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公主亡国后，新朝君臣火葬场 第208章

明渊的身体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激荡起无声的、剧烈的波澜。那波澜不是恐惧，不是焦虑，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汹涌的、名为守护的意志在无声咆哮！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握向腰间的刀柄，而是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解开了自己深灰色侍卫常服最上面的一颗盘扣。

那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随即，他向前踏出一步，无声地走入寝殿内室。他没有靠近床榻，而是在距离绥安几步远的地方，面朝窗户的方向，盘膝坐了下来。

他坐得笔直，背脊如同标枪般挺立，将窗户的方向完全挡在身后。那扇被狂风暴雨疯狂拍打的窗户，那不断撕裂黑暗的闪电，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都被他这道沉默的身影隔绝开来。

他微微垂首，目光低垂，如同入定的老僧。周身的气息沉凝到了极致，如同冰封万年的玄铁，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威压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外界所有的惊雷、闪电、狂风、暴雨，以及那随之而来的、足以摧毁孩童心神的巨大恐惧，都死死地挡在了他身前！

寝殿内，烛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曳。苏楚歆抱着哭泣的女儿，惊愕地看着那个盘膝而坐、如同守护神只般的沉默身影。绥安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母后怀里怯生生地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望向那道背对着她、挡在窗前的灰色背影。

那背影并不宽厚，却异常挺拔。在窗外惨白的闪电映照下，如同最坚硬的礁石，沉默地迎击着滔天巨浪！那背影隔绝了恐怖的雷声，隔绝了狰狞的闪电，隔绝了窗外肆虐的风雨！仿佛只要他在那里，一切可怕的声响和光影，都无法真正触及到她！

绥安小小的身体停止了剧烈的颤抖。她抽噎着，小手紧紧抓着母后的衣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沉默的背影。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如同温暖的泉水，无声地浸润了她被恐惧冻僵的心房。

她不再尖叫，只是小声地、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将小脸重新埋进母后温暖的怀抱里。

明渊依旧盘膝而坐，纹丝不动。窗外的雷声依旧在咆哮，闪电依旧在狂舞，风雨依旧在嘶吼。但他如同定海神针，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地镇压在身后。寝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绥安细微的抽泣声，以及那道沉默如山、却散发着足以抚平一切恐惧的、强大守护意志的背影。

雷声如同疲惫的巨兽，在铅灰色的云层深处翻滚着，渐渐低沉下去，最终化作几声不甘的呜咽，彻底消散在远方。暴雨的势头也渐渐疲软，豆大的雨点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和湿透的琉璃瓦，发出单调而安宁的声响。狂风收敛了爪牙，只余下带着水汽的凉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拂动着寝殿内摇曳的烛火和轻薄的帷幔。

寝殿内，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浸润过的泥土气息、残留的烛烟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草木的清凉。烛泪堆了厚厚一层，光线昏暗而柔和。绥安蜷缩在母后温暖的怀抱里，小脸上泪痕未干，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下眼睑上，呼吸却已变得均匀而绵长，带着劫后余生的安稳。她的小手依旧紧紧攥着苏楚歆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苏楚歆抱着女儿，疲惫地靠在软枕上，目光落在几步之外，那道依旧盘膝而坐、背脊挺直如标枪的灰色身影上。明渊面朝窗户的方向，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岩石。窗外，雨丝在微明的天光中织成一片朦胧的纱幕，映着他沉默的侧影。他维持着这个守护的姿态，仿佛已经持续了千万年。

苏楚歆的心头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是后怕，是感激，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她轻轻拍抚着女儿的背脊，目光却无法从明渊身上移开。这个沉默的侍卫，在方才那场足以撕裂心神的恐惧风暴中，用他磐石般的存在，为她的女儿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堤坝。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雨丝彻底停歇，天光透过湿漉漉的窗纸，将寝殿内染上一层灰蒙蒙的亮色时，明渊那如同冰封般的身躯，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松懈，而是某种紧绷到极限后的、细微的调整。

他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气息。那气息仿佛在胸腔里淤积了太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随即，他垂在膝上的双手，极其轻微地蜷曲了一下指节，又缓缓松开。那动作细微得如同风吹过水面，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信号——风暴已过，警戒解除。

他依旧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在微光中似乎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丝。如同最坚硬的礁石，在潮水退去后，终于允许自己显露出一丝被海浪冲刷的疲惫痕迹。

苏楚歆看着这一幕，心头微动。她轻轻将熟睡的绥安放平在软榻上，盖好锦被，然后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走到明渊身侧。

“明渊，”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辛苦你了。”

明渊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侧头。他的目光依旧低垂，落在身前光洁的地砖上，仿佛在凝视着某种无形的存在。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并非真正的雕像。

苏楚歆没有再多言。她转身，对守在外殿的宫女做了个手势。宫女会意，无声地端来一盏温热的参茶和一块干净的布巾。

苏楚歆将参茶轻轻放在明渊身侧的地上，又将布巾叠好，放在旁边。她看着那个沉默的侧影，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悄然退回到女儿榻边。

