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尽韶华：半曲天姻误 第95章 碧雾双魂

上古水神共工，不像女娲补天造人一样对后世做出巨大贡献被世人铭记，也不像神农尝百草、黄帝一统中原一样为世人赞颂，其最着名事件是“共工怒触不周山”。

也许你不了解共工，但不能否认他为这片原本汪洋恣肆的土地付出过的努力，更不能否认他为人处世的全部原则。

这句话据说出自共工爱妻之口。

传闻共工有妻姓姜，又唤“犬姬”，家住母系氏族有犬氏部落。除此之外，共工的母亲也是母系氏族出身。

而在女系氏族，女娶男，男嫁女，女尊男卑是常例。因为这项规定，共工从小没少受他人的冷眼嘲讽，人们都说共工有恋母情怀，由此喜欢母系氏族的女子。

但共工丝毫不理会这些人的看法，坚持与犬姬喜结连理。婚后，夫妻二人十分恩爱，过了一段平静美好的时光。而后犬姬怀孕在家，同共工商量，让孩子姓犬。共工宠妻，答应了这一要求。可惜好景不长，与颛顼的大战，共工战败，一怒之下撞倒不周山，身化滔滔江水，就此神陨。

犬姬在家育儿，待到双儿长大成人，自己背起包袱出远门，途经许多共工治水之地，看了很多，想了很多，紧随心中牵挂，最终追寻到那片共工神躯化作的江川河流，赤足踏入深海中完成殉情。

每当了解共工与犬姬的遗憾往事，每颗有血有肉的人心就会被牵动，进入一五大山的九人也不例外。

在进一步的探索后，他们发现事情远远不止如此简单，碧雾九连环之所以能从中断裂，是因为其中封锁着共工与犬姬的余念。寒岐轩带走的一半是犬姬魂，留在一五大山的一半是共工魂。

类似共工怒触不周山，共工魂的觉醒，预感到漂流在外界的犬姬魂，于是想冲出大山寻找犬姬，不料一五大山把控严格，不给他见犬姬的机会。

共工生前性格唯一缺点便是脾气暴躁，同一五大山较劲的共工魂，仿效怒触不周山的做法，想将山撞翻，他使出全部力气，将一五大山撞成两半。力气消耗过度的他，被一五大山的引力重新封锁进碧雾九连环中。

本来阴阳两半块相安无事，寒岐轩一众的到来，使得犬姬魂与共工魂近在咫尺，更加速了共工魂与犬姬魂的共同觉醒。

犬姬魂先一步觉醒，卷起一道轻柔的风，瞬间将惜瑶一众女子拐向别处。文煜等人追赶不及，又遇凶煞的共工魂觉醒，不得不同他缠斗起来。

共工不愧是上古水神，仅仅余念留世，力量也不可小觑。拿寒岐轩的顶级水灵与共工之水对抗，只能不分伯仲。玉朝弦的冰灵与水同系出身，就算一时冰冻，也会随时间推移化掉，不能从根本上解除危机。只有文漪和楚越的土灵加文煜的木灵起点作用。

在阴暗潮湿的地带，文漪挥动夜明圣书施展一招允存今原，令水泽之地升起厚重土壤。文煜与寒清风分别使出树木不息和不度今山，粗壮挺拔的树木密集排布在土壤上，一道硬土砌成的防护城墙自地而起，暂时阻断共工之水的去路。

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信凉帝师竟趁空隙跃出，空手前去与共工魂搏斗。

几人顿时大惊失色，劝说与阻拦已迟，只能眼巴巴望见信凉帝师被共工魂卷入腹中。

楚越双腿一软，颓然坐地，不想接受帝师消失的残酷事实。恍惚不安占据他们的心境，没人明白信凉帝师为何要白白送死。

寒岐轩运起灵力帮助坚固城墙，一派肃容地问：“谁能立马联系到那两人？”

在一五大山内部，传音受限，他没办法联系到墨云箫与柳霜。而现今状况，文煜三人的防护墙支撑不了多久，只能寻求他们支援。

文煜想起追音涯弟子互通消息的音铃，匆忙中丢给一旁的楚越，“小太子，关键即刻靠你了！”

楚越擦干眼泪，尽量抹去悲伤，问文煜怎么做。

文煜用简洁明了的一段话告诉他开启音铃的方法，楚越照做。

音铃启动的一瞬间，柳霜的温和询问声在那方响起。楚越一听，立马心情激动地哭出声，“姐，出事了，你们快来……”

