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玄幻 > 剑来 > 第26章 青问白

剑来 第26章 青问白

作者:烽火戏诸侯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5-29 20:33:11 来源:平板电子书

那只从明月中探出的莹白巨手,一把攥住疯狂逃窜的白骨道人,就跟拎住一只小鸡崽儿似的。

这位方才还扬言要大开杀戒的三院法主,甚至没有与那巨手主人斗法一番的心思,只是苦苦哀求道:“碧霄前辈饶命。”

老观主淡然道:“神仙难劝找死鬼。何况贫道算什么神仙,籍籍无名的一截朽木罢了。”

白骨道人惊恐万分,“恳请碧霄前辈明说晚辈罪责所在,晚辈一定改,一定痛改前非。”

言语间,这位堂堂十四境修士的魂魄,好似被那只大手给硬生生挤压出道身,一张张扭曲面孔,变幻不定,阴神如飘带,虚无缥缈。

虽说白骨道人当下的十四境,用了神通秘法,很是有些水分,再加上与自身大道戚戚相关的一条独木舟,被那姓陈的以蛮力打成两截,导致道果有漏,便弱了气势,可十四境,就是十四境。

如果不是那老道突兀现身,跨越天下而至,以白骨道人已经打出凶性的一贯路数,真就要趁着十四境还在的关头,兴风作浪,将这大骊国境搅上一搅,折腾个支离破碎才肯罢休。

不见那三院法主的任何精妙道法,只听聒噪。

老观主微微皱眉,这厮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骨道人哪有半点桀骜不驯的风采,依旧是一味低声下气,恳请碧霄前辈网开一面。

人间屈指可数的那几位“老十四”当中,东海观道观的这位老观主,可能是最没有山上声望的一个,但是白骨道人这拨道龄足够悠久的蛮荒大妖,哪怕包括剑修白景在内,对上落宝滩的碧霄洞主,她当年不也收敛许多?只是在落宝滩地界边缘停步,绝不入境?

“自出洞来无敌手”,是说这位老道士的道力强弱。

你当然可以说是溢美之词,也千万别让老道士听了去。

只因为后半句的“能饶人处不饶人”,早已经讲清楚了这位碧霄洞主的行事风格。

老观主讥笑道:“贫道小门小派的,就没有攒下几个道理,能够让贫道摆阔,出了道场到处送人。”

白骨道人神色凄凉,惨也惨也,吾命休矣。

城外道上,变幻人形的青丘狐主,先掐诀以古礼与那碧霄洞主致敬,再学如今世道的妇人仪态,与那天幕姗姗然施了个万福。

只因为她在地仙之时,曾经被两头大妖联手追捕,实力悬殊,她一路逃亡,险象环生,只得往那落宝滩流窜,寻求庇护,虽然当时碧霄洞主并未现身相救,但是那两头大妖盘桓数日之久,最终还是识趣离开了,并未越雷池半步,不敢将那头看似唾手可得的骚狐狸给拘押回去。

老观主也不理睬地上那只小白狐的示好,只是遥遥盯着那位三院法主,神色不悦,皱眉道:“你这厮休要演戏,速速逞凶斗狠一番,贫道还要着急回去观内炼丹。”

白骨道人此刻竟也不觉咄咄逼人了,只是苦苦哀求,连连告饶。

徐獬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饶是刘叉,都要觉得这位老道士说话真豪横,极有嚼头。

坐在雪白高台的陈平安,已经挽系好发髻,袖手看山河,青绿浅绛,美不胜收。

至于老观主那句话,看似自嘲,实则有的放矢。

陈平安反正就当没听见,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挑中了京畿一处空旷地界,要带着脚下神台一起缓缓落地。

顺便瞥了眼京城之内,袁大剑仙好像十分心急,估计是怕那尊三院法主的真身,给老道士不小心捏碎了。

陈平安只好与老观主遥遥密语一句。

老观主置若罔闻,也不说行或不行。

陈平安再次习惯性一卷袖子,驾驭起那些古巫用以祭祀酬神的远古重宝,零零散散,怎么都得有个三十几件,想要悉数收入囊中,结果就尴尬了,忘记了一手袖里乾坤的神通,又岂是一位一境大修士能够拥有的手段,导致一连串价值连城的古物在袖边磕碰不已,哐当作响。

好在陈宗师依然神色自若,以一线拳意牵引诸多法宝,悬空绕成一圈,缓缓旋转起来,假模假样在那边一一勘验品秩。

曹慈忍住笑。如此脸皮,自己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回场子,好像也不容易?

