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界龙劫 第二百三十七节·龙破·五

巫尘又一次看见了赫拉——看见了和过往的她并不相同的另一个模样。她仍旧戴着那顶尖顶的女巫帽，但绯色的长发却映照出了幽绿的光，浅红的眼眸染上了深海的灰黯，而她的浑身上下，都正向外流溢出异质而强大的力量。

超越传奇领域，并且更在其上的力量。

那力量属于另一位魔神，属于魔神中的至古老者，赫麦尤斯·莫拉。而当这一事实被成功确认之后，那撕裂了冷港位面壁的幽绿触须，便也因此而更加强壮！

因为披甲需要观测者，需要被承认的力量。

巫尘选取的观测者是反抗的拉玛耶，是那经由他手所释放的数十万灵魂以及他用地球死亡神权所唤来的死神阿凯。而赫拉·莫莉的选择，便是由莫拉格·巴尔这位魔神自身，来作为观测她的对象。

她的身份被确认了，因为一位魔神承认了她。力量的交锋只是瞬息，而有心算无心的她显然在此刻更强。

幽绿压倒了深蓝，就像是烛火被浇上了水花。哪怕是魔神的化身都将在此刻败退，于顷刻间便在这墨绿的触须之潮中倒下！

‘蓬——’风在尖啸。

“赫麦尤斯！”化身于绿潮的底端发出咆哮。

被切裂的冷港领域随即便回应了它。幽蓝的火炎从大地深处的每一个角落中涌出并撕咬着墨绿的潮水，然而袭击者的目标，却已然成功达到！

她来到了他的身边，无形的力能手一把便提起了他。比治愈法术更加迅疾的强效药剂被直接传送到了巫尘的消化系统里面，并伴随着时空间的急剧变化！

‘轰隆——！’火焰冲破了潮水，却没能够抓住袭击者的尾巴。纷争的领域被撕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裂隙，而裂隙的彼端，赫然便是奈恩的地表。

“别想……拿走我的猎物！”它向着裂隙之外伸出手，而幽蓝的火炎，随即在它的掌心之中爆炸。

那是诅咒，也是魔神的力量。

哪怕现在的它无法将自己的本体降下到奈恩大地之中，它也依旧有手段，惩戒那被它打上印记的目标！

…………………………

火焰骤然燃烧了起来，那幽蓝的火自巫尘的灵魂深处迸发——那是披甲魔神所必然付出的代价，哪怕他已经换了好几次身体，他的灵魂也一样会残留着魔神的影响。

就像赫拉一样。

赫拉抬起手掌，墨绿的气息便从她的袖中淌下——那从巫尘体内迸发的苍蓝烈火因此而获得了压制，然而墨绿的纹路，却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体表。

‘蓬——’他被扔到了地上——他所在的位置正好便是一座可以远观风盔城的雪山顶端。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塔洛斯的祭坛，而祭坛上的圣辉正释放着神圣的光。

“……何至于此。”巫尘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将视线放在赫拉身上。墨绿的气息正在她的身上蔓延，她同样要付出不可逆的庞大代价。

他没想到她会来——他完全想不到她有什么理由过来。从初见到现在为止，他和赫拉相识的时间也就一周多一点。而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从来没有深入过对方的生活，对彼此的内心世界有过哪怕一点探讨。

“并不是为你而来，达斯特。”然而赫拉的目光却只是轻盈地扫过他，而她的唇角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温和，而又带着一点神秘感的笑。“我们只是正好走在同一条路上。”

极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天穹在悄无声息之间染上了一层墨绿辉光——她抬起手，挥了挥，一层无形的屏障随即覆盖在两人的身上。而下一刻，于巫尘眼中，一条虚幻的巨大触须便擦着两人的立足之地无声一扫。

是赫麦尤斯·莫拉。

它的意志在掠过这片土壤时受到了塔洛斯祭坛的些许干扰——即便是最古老的魔神，也一样不能够无视圣灵的力量。

“我暂时能够屏蔽它们的目光，所以我们还有一点自由时间。”赫拉的眸光在那座祭坛上停了一下。“……达斯特，你离开这个世界吧。在你成长到足够强大之前，不要回来。”

巫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做不到吗？是有时间的限制，还是你无法离开这里太久？”

“都有一点吧。”巫尘叹了口气。“我暂时无法离开这里，我也有必须要在这片土地上做到的事。”

“这样吗。”赫拉点了点头，走向风盔城所在的方向。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而巫尘随即跟上了她的步伐。

那层隔断窥探的无形有质之墙，正随着两人的步伐而移向山下。

“你已经被莫拉格·巴尔诅咒了。只要这层屏障崩毁，它想要掌握你的灵魂最多也就只需要几秒钟。不过我用赫麦尤斯·莫拉的力量干扰了它。所以时间应当能够有一定程度的延长。”

“所以，你现在的选择不多。”她的脚步很快，像是有无形的风在她和巫尘脚下萦绕。只是刹那，便从山顶抵达了山脚。“纷争魔神或者知识魔神，后者的待遇应该要比前者略好一些。但无论选择哪一位，你的灵魂都会被它们牢牢掌握，心和思想都会被扭曲。在后续的日子里，你会为它们开疆扩土，直到你迎来永恒的死亡。”

“……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魔神也有吃瘪的时候，或许有朝一日，你能够在一场突发意外中重新获得自由，迎来解放。”

她突然停下脚步。

眼前的大片土地突然毫无征兆地凹了下去，半透明的触须在地面上来回扫荡。一枚又一枚墨绿色的巨大眼眸凭空显现并检视着四方。而其中最近的一枚，距离赫拉所张开的无形屏障只有半米不到。

“如果我是会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那种人。我就不会回来了。”巫尘叹了口气，他并不因此而惊慌。“还有别的路吗？比如寻求圣灵的庇护？”

“做不到。”赫拉摇头，她站在那，安静地等待墨绿的眼眸从空气中淡化。“你应当知晓圣灵的本质。它们早已死去，现在的它们不过是受信仰所雕琢的力量实体。它们确实会庇护自己的信徒，但我觉得，你没有一丝对圣灵的信仰。”

这是事实，它几乎否定了巫尘那并未执行的逃避计划——受信仰所雕琢的圣灵们向来不会主动出击。它们没有主观能动性，只会被动地维持自身的秩序。所以，哪怕它们本是最强大的原灵，奈恩这颗多灾多难的星球也总是会被魔神之力蹂躏。除非……

——奥杜因。

但奥杜因还被封禁在时间的乱流里。

自己现在已然完全无法从这片土地上离开，即便是‘朋友’也无法提供助力。但是……

“有什么建议吗？”他问。

“如果我没有建议，你有什么打算？”赫拉继续向前，走向风盔所在的方向。

“我觉得我姑且还是能够去当一个没有前途的龙祭祀的。”

那确实是一条路，一条承认自己彻底失败的，舍弃除却自我意志外一切的，最后的一条不归之路。

“你会愿意踏上那条路吗？”

“如果我有得选的话，我姑且还是期望一个比较新颖的命运的。”

他们已经来到了风盔城的门口。

没有被毁灭的风盔城，被风暴斗篷所保护的风盔城。城市中的所有人就像是做了一场并不美好的模糊的梦——些许的混乱，一定的不安。但这座城市，终究还处于秩序之中。

“那么，随我来。”

她向前，她身上的墨绿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