对面柳霜似乎也是一惊，有茶杯落地声在音铃周围清响，听着像是柳霜边跑边同楚越说着什么。

在听到帝师被共工魂吃进肚子里的一刹那，柳霜脚步猛然一滞，随后步履更快速地奔向怨灵主阁三楼。

进门时，柳霜没站稳，就地打了个趔趄，墨云箫连忙闪至身边抱住她。柳霜举起音铃给墨云箫，眼圈一下被泪意染红。

墨云箫接过音铃，听说主要事迹后，刻不容缓带着柳霜往一五大山赶去。颜言提着医箱要跟去，考虑她不会御剑，墨云箫要把万与借给她，柳霜先一步拿出自己的吟月绸。

颜言万分感谢地坐上吟月绸，意识到自己似乎做法不妥，小心翼翼看着柳霜，“御剑是不是快些？”

柳霜没看颜言，默默低头不语，身子被墨云箫按到吟月绸上。她瞧他收回玄顾，陪她坐到一起，又手底用力，吟月绸承载上踪越神功，堪称千里神速。

“还能这么用？”柳霜微诧。

墨云箫笑说：“前不久刚试出来，感觉如何？”

“挺好的。”柳霜保持一丝微笑道。

“下次让万与变个更舒适的毯子，带你去徜徉四海。”

“好。”

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墨云箫最清楚不过。他向颜言望去，颜言意会，自动挪到另一边。

吟月绸飞的很快，大概一刻钟时间，他们就能赶到一五大山。墨云箫搂过柳霜无奈笑叹，“真相信帝师被吃了？”

柳霜飞速眨动眼睛，把泪意逼回眼底，“当然不信。”

她承认，刚听到小越口中的噩耗，自己是有些惊慌害怕。但转念一想，这个精明一世的爹，要他做白送死的事，根本不可能。

墨云箫替柳霜打理好耳前碎发，“帝师定有其他用意，我们就静候他消息。”

柳霜在这方面很通透，她需要放开心迎接新的挑战，不给战友帮倒忙，更不能拖墨云箫后腿。她终于真心笑了一下，向墨云箫调侃，“有潜迹第一战神在，我当然什么都不怕。”

换来的是墨云箫的不以为然，他哭笑不得地指着她，“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

诚然他焚灵大成，但潜迹第一战神实在当不起。不光是玉朝弦，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他修为再怎样惊人，江山代有才人出，迟早有别人会超过他。

进入一五大山后，柳霜与墨云箫分开行动，一个去找惜瑶三人，一个过寒岐轩那边支援。墨云箫把颜言推给柳霜，直言犬姬生性温和，那边不会有太多危险，颜言跟着她更安全。

颜言豪言壮志地讲，“本神医一定会证明，没有修为也能大杀四方！”

他们没有过多时间闲聊，临走时，墨云箫另拿出一个音铃给柳霜，嘱咐道：“如果出意外，一定给我递消息。”

“你也是。”柳霜接过音铃，同样叮嘱，“少逞强，我们会尽快与你们汇合。”

墨云箫微作点头，不再多言，当即转身用音铃联系楚越，询问战况与具体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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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姬魂刮起的风中混有专门针对女子的迷香，惜瑶三人在睡梦中被拐到一个偌大的鸟笼中。

仔细一观，这里实际上是个黑漆漆的地洞。鸟笼悬空置于地洞顶，下方正对地上架起的火种。犬姬魂化作犬姬的生前模样，在四周点燃挂在洞壁上的海藻灯，贴近鸟笼上瞅下瞅，从服饰到面相，她对这三人有了大概了解。

等惜瑶三人摇头晃脑地醒来，犬姬已经不在地洞。

兰翩揉脖子起身，“砰”一声与笼顶撞个正着，立马抱头哀叫，发足公主脾气往笼顶狠踹。

惜瑶捂肚子爆笑，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看见这娇气公主受挫，她就特别开心。

被嘲笑的兰翩气指惜瑶大叫：“你有病吧！笑什么笑？”

惜瑶翘起二郎腿，好意提醒，“看见底下火焰没？再踹，掉下去烧焦你。”

兰翩气道：“就算死，本公主也拉你垫背！”

惜瑶冷哼一声，转动腕上夕焰，下方火焰猛地升高，“嗤”一声与笼子撞成平头。

兰翩惊叫往后躲，瑟缩成一团，又羞又怒。惜瑶嗤之以鼻，悠闲自得与永思攀谈。两人商量着怎么逃脱牢笼，完全不把一旁火气旺盛的兰翩当回事。

惜瑶示意永思像她一样，把自身灵器变作一把利剑，动手劈开铁栏杆。结果不但没劈断，反而闪了腰。

这回轮到兰翩嘲讽惜瑶，骂她笨手笨脚和野蛮粗鲁。惜瑶揉着她脆弱的小蛮腰，不服气哼道：“有本事你就把它劈开！”