竹素都要替隐官臊得慌。

攥剑在手的刘叉,与陈平安心声一句,得了结果,确定不必留在此地继续观战,他便率先御剑返回黄湖山。

老聋儿已经收回了两把本命飞剑,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恍惚千载复千载,一颗剑心何其沉沦,蛮荒家乡,剑气长城,浩然异乡,一路颠沛流离,终于终于,吾在雨后见道矣。

老聋儿安抚住本命窍穴内两把“冲出去门去找它干一架”的飞剑,稳了稳心境,一一梳理体内被飞剑引发的两股天地灵气,各自蕴藉有截然不同的大道真意,老聋儿晓得轻重利害,就像治水,也不去堵它们的前路,反而主动打开诸多洞府,引导两股磅礴灵气的辗转、升降,浮沉。

做完这份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课业”,老聋儿心境豁然开朗,一如雨后的视野景象。

小土坡被他踩出一个大坑,想着总要与大骊衙门通报一声,该赔钱就赔钱,该录档就录档,总要有个说头,清清爽爽。也不是隐官当了大骊国师,自己是落魄山的新任次席就能如何如何的。

老聋儿散出些许神识,视线落在一地,位于三十里外的一座行亭,以心声笑道:“二位可是刑部官员?”

不得不承认,大骊“官员”,胆子是真大。搁在蛮荒,敢这么主动靠近一位大修士,不是找死是什么。蛮荒天下,尤其是成名已久的大妖,哪有“错杀”一说。

两位修士自报身份,分别来自刑部巡检司和勘磨司,前者还是一位拥有二等无事牌的供奉。

他们当然清楚“剑修甘棠”的落魄山谱牒身份,只是职责所在,近期他们负责这片地界的修士动向,先前真境宗仙人刘老成闹了那么一出,他们压力就大了。

哪怕国师府那边不追责,皇帝陛下也未说什么,但是刑部和北衙岂敢不当回事。

老聋儿缩地山河,径直到了路边的行亭,也不入内,从袖子里边摸出一只钱袋,摸出一颗雪花钱,轻轻丢给里边的修士,老聋儿不忘提醒一句,“坏了那边的土地,你们跟当地县衙问询,帮忙算一算价格,多退少补。”

两位刑部供奉面面相觑,落魄山的剑仙,都是这么脾气古怪的?

京城外城,谢狗继续猫在墙垛里边,伸手指了指那片给狐爪掀翻的田地,嚼着喜糖,含糊不清道:“先前跟你说赔偿田地的银钱,不是玩笑话,我们山主心眼可小,跟碧霄道友是一个路数的,所以他们才会投缘。”

青丘旧主点点头,小钱。

谢狗摇摇头,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教你怎么为人处世入乡随俗呢,就是不上道,还是欠攮。

凡俗可以论迹不论心,在宝瓶洲,你上了山,修了道,成了仙,大骊便要与你论迹又论心了。

青丘旧主以心声问道:“白景,是不是这会儿想要撤出宝瓶洲,已经来不及了?”

谢狗朝那神台那边抬了抬下巴,“我说了又不算数的喽,你自己问他的意思呗,我们山主极讲道理的。”

青丘旧主苦笑道:“没有看出来啊。”

谢狗翻了个白眼,婆姨真不会说话,还得练练。

其实不难,丢到落魄山去,与朱老先生聊几次天,再跟贾老神仙喝几顿酒,估计就能出师了。

青丘旧主以心声问道:“碧霄前辈为何出手?”

