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真坐在极其舒适的沙发上,看着略显温馨的环境,最终把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只会让你越来越痛苦,为什么不试着开启新生活,忘记那些人和事不好吗?”
坐在她对面的人是苏澜,是她一直比较信赖,相信她,能把她当成朋友一般畅所欲言的心理医生。
可此时,苏澜并不想把她当朋友,一个疗程的心理治疗,并没有在池真身上起到任何作用。
意外的,池真点点头,似乎很同意苏澜的说法:“梦会醒,雾会散,我也该回到正常的生活。”
苏澜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刚觉得池真的病情再往好的方向发展。
池真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我的意思是,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苏澜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口气。
“没有他,我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苏澜有些怒气,她知道自己的情绪不能被患者带偏,可她还是愤怒的,想要改变池真的观念。
或者是接触时间长,已经真心把她当成朋友,看着她被病魔围绕自己却不能把她拉出来,或许也在生自己的气吧:“你知不知道,你一直都把自己困在一个虚无的世界中。”
“我知道。”池真露出苦楚的笑容,真诚地看向苏澜,“我还知道,那是一个不经意的傍晚,我站在街角等着红灯,看见他路过一家婚纱店,站在橱窗前盯着婚纱看了许久。”
“所以呢?”苏澜又问。
“他想和我结婚,从他拒绝商业联姻,要用三年时间让自己成功时,他说要自己选择以后的伴侣,那个人就是我。”
苏澜试图打断她:“池真……”
“我爱他,他曾无数次问过我这个问题,可我都没有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池真觉得眼睛有些痛,鼻子也有些酸,伸手去摸脸颊时,发现手指已经湿润:“我没能告白,哪怕一次。”
一个疗程的心理治疗,没能好转,病情反而越来越重。
苏澜无力地看着池真,这一刻,她有了放弃的念头。
如果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梦,或者是她杜撰的人物和情节,会不会加快破灭她的希望。
但如果一直让她活在困境中无法走出,对她来说又是怎样的折磨。
“经常想哭的情况有没有改善?你已经去看过眼科,为了身体健康……”
池真点点头:“还是会哭,还是会抱着一丝希望哭着入睡,我真的希望还能再见他一面。”
“可他已经死了,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他不会死,我只是进入一场醒不来的梦,只要梦醒了,我就会再见到他。”
苏澜摇摇头:“池真,你还记不记得沈姜在给你写的信,最后一句话说的是……”
“我不叫池真,我叫沈从心。”
离开心理诊所,池真跨坐在她的电动车上,打开导航搜索三个字。
花台山。
她准备了两块电瓶,电量能坚持的话,天黑之前,她应该可以到达。
她不会自杀,她清楚的知道在她的世界,死亡便意味着消失而不是重生。
那么她和沈姜之间的回忆,也会烟消云散,再不会被人提及。
这里的花台山,和她记忆中的花台山完全不同。
没有寒酸的土路,也没有孤零零的仓库。
有的是满山的石楠花,争相开放。
池真坐在树下,白色花瓣时不时掉落在她身上,而她全神贯注地用着绘图板,画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她在等一个人。
“沈姜,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找我,难道我的召唤还不够虔诚吗?”
“没有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别人都把我当成疯子,只有我才知道,你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
“我不会忘记你,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脸。”
“还有,我爱你。”
心理诊所。
苏澜记录着池真这一次的治疗过程以及重点对话,记录在评估病例中。
分裂型人格加剧,第二种人格已经出现(沈从心)。
翻看过去的记录以及录音和影像视频,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第一次来心理诊所,她哭得很伤心,问她能不能通过催眠,让她再回到另一个世界中。
苏澜拒绝了。
第二次来心理诊所,她不再哭泣,开始讲述她梦中的故事。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在苏澜的理解中,她虚构出来的人物以及情节那么真实立体,就好像真的发生在她身边一样,在无助和绝望中寻找一线生机。
可虚构只是虚构,苏澜甚至还看了她说的那部小说。
现实中生活得不如意,靠幻想度日的心理疾病并不是罕见,苏澜遇到过很多患者,通过心理治疗都在慢慢好转,只有池真,明明那么积极地来心理诊所,可她似乎是在找个人倾诉。
找个相信她,不把她当成疯子的人,诉说她和沈姜的凄美爱情。
苏澜曾想过去说服她只是个病人,需要接受现实,面对现实。
可池真又总会在不经意间说起,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她害怕噩梦,却又想留在噩梦之中。
因为那个让她爱着的,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苏医生,刚刚您的病人池真离开前和我说,她以后不会再来诊所。”
前台小刘敲门走进办公室,有些为难地看着苏澜:“我觉得她并没有被治愈,看她离开的状态,很有可能……”
“我知道。”
“那我是不是要再给她打个电话,建议她重新来诊所治疗?”
苏澜想了想,合上池真的病例放在抽屉的最下层:“不用了,她的心理疾病,我恐怕无能为力,她应该留有家属的电话,你打给她家属,时刻关注她的情绪,并重新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小刘感叹:“哇,居然还有苏医生搞不定的病人。”
“我不是佛,无法渡人,我叫不醒想要装睡的人,就像池真,她想把自己困在噩梦中,不管我怎么拉她,她也不会跟我走。”苏澜无奈地笑笑,“希望更高明的心理医生,可以把她拉出来。”
“苏医生……”小刘眼睛有些湿润,刚刚池真离开时孤独的背影,实在让人太心疼了,“要不苏医生再救救她……”
“池真,亦或沈从心,这两个名字,大概会影响我一生,痛苦的人和事不会忘记,我想我不会忘记她。”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