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明镜 第371章 欲行

陈府。

听完几名伙计的汇报，陈铁牛的脸色很难看。

越来越多的店铺，已经停止了为他们供货，家里的几间铺子，马上就要开不下去了。

他当然看的出来，这是明显的针对。

在他减免了佃户的地租，提高了下人和伙计的工钱之后，平日里与他合作颇多的几名商人，就开始有意的针对他，针对陈家的生意。

这让他心中的念头产生了动摇。

到底是在有限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还是明哲保身，向那些人低头，和他们一样，只顾自己赚钱，不管他人死活？

这时，忽有一名下人来报：“老爷，赵掌柜，徐掌柜，黄掌柜和张掌柜来了，说是要见老爷。”

陈铁牛的脸色黑了下来，这几个家伙，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不见他们，岂不是说明自己怕了，他沉着脸，说道：“让他们进来。”

很快的，四道身影从外面走进堂内，为首的一人脸上露出笑容，快步上前，握着陈铁牛的手，说道：“老陈，最近这些事情，真是对不住，是我们鬼迷心窍，你千万要原谅我们……”

其他三人也纷纷开口。

“你说得对，银子赚多少才算够，人家说达则兼济天下，我们是该为百姓做点事。”

“还是你老陈醒悟的早，这一点，我们不如你啊。”

“之前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好，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们计较，以后大家一起干……”

……

陈铁牛闻言一愣，这几个家伙，是故意说反话气自己的？

不过，看他们一脸真诚的样子，好像也不是说反话。

这反倒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琦回到陈府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父亲和近日来针对陈家的几位商人相谈甚欢，丝毫不像是仇人，反而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从他们的话语里听出，他们不仅不再针对陈家，反而会加大和陈家的合作。

此外，他们好像也打算效仿陈家，为佃户和下人们降租涨薪……

陈琦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他和父亲，一直在践行先生的教导，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尽陈家的力量，带动更多的百姓富起来，但却遭到了这些人的打击和针对。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求助先生。

陈家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并不是他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陈家倒下之后，会有许多人失去生计。

先生不仅答应了帮他，还帮他指点了一会儿六艺。

没想到，等到他回家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

先生果然神通广大。

看到陈琦，一名掌柜走过来，笑着说道：“陈琦啊，你以后一定要做一个胸怀天下，清正廉洁的好官，用好你的才能，让大夏百姓过上好日子……”

陈琦只能点头称是。

但他依旧好奇，这些眼中只有银子的奸商，怎么忽然间都转了性子，拥有了如此觉悟，莫非是被明镜司威胁了？

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可能……

……

宁心园。

书房。

李诺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扔进了暖炉之中。

“黄天岳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佃户太过苛刻，他们起早贪黑，忙碌整年，只能勉强温饱，设身处地的想想，顿时感到一阵绝望，一时间理解了陈铁牛……”

“张元栋深思之后，想到自己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而天下还有数不尽的百姓在受苦，不由生出兼济天下之心……”

“徐云朗……”

“赵东程……”

刚才他已经得到消息，继陈铁牛之后，长安又有四位商人，大大减免了佃户的地租，归还家中下人身契，数倍提升店铺伙计的工钱。

李诺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可以派人威胁，以李家的权势，他们想必不敢拒绝，但必然口服心不服。

他也可以用纵横术影响他们的思想，就像对陈铁牛那样，但需要创造机会，和他们面对面的交流和接触，做的太明显，难免会引人怀疑。

唯独书家的手段，能够做到无声无息，任谁都不可能联想到。

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一家，却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连真实性都遭到质疑，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纵横家只是因为能潜移默化的影响别人的思想，就被当成是过街老鼠，人人避而远之。

书家的能力，比纵横家更加恐怖。

没有人希望有人仅凭一支笔，就能控制别人的思想，决定别人的人生。

除非这个人是他们自己。

这种能力，已经触碰到了某种禁忌。

不过目前，李诺的书家能力，还没有太大的作用。

仅仅是写完这一页，那道力量就已经消耗殆尽，至少需要一天时间恢复。

而且，以他目前的实力，也只能将书家之力作用在普通人身上，和纵横术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实现的过程更为简单而已。

可喜的是，经此一事，他的儒家修为，也有了能够感知的增长。

几百年来，儒家一直都是诸家之首，修行人数最多，不仅仅是因为儒家受人尊敬，还有他们的修行方式没有那么苛刻的原因，无论哪家，都能够呼应儒家。

尤其是有纵横家和书家的辅助，儒家的修行，更是具备了其他人都不具备的优势。

……

大夏至圣三十五年的最后两个月，对于京畿附近的百姓来说，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起初是长安数名富商宣布，减免佃户地租，提升伙计工钱，获得了百姓的一致好评。

不久之后，户部召集长安数十位顶级富商议事。

人们不知道朝廷和这些商人谈了什么，但会议结束后不久，朝廷就颁布了一条律法。

长安各家各户、各大商铺，每月付给长工，伙计的工钱，不得低于二两银子，若有违反，罚银十倍。

这条律法，将先在京畿试行，然后推行全国。

就在底层百姓欢呼雀跃，一众商人与主家观望不定时，长安最大的数十位富商立刻宣布，将以身作则，积极响应朝廷号召，关注贫苦百姓，为国家的繁荣稳定贡献自己的力量……

长安的这些大商人，背后都有不小的靠山。

连他们都要乖乖的遵从朝廷律法，其他人自然没有抗拒的余地。

此外，朝廷的税法，也进行了更加深度的改革。

从明年起，朝廷对年收入低于二十两银子的家庭予以免税，超过二十两，收入越高，税率也便越高。

同样的，拥有土地越少的百姓，地税越低甚至免税，而拥有土地越多，需要承担的税负也越大。

朝廷此举，颇有些劫富济贫的意思。

这并非是朝廷第一次想要这么做，但以前都以失败而告终，这次朝堂上少了反对的权贵，世家大族们，也都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只因为这些律法，都是中书舍人李诺推动的。