当年在那落宝滩边界,侥幸脱身的她退出那条界线,诚心正意,朝那碧霄洞方向伏地叩拜,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谢狗揉了揉貂帽,她也是费解,要说碧霄道友单纯是为了给小陌出气,当然是个缘由,可其实是说不太通的,她太清楚小陌跟碧霄洞主的各自脾气了,都是死犟死犟,一根筋至极的。

要说哪一方愿意开口,直说我即将有一场生死难料的厮杀,需要对方相助,帮忙压阵。

或是需要对方帮忙闭关一场,寻个值得托付大道性命的道友护关,都是对方的不二人选。

但要说对付一个三院法主,小陌问剑也好,碧霄洞主问道也罢,都不至于,旁观即可。

谢狗想了想,给出一个猜测,“估计是这位三院法主早就招惹过碧霄道友,有旧怨,刚好被抓了个现行。”

猿蹂栈青玄洞那边,等到郑居中一现身,气氛就瞬间凝重起来。

徐獬、竹素他们是不宜也不敢与之客套寒暄,刘叉是懒得说话,跟郑居中这种人物,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就只有曹慈开口笑问道:“郑先生怎么来了?”

郑居中微笑道:“需要赶来这边,先看看师父的态度和立场,可以的话,顺便捡漏。”

曹慈疑惑道:“青主前辈也在附近?”

郑居中点点头,他的师父正在一个不远不近的沿海地界,游山玩水,娱目养神。

此刻陈清流身边除了谢石矶,还有一个刚刚参加过犹夷峰喜宴的老飞升,流霞洲荆蒿。

青衣小童心目中的荆老神仙,属于早早领了一道法旨,前去觐见青宫山的真正主人。

郑旦看了眼一直袖手旁观的青裙女子,以心声问道:“是她?”

郑居中笑道:“不然?”

那位比旁观者还要更加镇定的青裙女子,没有阻拦大戟男子的自行兵解,不作任何弥补手段,任由一副肉身消融于天地间,也没有阻拦青丘旧主的围困京城,没有插手陈平安跟古巫的演武,更没有阻拦陈平安跟三院法主的各展神通。

她只是反复的,仔细看着这座崭新天地的人间万态。

郑旦转移视线,见那被碧霄洞主随意捏在手中的白骨道人,她笑道:“怎么感觉这副白骨,做事毫无章法可言?”

郑居中说道:“脉络不显,才觉混沌。”

郑旦好奇道:“恳请郑先生为我解惑。”

郑居中说道:“你只是受邀担任白帝城阍者,认真练剑,耐心寻求合道之路就是了。”

郑旦无奈。

郑居中其实清楚那位三院法主的想法,不过牵涉到了自己的传道人,总要为尊者讳几分。

第一,寻找新盟友,重整旗鼓,图谋千秋大业。比如立教称祖,先掂量掂量陈平安的实力,弱了,顺手杀之,够强,就邀请陈平安当那副教主。

第二,看看能不能同时拉拢青丘狐主几位,靠着隐蔽的十四境,缔结盟约,重建道场,自然是以它为尊,若是青丘旧主或是谁不识趣,嚼了真身,吃干抹净便是,还能延长十四境道力的光阴,甚至是以它们的大道旧有脉络,架起二、三座合道长桥,为将来阳神与阴神的合道之路做好铺垫。

第三,赴约。

万年之中,能够将一条光阴长河视若游览景点的得道之士,能够与那位担任阍者的远古神灵互不打搅的人物,恐怕就只有他的师父,拥有那把本命飞剑的陈清流了。

陈清流溯流趟水之时,一定是见过三院法主的,说不定双方还达成过某种心照不宣的密约。

大戟男子来此,目的简单,就是为了见一眼“悠悠八千载之后、犹能存名于人间”的陈平安。

古巫一同来此,是为了确定陈平安或者周密,到底是不是那个“一”的转身,答案是否。

青丘旧主是担心万年之后的世道,云波诡谲,与几位知根知底、相熟已久的“道友”结伴而行,不至于落个见光即死的下场。

只有三院法主,野心勃勃,想要选址某地,立教称祖。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是小觑了一个“忍”字功夫。究其根本,天时地利道心道力皆不济事使然。

陈平安跟谢狗打了声招呼,来这边帮忙收拢古巫遗留下来的宝物。

不是信不过老聋儿,而是相信谢狗的“手气”更好。

貂帽少女立即从墙垛中间站起身,跃跃欲试,搓手道:“得令!”

