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徒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万古长夜一盏灯

深渊之上，雾气之间，一人影伫立，银发飘飘、衣袂随风。

此时的她，仿若陷入迷途，迟迟止步不前，却又注视着前方，双眸闪烁、神色痴痴。

这一刻，她好像回到了幽冥仙域，回到了熟悉的山野，与灵山仙门，见证着一位少女踏上仙途，又结丹不成，化为一堆枯骨……不知过去多少年，那位女子再次降临人间，自幼修炼，天赋异禀，因缘巧合之下，成为青云山的弟子，结识了一位师姐与一位师兄……不料风云变幻，师尊道陨，她与师姐被迫改换门庭。师兄却远走异域，他要寻找公理与正义……而师兄返回之后，依旧真相蒙尘，正义并未归来，幽冥仙域反而再起腥风血雨……曾经的师叔，早已成为仙域至尊，并且如愿打开了星门，谁想尚未抵达星域，师兄、师姐与诸多道友相继惨死。她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追随于野，历经无数艰险，来到天界星域的黄泉谷，却一时疏忽而陷入绝境……

青衣久久伫立，任凭阴风寒雾袭来，她犹自浑然不觉，时而秀眉微蹙，时而两眼噙泪，时而轻吁短叹，时而又茫然无措，却不愿挪动脚步，只想守护曾经的岁月而直至永远。不过，当又一滴泪水滑落脸颊，瞬间化作冰霜，并被寒风碾碎，她似乎听到心碎的声响，禁不住回过神来，遂抬脚往前走去。

而落脚的刹那，诸多幻象倏然消散，狭窄漫长的石桥竟然到了尽头，却被一块黑色的巨石挡住了去路。

石头上，刻着三个模糊的古体大字——三生石。

三生？

“姐姐见到三生石，便已走过前世、今生与来世……”

石头背后飘来熟悉的话语声——

“尚不知姐姐的来世如何，是投胎转世，还是宿命难逃，化作碧落谷的一缕阴魂呢……”

灵姬？

青衣微微失神，回眸一瞥。

之前所呈现的幻觉，应为她的前世与今生，却并未看到来世，莫非她最终的下场，乃是魂飞魄散、轮回断绝？

置身所在，为悬崖峭壁、无底深渊。一道狭窄的石桥横架在虚无之上，正是她刚刚走过的三生路，隐约可见一位女子伫立在雾气之中，银发飘飘、神色清冷，不是她青衣，又是何人……？

青衣顿如失魂落魄，身子微微摇晃。她竟分不清虚实与真假，也找不见自我，整个人浑浑噩噩，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令她迷茫、困顿的话语声再起——

“神关千载锁黄泉，碧落孤魂叹伶仃，且寻幽冥三生石，万古长夜一盏灯……”

“呸！”

青衣猛然咬破舌尖啐了一口精血，神智稍稍清醒，握紧手中的雷火符，直奔话语声扑去。

而绕过了巨石，竟然空无一物，旷野在黑暗中延伸，瑟瑟的寒风迎面吹来。

青衣轻轻打了个冷战，凝神张望，似乎发现一道白衣人影，她急忙加快脚步，而数十丈之后，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笼罩四方。

她慢慢停了下来，扬声喊道：“灵姬——”

倘若那个鬼女子存心害她，不妨正面较量，无论生死输赢，她皆无怨言，否则这般周旋下去，何时方休？

喊声随风盘旋环绕，却迟迟无人回应。

循着来路返回，刚刚绕过的三生石，悬崖深壑，以及凌空的石桥，均已消失无踪？继续寻觅，空旷如旧，黑暗依然……

青衣徘徊了片刻，已然失去了方向。黑暗笼罩的旷野之上，她单薄的身影更加孤单。

恰于此时，似有寒意从天而降，片片飞扬，竟是雪花飘落而下？

她抬头仰望，举起双手。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掌心与衣袖上，随之一丝阴寒之气穿透护体法力渗入肌肤。她忙挥袖扑打，而丝丝缕缕的寒意已深入肌肤骨髓。

秘境怎会下雪，且如此真实？

青衣一阵手忙脚乱，被迫奔跑起来，她想避开飘落的飞雪，或找到一处藏身之地。奈何脚步沉重，四方空旷无际。而来自虚无的雪花，愈发密集……

片刻之后。

空旷的荒野，已是白茫茫一片。飘落的飞雪，依然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青衣却是气喘吁吁，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举步艰难。

彻骨的阴寒，令她气息停滞，护体法力难以为继，使得四肢渐趋僵硬。她尝试催动神识，哆哆嗦嗦摸出一把丹药塞入嘴里，却依然抵挡不住疯狂的寒意。而她只是稍稍停顿，身上堆满了雪花，并且形成寒冰封住了双脚。她挣扎着拂去脸上的积雪，更加难以忍受的寒意侵袭而来，当她再也动弹不得，半个身子已掩埋在冰雪里。

与此同时，飞雪慢慢停了。

黑暗，依然无边无际。空旷的荒野，已变成白茫茫一片。仿若天地一分为二，黑白分明，却又阴阳共存、混沌一体。

白茫茫的雪原之上，隆起一个雪堆，从中伸出僵硬的双手，呈现出半截人形。而冰封的容颜之下，一双微微闪动的双眸，表明她青衣依然活着。

她虽动弹不得，气息微弱，却执念不灭，生机不绝。

一生历经多少苦难，闯过多少险关，她从不轻易放弃，更不愿冻死在寒冰之中。怎奈封禁的寒冰难以挣脱，莫非她真要变成碧落谷的一缕孤魂？

不，身为灵山仙子，九死不堕青云之志。她要撑到最后一刻，查明此地的禁制，以免于野与邛山重蹈覆辙……

寒风掠过雪原，卷起漫天的雾气。笼罩四方的黑暗愈发浓重，犹如长夜不明而万古沉寂。

青衣犹在目视远方，随着心神的消耗，她渐渐无力支撑，而她飘忽的眼神又微微一凝。

遥远之外，忽然亮起一点火光，仿若燃烧的灯火，瞬间照亮沉寂的长夜。

“那便是万古长夜……一盏灯……”

青衣默念一句，心头像是被灯火点燃，缓缓升起一丝暖意，她冰封的容颜也透着安详的笑意，仿若回到了魂牵梦绕的青云山，而她飘忽的眼神却渐趋黯淡……

“锵——”

与此同时，一声龙吟刺破黑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