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藏 第516章 人心归处

黄云真君的身影渐渐稀薄，她忽然停了说法，微笑道：“时辰已到，不如归去。”

她化作一点青光，飞向西北，最后落于原定安城后方百里处的群山中。

无法形容的木之本源徐徐升腾，鲜嫩的绿意瞬间覆盖了百里内的群山。群山连绵，中央一座小山节节生长，最后生生拔高三百丈。山顶生出一棵小树，在风中摇动枝叶。

这一处新生的山峰周围，无数树木纷纷生长、拔高，转眼间就化为片片密林，且山顶、山谷、溪泉边的林木各不相同。这一片林地生机灵气之浓，已不亚于太初宫北方山门，只比本山稍逊。

海量的木之本源源源不断地注入青冥，让它本已接近干涸的温养迅速抬升，转眼间就超过了以往最高之时，且还未停歇。

青冥界域的范围极限从原本的千里加速扩张，极限转眼间扩展到了一千五百里！只要温养跟上，后续界域扩张速度会大为增加。

甲木生玄之力相应大幅增强，竟由特性转为了神妙，名称也因应天地大道，自动显化为建木生玄。现在青冥最核心的一片药园，灵药生长速度相当于外界的四十倍，已和太初宫极品药园相当。

随着黄云真君一生底蕴渐渐融入青冥，青冥仙石的位格又有些许抬升，与天地大道的契合更加紧密。青冥内端坐的仙人似是多了一点灵性，双眼将开未开。

其神妙天下无双道域与天地大道共鸣，又有所变化，变得更加玄奥难测，这一次自动得名为：天上天下天地无双道域。

青冥全面增强，主峰也相应扩张，加高加粗，最后峰顶变为方圆三百余丈，顿时显得宽敞多了。

人间烟火的大海中央，忽然抬升出一块陆地，陆地平坦，期间有一株树苗兀自生长。它出现的一刻，人间烟火震动，所有灵植的灵性都提升了少许，而人间烟火养神境的进度瞬间前进了一半，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成了。

如此多的变化，却让卫渊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与黄云真君相见不过数面，也谈不上了解。但有时相知之深，并不在于见面多少。

黄云真君此来，其实只有一小半是为宝芸而来，更多的是为太初宫在西域的基业再落重重的一子。

太初宫诸位真君早就在关注卫渊，更是将他在立下青冥后的所做所为都看在眼里。因此当黄云真君知道自己陨落不可避免后，就匆匆赶来青冥，以一己之躯为局势再投下一枚砝码。

前辈厚爱让卫渊时时会眼中酸涩，如同进了砂子。

等到木之本源的喷涌停歇，黄云真君已彻底坐化，消散于天地之间。诸界转生之门并无动静，想来黄云的真灵另有去处。

秋月和尚合什，颂念佛号，道：“黄云真君如此壮举，实是我辈楷模！唉，小僧每日只是钻研纵横十九道，已是落了下乘。今与真君对比，实是羞愧的无颜见人。”

玄月真君劝道：“纵横十九道中亦有大道真意，精研有助于修为，秋月大师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其余真君都是默不作声，心中萧瑟。

此时天上的穹苍铁幕渐开，祖巫意志消退，又能隐隐感觉到天外怪物的目光。

诸位御景纷纷收敛气息，魏伯阳一声长叹，摇了摇头，就此消失。崔家两位御景长老则是拉着崔聿交待了几句，也自隐去。

最后沉舟和秋月和尚来到卫渊面前，向身边跟随的两位修士一指，道：“这两位一是玄机子，一是苍龙士，俱是天下有名的国手，远胜我们两人。”

卫渊赶紧施礼。玄机子和苍龙士名动天下，棋道几近炉火纯青，修为也是绝高。此次五位御景同来，惊退了巫族，是巫族退兵的主要原因。

这两位是真正的大国手，属于整个大汤层面的。而沉舟和秋月和尚只能说是吴国的国手，双方差了段位。

苍龙士抚须道：“大战刚歇，卫小友想必有许多事要忙。不如这样，我等寻一地脉节点之所，结庐而居，等卫小友忙完了我们再来研究研究棋道，如何？”

卫渊自是求之不得，于是道：“几位前辈看上了哪里，自去就是。”

苍龙士道：“有小友这句话就好。我等准备在药园边上选一块地，然后静候小友到来。”

这几位大国手似有特殊手段，对于天外怪物的注视并不是太在意，收敛气息后能在青冥自如行动。

而玄月真君和其他真君都待不了多久，要么去天外，要么离开破碎之域。

处理完黄云真君后事，卫渊抓紧处理战后善后事宜。第三次大战巫族再度丢下四十万尸体，而青冥则是战死十九万人，其中一半死在红叶的一招星穹崩朽之下。

众将处理善后已经十分熟练了。搬运尸体、鉴别身份，登记造册，然后将尸体运往英灵山安葬。

英灵山尸体实在太多，一时根本安葬不过来，于是只能堆放在冰坑中，慢慢安葬。

巫族尸体则是和过往一样，搬运到堆放场中，等它们慢慢散尽精华，被转化为人域元气，最后是焚烧埋灰。

好不容易将诸事处理完毕，卫渊就飞到黄云真君坐化之处，看着那座新生的山峰和峰顶上的新树，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不知不觉间，有一滴滚热的水珠掉落。