见那骚狐狸还杵在原地,谢狗瞪眼道:“愣着干啥?”

青丘旧主犹豫道:“我去那边作甚?”

谢狗埋怨道:“瞧你那股别扭劲儿,只要是注定睡不着的,就不晓得如何打交道了是吧?”

青丘旧主只好跟随谢狗一起去往神台落地的京畿地界,现身于雪白境界之上。

见到谢狗,陈平安问的第一件事就是脚下神台是否能够缝补回去。

谢狗趴在断为两截的神台缝隙边缘,弯曲手指,轻轻敲击一番。挪个地方,继续趴着查探。

陈平安蹲在一边,耐心等待结果。

谢狗抬起头说道:“不成嘞。”

陈平安双手笼袖,试探性问道:“都没有重新炼制为一的半点可能性啦?多花点钱,不计代价。”

谢狗没好气道:“山主,这会儿开始晓得心疼了?”

陈平安揉了揉下巴,“难得痛快出拳一次,有些忘乎所以了。”

谢狗呵了一声,“哎呦喂,只是‘有些’呀?我看山主出拳,威风得很呐。”

陈平安伸手按住貂帽,微笑道:“跟我显摆一箩筐的虚词?怎么跟山主说话呢。”

谢狗悻悻然道:“我这不是习惯了行文著书嘛,语气助词也是相当重要的。”

他们也无所谓是不是将那青丘旧主给晾在一边,是不是不够礼数。

谢狗站起身,将那些宝物一一过手,收入袖中,代为保管。

她先让陈平安和青丘旧主都移步去旁边半座神台,她再重新蹲下,伸出手掌,贴住神台,眨眼功夫,站起身,挪步到陈平安身边,谢狗伸手虚托一下,说了个“起”字,那半座本已凝练至极点的神台,竟是顷刻间变作了手掌大小的袖珍之物,被谢狗拿在手中,宛如一方雪白素章。

青丘旧主心中幽幽叹息一声,这白景,真是术法驳杂,明明已经跌境至玉璞,尚能如此随心所欲神通造化?

谢狗先将“素章”抛给山主,她再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别碍事,蹲下身,她准备继续炼化剩余半座神台。

陈平安劝说道:“这半座就不着急炼化了,反正也不怕遭了蟊贼。”

谢狗头也不抬,脸庞抽搐,冷汗直流,语气却是淡然道:“哪有做事做一半的道理,不像我。”

陈平安单手托起那方素章,点点头,眼角余光却是在青丘旧主身上。

此刻确是谢狗最为虚弱之时,道友不妨试试看?

青丘旧主顿时气急,羞恼不已,白景,这就是你所谓最讲道理的山主?!欺负人么不是。

陈平安眯眼微笑道:“道友,你貌似暂时也不配我跟你讲什么道理。”

青丘旧主一双秋水长眸,霎时间流光溢彩,只是她瞬间便坠了气势,撇过头去。

谢狗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擦拭额头汗水,将第二方雪白“素章”丢给山主,哈哈笑道:“如何,小事一桩嘛。”

一只袖子装两方素章还是没问题的,不过很奇怪,陈平安重新将素章取出,交给谢狗。

谢狗瞬间了然。

青丘旧主却是不明就里,略过不作深思了。

他们重返城头,老聋儿也来这边碰头,当然不是什么邀功,而是跟山主提出“辞呈”,要赶回花影峰。

陈平安疑惑道:“不先去拜剑台闭关一场?”