寝殿内重归寂静。只有绥安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屋檐滴水的、单调而安宁的滴答声。

明渊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身侧那盏冒着热气的参茶和叠放整齐的布巾。他没有动，只是那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的最细微的涟漪，随即又迅速归于沉寂。

他重新垂下眼睑，维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在风暴过后的宁静中，继续着他无声的守护。只是这一次，那守护的姿态里，似乎多了一丝被晨光悄然融化的、极其微弱的暖意。

盛夏的暑气被昨夜那场暴雨彻底浇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湿木混合的清新气息，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安宁宫庭院里，梧桐叶被雨水洗得油绿发亮，水珠沿着叶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清脆的回响。蝉鸣也歇了，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婉转啼鸣，显得格外清幽。

绥安穿着樱草色的薄绸衫子，头发梳成两个圆圆的发髻，簪着新开的茉莉花，小脸被清凉的空气浸润得红扑扑的，像初熟的桃子。她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小脚丫晃荡着，手里捧着一本新得的、绘着彩图的《山海经》，看得津津有味，小嘴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

“明渊哥哥！你看！九尾狐！”她兴奋地指着书页上色彩斑斓的插图，“它的尾巴像云彩一样！”

明渊伫立在廊柱的阴影里，身形挺拔如初。他的目光落在绥安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小脸上，又扫过书页上那只姿态妖娆的异兽。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随即移开，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视着庭院里被雨水冲刷过的每一寸角落——湿滑的石板、积水的凹处、新抽的嫩芽。那沉静的姿态，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守护从未发生，唯有他周身散发出的、比往日更加内敛沉凝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陛下驾到——”

内侍的通传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绥安立刻放下书，像只小鹿般跳下美人靠，朝着月洞门的方向跑去：“父皇！”

昭永顺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日未着龙袍，只穿了一身玄青色常服，金线绣着暗纹的蟠龙在衣料上若隐若现，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威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看到飞奔而来的女儿时，那威严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眼底深处漾开暖意。

“安儿。”他俯身，稳稳接住扑进怀里的小女儿，声音低沉温和，“在看什么书？”

“《山海经》！父皇你看！九尾狐！”绥安献宝似的举起书。

昭永顺帝接过书，目光扫过那幅彩图，随即落在女儿亮晶晶的眼睛上。他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顶：“嗯，奇珍异兽，天地造化。”他牵起绥安的小手，“安儿随父皇去御书房，父皇教你认认……真正的‘山海’。”

绥安不明所以，但能和父皇待在一起总是开心的，她用力点头：“好！”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被整齐地码放在一侧。案头正中，一方沉甸甸的、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盘龙钮玉玺，在透过窗棂的晨光下，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如同沉睡的龙睛。玉玺旁，是一卷摊开的、绘制精细的《大晟疆域全舆图》，山川河流、州府城池，密密麻麻的标注如同星罗棋布。

绥安被昭永顺帝抱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小脚丫悬空晃荡着。她好奇地打量着书案上的东西，目光很快被那方玉玺吸引。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冰凉的玉身：“父皇，这个……好重呀！”

“嗯，”昭永顺帝握住她的小手，引导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玉玺上盘踞的龙纹，“此乃传国玉玺。执此印，如执江山。”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安儿可知，这方寸之间，系着多少黎民百姓的生死祸福？”

绥安似懂非懂，只觉得那玉玺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庄严。她的小手被父皇的大手包裹着，感受着那沉稳的力道和玉石的冰凉，心头莫名地升起一丝敬畏。

昭永顺帝的目光移向那幅巨大的舆图。他拿起一支朱砂笔，笔尖悬在舆图上空，缓缓划过蜿蜒的河流、起伏的山脉、星罗棋布的城池。

“看，安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沉静，“此乃我大晟江山。北有云朔，雄关锁钥，抵御狄戎；南有江淮，鱼米之乡，富庶繁华；西有陇右，古道驼铃，通联西域；东临沧海，碧波万顷，舟楫往来……”他的指尖随着话语移动，朱砂笔尖在舆图上留下淡淡的、无形的轨迹，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画卷。“山川河流，如同血脉筋骨；城池百姓，如同血肉肌肤。此图之上，非是死物，而是活生生的江山社稷。”

绥安睁大了眼睛，看着父皇的指尖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间游走。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名称和意义，却能感受到父皇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如同山岳般的重量。那幅巨大的舆图，在她眼中不再是枯燥的线条，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生命体。

“父皇……”她小声问，带着一丝懵懂的困惑，“这么多地方……都是父皇的吗？”

昭永顺帝放下朱砂笔，目光深邃地看着女儿：“非是父皇一人之所有。此乃祖宗基业，万民所托。”他拿起一本摊开的奏折，纸张泛黄，字迹工整，“你看，此乃云州八百里加急军报。狄戎犯边，劫掠三村。百姓流离，田地荒芜。”他的指尖点在那行字上，声音低沉了几分，“这一纸文书，便是边关将士浴血奋战，万千百姓翘首以盼的……江山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