念念的大学，总会拎着一袋子吃食经过他的花店，时不时买一两盆小盆栽。

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后来他们又慢慢的重新熟悉，不出意外两年前的事处理好了，但是她的父母已经不记得她了，而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在她的记忆里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长大，一个人生活，隔几天买一束花，她在哪，家就在哪。

他才知道，原来师叔说的专人处理，就是让她在十七岁的年纪变成了孤儿，她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被家人遗忘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他尝试帮助她找回记忆回家，却是徒劳。

后来她出了事，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再也不会笑得甜甜的来找他买花闲聊。

他把她带回了家里。

她胆子小，他就把从小佩戴的荆棘环给她戴上，这样就没有东西可以欺负她了。他亲手把她埋葬，看着她与黄色的土地融为一体。

大概这里真的没有灵魂，天色越来越黑，她还是没有像平常那样，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人没了什么都散了，连个念想都没有。

空荡荡的心窝第一次感觉到了密密麻麻的痛，有什么刚出现的东西被一点点的掐死了。

骗子。

明明说好了，要告诉他一个秘密的。

去学校整理好她的东西，他坐在地上看着她笑颜如花的照片，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就快毕业了。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人怎么就没了呢？

处理好一切，他忙忙碌碌的过了几年，直到林溪谷来信，他得回去了。

他最后去看了她一次，她已经长成一棵半米高的小树，周边长出了很多小花，是她会喜欢的。他在她身边坐了一天，看着晚霞消散，皓月当空，只留下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和一些花种。

把花种下，来年这里会开满不同的花，她应该会开心吧。

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她最喜欢什么花。只知道红玫瑰是她最常买的，也是他最想送给她的。

离开之际，他还是没有猜到她要告诉他的秘密。

在时空洪流中，他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也有一个许舟安，她还是小小一只，又怂又大胆，那么的鲜活可爱。

他第二次违抗了长老的命令，他想用尽自己的全力试试，救下她，给她一个好的结局。

她那么可爱，哪能这么潦草就结束，得幸福一生才对。

他违令一次就好，就一次。等她好了，他就回去，一辈子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