据宫中史书记载，太初宫历代真君性格各异，也有不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但当面对生死时，却都是豁达通透，无论争战陨落还是寿终坐化，俱是从容面对。黄云真君亦是如此。

正看着，苏雪晶的身影在卫渊身边浮现，他拿了一壶酒，仰头就干了大半壶。然后他晃晃酒壶，把剩下地递给卫渊，道：“好像没剩多少了。”

卫渊仰头饮尽，将酒壶抛向下方山林。

苏雪晶一声长叹，就此远去。

山峰峰顶，小树旁，宝芸已经哭累了，就伏在一块山石上沉沉睡去。卫渊悄然出现在她身后，解下外袍，轻轻给宝芸盖上。

宝芸身心俱疲，早就睡了过去，但她忽然睁开双眼，就看到自己周围全是一片茫茫大海。

海面平滑如镜，无风无浪，远处氤氲着浓郁雾气。她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身在一座荒岛上，岛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株大树。树高两丈，顶端只伸出三四根枝杈，每枝上面有一两片叶子。

这棵树看起来就像是黄云真君的法相通天建木，只是此时还只是一株小树苗。但这棵树上确实有黄云的气息。

宝芸靠坐在树下，不知不觉地眼泪就又流下来了。

此时远方天际忽然响起一声雷音，竟让宝芸本能地战栗了一下，道基都有些颤抖。

宝芸急忙起身向远方望去，就看见那边天穹处有劫云出现，一道雷劫当空落下只是海面上雾气弥漫，看不清是什么人在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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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芸忽然间有所明悟：“这是人间烟火？我进来了？”

但是进来了好像也没什么用，一个人都看不到，四周全是茫茫大海，小岛上就只有一株带着黄云真君气息的通天建木。

宝芸来到海边，伸手触摸了一下海水，忽然间水中有什么东西如电般射向她的手指！好在那小东西身体银光一闪，这才被宝芸察觉，立刻收回了手。

水中是一个如同蚂蚁大小的银色游鱼，速度却是快得如同利箭，行动间摇曳寒光，且看起来极为凶猛。宝芸心中一凛，心知渡海怕是不可行，海中不知还有什么凶猛异物。

她尝试着起飞，但身躯沉重，勉强离地三尺，又落了回去。

看来自己就要被困在这个小岛上了？

宝芸转了一圈，并无收获。于是又回到了树下坐定，靠在大树上，慢慢闭上眼睛。

她再睁眼时，就看到身上披着卫渊的外袍。此时她才感觉到周身酸痛，大战中她硬接了红叶两记绝杀，身上护身法宝被清理一空不说，躯体上还有无数暗伤。

一名开慧道基武士落在山峰上，道：“你的新住处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宝芸点头，随着道基武士飞走。

宝芸的住处卫渊一共准备了两处，一在主峰另一处则是原定安城之后，黄云真君催生出的树林边缘处建起了一座小院。小院匆匆造就，青瓦白墙，布置简单，只是曲径通幽处，一方水池中菡萏摇曳，环境倒是别样的雅致。

宝芸走进小院，就在正堂桌上摆放着几个盒子，上面都有宝家标记。宝芸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护身法宝，显然是宝满山和七长老所赐。

宝芸来到书房，此处风景绝佳，推窗望去，正是新生的山峰。山体掩映在日光朦胧光晕之中，模糊了轮廓。清风拂面，吹来一片山间清香，木之本源的气息若隐若现。她轻叹一声，觉得疲累，伏案沉沉睡去。

人间烟火中，张生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大海。

空中正在酝酿第三百七十一次天劫，张生却根本不在意。现在仙剑会自成剑阵，自动护主，她就是睡着了也能渡劫。

第一次进人间烟火时领路的那普通少女又出现在张生身边，顺着张生目光望去，就是海中孤岛，以及岛上新生的小树。

张生忽然道：“黄云前辈不过是先行一步，终有一天，这也是我等的归宿。”

“听起来你们那宗门的人好像都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哦，其实也差不多。”张生失笑，随即道：“真君以下，寿终正寝的还是挺多的。但真君以上就不是。大限将至，又突破希望极低，这时干什么？难道在山门中坐等老死吗？

此时当然是要持剑下山，或拉异族垫背，或寻仇家了断。侥幸不死，最后一刻赶回山门坐化就行了。”

普通少女道：“听起来像一群疯子。”

张生道：“我太初宫短短几千年就能成为仙宗之首，就在于源源不断有天才之士加入。大家或许最初都是为了修炼而来，但能让他们留到最后的，并非一条条登仙大道，而是理念。

你说的这些疯子，在这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于是就再也不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