永思调转头，在一旁盯着栅栏，边摸索它的材质，边静下心沉思。

兰翩甩出牵魂鞭，警告惜瑶与永思，“离远点，要是抽到你们，不干本公主的事。”

惜瑶“切”一声走到永思那边。她倒要看看这家伙有什么能耐打开笼子！

永思更加确定了这牢笼的材质是极北寒铁，刀剑不断，五行不侵。这种寒铁稀有到只在古书上见过文字以及图样，从无实物可寻。但现今她们就有幸见到了，还是被困在用它做的坚不可摧的牢笼中见到。

兰翩不信邪，打出一鞭抽魂，对铁栅栏没有丝毫作用。又过几鞭，仍是如此，听惜瑶在后方笑，她哼声哼气地扔掉牵魂。

惜瑶嗤笑，“土鳖，这可是极北寒铁制成的笼子，你能弄断才怪。”

兰翩大约猜出“土鳖”的意思，往死里瞪惜瑶，“那你还砍？”

惜瑶不想搭理她，转头问永思有没有想到能逃出去的方法。永思摇头叹气说：“如果柳霜在就好了。”

兰翩鄙夷斥道：“她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处处倚仗别人。”

惜瑶张手就要打人，“呸”一口骂兰翩，“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倍！”

兰翩冷笑，“她若真这么厉害，怎么没夺到一件灵器？”

惜瑶骂道：“还不因为队伍里有个拖后腿的你！”

“你哪只眼看见我拖后腿了？”

“两只眼都看见了！”

……

永思在中间规劝，奈何两人越吵越凶，她说的半句也不管用。幸好犬姬魂在这时飘回洞，远远就能听见笼中的吵闹声，她开口笑问：“柳霜是谁？竟值得你们如此争执不休？”

犬姬一出口，惜瑶与兰翩立刻停止手里动作，通通变乖顺。犬姬在焰火上架起一口锅，兜出寻来的鲜虾蟹肉等各色美味，倒水煮开，撒好调料，拌好酱汁，最后盛入一个个大海贝中，递给笼中三人，并和煦笑道：“请你们吃海鲜大餐。”

惜瑶打开大海贝一看，两眼立即闪闪发光，“犬姬姐姐好厨艺，看起来就好好吃！”

犬姬失笑，“好吃就多吃一些，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惜瑶频频点头，大口吃起来，见永思和兰翩愣着不吃，没耐心地道：“没毒，犬姬姐姐是好人，是怕把我们饿着，不能辜负她的好心。”

见惜瑶吃了半天真没事，永思和兰翩这才动筷。

犬姬笑表扬惜瑶，“你这小女娃还挺会察言观色。”

惜瑶一边囫囵吞枣，一边说：“我从你和共工的故事里了解过，你不是坏人。”

犬姬托脸否认惜瑶的想法，“以前不是，怎能代表现在也不是？”

惜瑶大大咧咧地拍胸脯讲：“不会，我认人一向很准，从来没在这方面吃什么亏！”

犬姬看着惜瑶这张机灵又可爱的脸蛋，只觉心中欢喜，又提醒道：“小娃娃，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惜瑶把剩余几口吃完，填饱肚子开始笑呵呵地给犬姬讲述柳霜这个人。

期间惜瑶曾嘻笑凑过去，问犬姬可不可以放她们走。犬姬叹气一声，摸摸惜瑶的头，眯眼笑说：“不能哦，现在出去很危险。”

无论惜瑶怎样绞尽脑汁说好话，犬姬都不松口。惜瑶没办法，不想和兰翩吵架，又觉得同永思没什么话讲，于是再度找犬姬说话，这回的话题对准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最崇敬的哥哥。

一开始犬姬以为那是他们是亲生关系，可后来才听出其中微妙。面对惜瑶绘声绘色的长篇大论，犬姬没觉得枯燥乏味，反而越听越有精神劲。

听到他与那位叫柳霜的女子相恋时，犬姬眉眼笑弯，没觉得很意外，反而是常理所在。优秀的人配优秀的人，本就天经地义。

犬姬拿海贝盛了净水给惜瑶，惜瑶接过咕咕下咽。她问起惜瑶对她口中的哥哥有无爱慕之意，惜瑶顿时喷出一大口水。

专心吃饭的永思忽然笑了一下，而兰翩仿佛要把惜瑶盯穿个窟窿。

惜瑶被水呛住，不停地咳嗽，待缓过气来，对犬姬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有情郎的人。”

犬姬问：“女孩子不是都喜欢优秀出众的人？”

惜瑶点头，“是没错，但也有例外，凡事都需要双方找个称心如意的，我和煜哥哥从小情比金坚，最是匹配！”