老聋儿摇头说道:“又不是合道,需要什么闭关,我可以一边为人传道一边自行悟道。”

陈平安一时哑然,难得如此愧疚。只是再一想,不对,老聋儿是谢狗喊来的,跟我无关。

谢狗竟是取出一摞秘制符箓,放入嘴中直接嚼了。

青丘旧主叹息道:“千不该万不该,三院法主不该招惹碧霄前辈。”

谢狗随口说道:“谬矣。”

陈平安默不作声。

儒家道统很早就提出了“三世说”,专门讲那乱世,升平世,太平世。

老观主的大道根本,是与人间大势息息相关、紧密相连的,世道好,道力就跟着水涨船高,世道差,老观主的大道折损于无形,所以这位藕花福地观道观的道人,才会成为那个最在意“人间小事”的存在。

登天一役结束,远古统称为道士的诸族炼师、书生和剑修们,死的死,伤的伤,不然就是像白景、小陌这样沉沉睡去。

大概那才是一段“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惨淡岁月。

蛮荒老祖忙着打造托月山,被陈清都在内三位剑修问剑一场。大妖初升构建那座英灵殿,朱厌挑棍敲碎群山,仰止占据曳落河,在那之后,才有了绯妃他们这拨王座大妖的崛起,有了仙簪城这类存在。

登天一役之后,蛮荒大势稳固、道场林立之前,在这期间,就给白骨道人这样擅长藏拙的“后起之秀”,有了不可一世的可趁之机,放眼人间无敌手的滋味,好不痛快,做事说话就愈发随心所欲,白骨道人还算略好几分,算是道心最为隐忍的那一小撮,即便如此,白骨道人还是莫名其妙遭了殃,在偷摸追求十四境的紧要关头,挨了一记要了半条老命的凌厉道法。

原本合道一事成与不成,在五五之间,结果就是整座道场都被削平,这位三院法主可谓狼狈不堪,呆坐在一张破败蒲团上边,四周尘土飞扬,辛苦经营之久的千年道场悉数化作废墟。

它的浑身血肉也在方才一瞬间消失殆尽,堪堪护住了魂魄与一副骨骼。

悲恸万分之余,思来想去,它都不晓得此等形若天劫的无妄之灾,出自哪位仇家之手。

它咒骂不已,骂过之后,扑倒在地,大哭起来。

就在此时,漫天尘土中,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的长髯道士,讥笑道:“搁这儿哭丧?”

它立即坐起身,心弦紧绷起来,犹豫再三,开口询问一句,“道友是路过此地?”

怕就怕是那不对付的强横之辈,早早在远处躲藏,暗中等待出手机会,如果合道成功,当然不敢触霉头,道贺几句都绝不会有,自会识趣遁走了,否则落在新十四境手中,本身便是最好的贺礼。

不曾想那老道人摇头说道:“不是路过,贫道正是找你来的。”

三院法主站起身,磨牙道:“道友是何缘故,坏我合道大业?!”

老道人说道:“与道友一般,是自取的道号,同样是四个字,此外都不曾登天,实属有缘。”

它颤声道:“碧霄洞主?!”

老道人点点头,“也不算太蠢,贫道正是来自落宝滩,一个小地方,脏了道友的耳朵。”

呆了片刻,它撕心裂肺道:“我与碧霄洞主从无仇怨,何苦如此为难晚辈?!”

老道人咦了一声,“无冤无仇?那贫道可就迷糊了,道友说自己与贫道是一般德行,不去登天是明智之举,何必求那死灰复燃、希望渺茫的转身一途,不如做那劫后余灰,方能成就大道。”

“贫道就奇了怪了,成不成就大道,是你三院法主说了作数的?”

“果真如此,贫道就要借道友几句言出法随的吉言了,例如让贫道立地十五境,如何?成了,贫道十五境,拉你一把,还你一个十四境。不成的话,那就别怪贫道送你一程。”

听着那些刻薄至极的言论,看着老道人那副充满戏谑神色的嘴脸,它恨啊。

它勉强收拾好心绪,问道:“只是一两句醉酒的胡话,碧霄洞主就要如此行事?”