他虽然只有四品的官阶，但绝对是满朝上下无人敢惹的存在。

大理寺卿李玄靖是他的父亲，文官之首的左相亦是对他言听计从，这使得他在朝中黑白通吃，再加上他自己还有尚方宝剑在手，偌大朝堂，谁敢招惹？

除夕前的最后一个月，司农寺也传来好消息。

在与工部的共同研究之下，司农寺成功的让大夏的几种主要作物实现了产量翻倍，并且已经开始大规模培育种子，确保在五年之内，做到让所有的大夏百姓都吃得饱饭。

当然，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好消息。

从梁国边境传来的消息，并不容乐观。

自从梁国皇帝退位之后，梁国的朝堂，已经被魏国彻底掌控，梁国彻底沦为魏国附属。

几个月来，魏国持续在梁国边境增兵，大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同样调遣了许多兵力镇守西南，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西南数州百姓，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开始提前逃难……

至圣三十五年，在人们的喜忧参半中过去。

随着长安降下第一场大雪，大夏正式迈入了至圣三十六年。

当新的一年到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一件事情。

陛下是在登基那年修改年号的，这意味着，他已经做了整整三十五年的皇帝。

大夏立国三百多年，他是在位时间最久的皇帝。

以往的帝王，在位最多三十年，就会传位给新皇。

作为五大王朝的皇帝，虽然拥有至高的地位，无上的权力，以及强大的力量，但也要被背负的国运侵蚀，为了自保，他们必须传位。

当今陛下已经稳坐皇位三十五年，却依然没有一点退位的意思。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一直康健，丝毫不受岁月的影响。

刚刚结束的大朝会上，陛下短暂的露过一次面。

天下官员震惊的发现，陛下的容貌，竟然变成了青年模样。

没有人敢对此提出疑问，也没有人敢提一众权贵之死，今年的大朝会上，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战争，是最重要的议题。

魏国的实力，比大夏强上一线。

如果仅仅是应付魏国，大夏只是有些勉强，但如果有另外的国家趁虚而入，大夏必定是吃不消的。

为此，大朝会刚刚结束，朝廷就派了熟悉楚国和齐国的使臣出使两国，随时查探两国动向。

同时，三省也第一时间召见了赵国的使团。

两国虽然在五大王朝中实力最弱，但若是紧紧的抱团，哪怕是楚魏也不能小觑。

宁心园。

只有五个月的李晏李念李栀三兄妹，发育的显然比寻常孩子快一些，已经都可以晃晃悠悠的走路了，并且能够清晰的叫出家里所有人的称呼。

李诺并没有用书家的能力刻意促进他们的成长。

无论是纵横家还是书家，除了一开始的验证能力之外，他都没有用在家人身上。

实力的扩张，往往会带来欲望的扩张。

无论是武者，又或者诸子各家，这都是无法避免的。

纵横家和书家的特殊性，导致他们能以更简单的方式满足各种私欲，这种欲望的扩张自然也更强。

倘若不加以限制，极有可能沉沦其中。

李诺曾经不止一次的感觉到，纵横家和书家的力量，会让他产生一些多余的念头，但这些为了满足私欲的念头，又会被浩然之气所压制。

“爹爹！”

耳边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李诺刚刚将李念抱起来，就看到李栀晃晃悠悠的向他伸出手，李诺一手抱着一个，在她们娇嫩的小脸上亲了亲，顺便传了一道医家真气到她们的身体。

三个小家伙能有这样的体质，最重要的原因，是经常接受医家真气的洗礼。

看着他们稚嫩可爱的小脸，李诺的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些紧迫感。

凤凰当初的担忧，如今在陆续得到证实。

魏国大肆陈兵边境，其心叵测，人尽皆知。

楚国态度暧昧，以剿匪之名，也将部分军队调遣到了南方，虽说两国之间，还隔着三个小国，但若楚国真有侵略之心，区区三个小国，旦夕可灭。

齐国虽然针对大夏没有什么异动，但若是出手牵制住赵国，大夏将孤立无援，届时必败无疑。

亡国的下场会是怎样，史书上记载的很清楚。

这段时间，虽然他一直在努力修行，但显然还不足以应付未来的变局。

李诺的目光，从佳人，安宁，伊人，凤凰的身上一一扫过，缓步走过去，将李念和李栀交给她们，随后离开宁心园。

淳王府。

李允看着桌上的一叠图纸，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李诺道：“你先看着研究，钱不够去找凤凰要，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李允反应过来，看着他，问道：“你要离开长安？”

长安，街头。

一处算命摊前，客人寥寥无几。

虽然大多数算命的都是骗子，但也时常有好奇之辈，想要尝试一番，小摊的生意算不上好，不过每天也能做几桩生意。

一对新婚无子的夫妇，听说他们今年就能拥有孩子，高兴的打赏了老人家几个赏钱，欢天喜地的离去。

算命摊后，少女正在无聊的翻着小人书，抬起头时，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说道：“大哥哥，我今天可以去你们家看李栀和李念吗？”

东方玄看着李诺，掐指算了算，眉梢微微一动，然后看向孙女，说道：“晴儿，让你在你大哥哥家住一段时间，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