像她这么咋咋呼呼的女孩子，只适合煜哥哥那种看似文雅实则跳脱的人，他可以允许她干任何事，就算自己吃亏，也会让着她。她活泼，他跳脱，在一起会很热闹。但云箫大哥不一样，他步履太快，一步顶别人十步，他欣赏阳光聪慧、超脱世俗、真实简单、能刚则刚、能柔则柔的女子。她虽有些小聪明，但与姐姐的大智相差甚远，更重要的是，姐姐本身比她大不了多少，心智却十分早熟，甚至都不比煜哥哥差。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欣赏，更能同云箫大哥相比肩。

犬姬又打起惜瑶的八卦，叫惜瑶再讲讲她与文煜之间的事，最后万分肯定地说：“绝对妻管严。”

虽然是事实，但被这样说，惜瑶怕丢文煜面子，急忙和犬姬解释。正解释到半道，“轰隆”一声重响在洞外响起。

没过多久，柳霜与颜言出现在她们眼前。惜瑶就着栅栏激动挥手，“姐姐，颜神医，你们终于来了！”

“姐姐？”听到这亲密称呼，兰翩颇为奇怪地审视惜瑶。

惜瑶心惊，怕露馅，迅速把表情放自然，装成口误的样子，又不动声色改换成“柳霜姐姐”。

柳霜想动手救人，被犬姬拦住去路。犬姬眉开眼笑地同她谈条件，“若你能断了我这极北寒铁笼，我就答应放你们走。”

“断不了怎样？”柳霜问。

犬姬无辜摆手，“你也会被关进去，和她们一样，一辈子在这里陪我喽！”

兰翩一听，气怒大骂，“谁要在这里陪你一辈子？识相的话赶紧放我们出去，不然我太子皇兄……”

“闭嘴！”柳霜这一声怒吼直接把兰翩吓愣在原地，她这个样子完全不像一国温柔静持的公主，反倒颇具统御国家的君王风范。

永思的手躲在衣袖中微攥，看向柳霜的神色越发不同。惜瑶也是第一次见柳霜如此盛气凌人，想象她站在幻族顶峰的模样，必定比现在更气势磅礴。

吟月绸一瞬闪现在柳霜手中，化作一柄利刃横在犬姬脖颈，“我没功夫陪你浪费时间，赶紧放人。”

犬姬将手按在刃上，不惊不乱地说：“她们说你有办法破开我的牢笼，正想见识一番。”

柳霜把刀刃再度递进，快刀斩乱麻地冷言，“这就是方法。”

犬姬笑眯眯瞧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女子，明明一身柔和紫衣，却依旧可以做出干净利落的杀伐之举。她毫无刀架命根上的紧迫感，对其称赞道：“和那位小女娃描述的一样，你的刚强确实坚不可摧，我很欣赏你，柳霜。”

犬姬的身形霎时脱离柳霜的掌控，变作一团水烟状的魂魄飘起，在空中快速凝成半块碧雾九连环，向铁笼飞去。惜瑶三人被释，开心不已。

永思想趁机拿过碧雾九连环，可惜犬姬魂动作太快，没能成功。见犬姬魂要走，兰翩着急追，永思在后面喊都喊不住。惜瑶拦住永思，没好气地说：“别管她，凭她还追不上，肯定过会儿就回来。”

柳霜对兰翩也是爱搭不理，知道犬姬的为人，所以出不了人命。犬姬魂一走，势必去找共工魂，届时两块连环拼合而成，完整的碧雾九连环就会出现。她刚收回吟月绸，打算开启音铃询问另一边战况，墨云箫就先一步给他发消息。

“暂时别让犬姬魂过来，碧雾九连环还不能拼合。”

柳霜心里咯噔了一下，“糟了，她已经离开了。”

“走了多久？”

“刚走，寒兰翩在外追。”

音铃那头的声音嘈乱不止，有楚越的暴躁声，有其他人的讨论声，有汹涌水流的撞击声。

柳霜和墨云箫忽然沉默下来。犬姬已走，寒兰翩势必阻止不了，多说无益，补救之策才是重中之重。

对面墨云箫的声音再次响起，“无碍，你们先过来，分岔路口右拐，十里外左数中间道，直通旋风口，顺风到最高层，我们在星芒罩下等候。”话落再度补充，“要比犬姬快。”

柳霜立即招呼惜瑶、永思与颜言，以最快速度冲出地洞，边跑边问：“寒兰翩怎么办？”

“我叫清风去寻。”

柳霜郑重答应，“好，我一定将人带到。”

跑出地洞口，柳霜揽起颜言身子，将她置于吟月绸上，加速前进。惜瑶和永思紧跟其后。按照墨云箫所说路线，她们很快找到星芒罩下的几人，顺大风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