老道士淡然道:“谁说错了几句话,就要坏谁性命,贫道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也没有这么大的脸。”

它欲哭无泪。

三院法主本以为此次复出,相信终有一日,要与那臭牛鼻子老道,好好掰一掰手腕!

再次落到了碧霄洞主的手中,白骨道人的雄心壮志,付诸流水了。

白骨道人心如死灰,只是骤然间放声大笑,“总要拉几个垫背的。”

再不遮掩十四境气象,强行现出一尊法相,黑烟滚滚,体内气府所有大炼之物皆是蠢蠢欲动,它就要伸手捏碎那一轮明月。

与此同时,法相一手朝地面压去。

由此可见远古大妖体魄之坚韧。

老观主不易察觉地摇摇头,时隔多年,依旧这般冥顽不灵,两次大劫皆靠躲,又岂能躲得过第三场?

当年那次尝试合道跻身十四境,实则这位三院法主本就注定不成,会被天劫碾作尘埃。

他便等于是救了半死的三院法主渡过一场劫数,还要教这位晚辈道友一个“敬”字。

此次渡水降临浩然天下,老观主依旧是希望他能够从生死一线之间悟得个“畏”字。

若是白骨道人果真能够转念,将其带回观道观,与那旧识道友一同修行,又有何妨。

老道士再高高抬起一手,说道:“还要执迷不悟,痴顽到几时?!”

白骨道人猖狂大笑,一手撞向明月,一手压往大骊京城,“仗势凌人的狗屁道理,臭不可闻,本座今日定要降服了你,当那坐骑,游走四方,骑乘万年!”

老观主一手捏碎魂魄,却能不伤真身丝毫,再一巴掌摔在法相头颅之上,径直将其打了个稀巴烂。再抖腕,将“一副真身”率先大骊京城,与之同时,一挥袖子,将两股大道余韵悉数驱散。

白骨道人撂下一番狠话,内心实则早已认死,身死道消之际,道人只是看了眼青天明月。

曾经有一个自称道号青主的剑修,某次渡水之时,与他约定,将来有机会去人间同走一遭。

那剑修,却也劝诫过他几句,说后世人间,术法精彩,开枝散叶,大有可观,不可小觑……

嘿,大道无常。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白骨道人就此消亡,浮光掠影似的来了又走,好像不过是给了看客们惊鸿一瞥,仅此而已。

青丘旧主神色落寞,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毕竟是一方远古豪杰就此陨落,宛如石片打水漂。

青裙女子轻轻叹息一声,去了山巅那边,她与郑居中点头致意。

郑居中说道:“前辈可以跟郑旦一起去往蛮荒。”

青裙女子神色复杂,说道:“信不过如今的人心。”

郑居中笑道:“信得过郑居中即可。”

老观主收起月相,敛了一身道气,却没有返回青冥天下的道场,而是落在了大骊京城之内的雨后街面。

袁化境已经祭出“夜郎”,成功补了最后一剑,多了一位麾下大将,飞升境傀儡。

接下来一幕,吓了袁化境、葛岭他们一大跳,只见从那白骨道人体内蹦出一道道眼花缭乱的宝光,刹那之间,堆积满地。

顾璨带着顾灵验,位于宝瓶洲西岳海滨,她朝大骊京城那个方向,与帮她脱离天干修士的郑先生施了个万福,算是遥遥致谢了。

郑居中问道:“曹慈,在看什么?”

曹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言语。

他在看有没有更高一层的武学境界。

青裙女子既然心中有了决意,便看了眼城头那边的狐主。

后者犹豫不决,是去蛮荒闯荡,重建青丘?还是留在浩然,在红尘万丈中炼心求大道?

青裙女子见此情景,也不再言语什么,跟着郑居中和那位女子鬼物剑仙,一起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与那头戴貂帽的白景笑了笑,谢狗则朝她竖起大拇指。

青丘旧主喃喃说道:“只希望将来不要后悔今日决定。”

谢狗说道:“蛮荒那边,狐族四散,不成气候,连个宗字头道场都立不起来,倒是宝瓶洲这边,有座狐国,早些年间也是作那皮肉生意与狐皮符箓的可怜营生,直到狐国被我们山主收入囊中,就是截然不同的境地了,阿紫姐姐一去便知真假。”

青丘旧主皱了皱鼻子,朝陈平安那边嗅了嗅,摇摇头,神色狐疑道:“白景道友,休要诓我。”

陈平安自嘲道:“就像一个凡俗,在那油锅里翻几翻,跳入江河里洗个澡,身上还有什么气味?”

他主动抬臂,摊开手掌,一根金色丝线隐约浮现。

除了狐国之主沛湘,已经是霁色峰祖师堂供奉,还有真名丘卿的少女她们,都是与落魄山关系匪浅。更何况最早陈平安还曾与白泽和他身边的侍女,相逢于风雪夜栈道。

她双手负后,十指交错,眯起眼眸细细端详,神色肃穆,她同时翘起手指,迅速掐算,片刻之后,蓦然而笑,点点头,秋波流转,“不意竟是位有情有义的端正郎君哩。”

谢狗咧嘴笑,对路。

陈平安黑着脸,“什么?”

她一手掩嘴,眯眼而笑,一手轻轻摇晃,嗓音娇腻言语道:“抱歉抱歉,委实是奴家习惯了这般言语。你们不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么,陈道友恕罪个。”

一旁竹素实在是看不惯狐媚子如此作态,腻歪得很,都会让人起鸡皮疙瘩。

青丘旧主直起腰,眼神幽怨道:“庇护狐国一事,陈道友不早说?!”

她最是精打细算了,心疼得牙痒痒。

陈平安微笑道:“青丘道友不早问?”

道友要是不挨这顿打,长点记性,不管是在浩然,还是去了蛮荒,能消停?

谢狗伸手挡在嘴边,说道:“阿紫姐姐,如今在这边,要用化名,我有建议,就叫‘徐娘’,如何?”

青丘旧主知晓此说的意味,她倒也无所谓,掩嘴娇笑,“好的呀。”

竹素啧了一声。

青丘旧主笑颜如花,转头看向这位容貌俏丽的女子剑仙,冷冷清清的气态,别有一番韵味。

竹素迅速稳住道心,厉色道:“找死?!”

青丘旧主捧住心口,咬了咬嘴唇,欲语还休……竹素也不管着这搔首弄姿狐媚子,就要递剑。

貂帽少女赶紧站在两人中间,瞪了一眼浪蹄子,咋回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老成持重劝架一句,“自己人,自己人。”

没眼看这些的陈平安跃上墙垛,只是望向依旧留在京畿山巅的白衣青年,朗声道:“曹慈!”

关于曹慈,浩然天下有一场不输局。押注曹慈必然不输给谁的修士们,都当是存钱、稳稳当当吃利息的,旱涝保收,何乐不为?

对于陈平安来说,也简单,老子缺钱!

曹慈本来就是在等陈平安。

之所以没有主动开口,无非是怕自己胜之不武。

陈平安指了指海上。

曹慈点点头。

陈平安脚尖一点,身形上升。

曹慈飘然御风离开山顶。

一袭青衫掠空往大海,卷起两只袖子,骤然响起一阵阵雷鸣,倏忽便不见青色身影。

曹慈紧随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雪白轨迹,如白虹挂天,经久不散。

在海陆接壤之地,青天碧波之间。

曹慈率先递出一拳。

陈平安翻转身形,面朝曹慈,只是双手格挡在身前,随意接下一拳。

身形如一枝箭矢撞向大海,陈平安光脚踩在水面之上,倒滑出去,一退再退。

片刻之后,站定于海面的一袭青衫,身后极远处,层层巨浪相互拥挤,堆积起了一堵百丈高墙,风吹海立。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