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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十七年五月三日。
时已入夏，虽然夜风依旧微凉，但正午的太阳却已颇为酷辣，热的人们汗流浃背。
咸阳宫御书房内打扫落发的宦官又添了几人，更不断有侍郎在御书房内进进出出，取回宦官们送来的冰块放入冰鉴之内，让大秦君臣们能拥有一个干净整洁凉爽宜人的思考环境。
而大秦君臣们对此则是习以为常。
“大王。”韩仓声音疲惫的说：“大秦各地春耕已经完全结束，豯已下发至各郡乡里。”
“臣已传令各地治豕所，抓紧现下水草丰茂之机征募黔首储备草料，以备时灾。”
吕不韦也拱手道：“启禀大王，臣已传令各郡县乡里。”
“除锻造甲胄兵刃、修筑水利沟渠、收割猪草禾木、转运粮草外，禁止各地征发徭役。”
“除猎户外，全年禁止上山打猎以留存山中野兽。”
“明传大秦黔首，节约粮食、采摘野菜，以备天灾！”
一名名神色疲惫、面色憔悴的朝臣纷纷上奏，所有奏禀都在突出一个主题。
勒紧腰带，节衣缩食！
他们不只是要节约粮食，还要蓄养山林中的野兽、保护树皮能吃的树木，节约所有在极端环境下能吃的一切！
嬴政也难掩疲惫的略略颔首：“寡人深知今岁我大秦之艰。”
“自今日起，宫中饮食用度削减三成，寡人每餐仅用四菜。”
吕不韦顿时就急了：“不可！”
“大王乃是大秦的王，饮食用度皆有礼制，焉能……”
然而吕不韦话还没说完，嬴政便抬手打断道：“非但寡人如此，寡人亦望诸位爱卿皆如此，更望各地官吏皆如此！”
“昔哀公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今大秦日艰，我大秦上下当共克时艰！”
“寡人身为秦王，当为大秦先。”
“如此，方才能积存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发兵一百三十万人出征乃是前所未有的恐怖壮举！
世人或许只会记得嬴成蟜率领前所未有的强大兵力马踏敌国，却不知后方需要为这一百三十万将士提供怎样的支撑。
即便是有曲辕犁、金汁治粪术等诸多助农之术加持，大秦的财政收支和粮食储备也已摇摇欲坠。
但今年的大秦要面对的可不只是支撑一百三十万兵马出征的庞大消耗，更还需要面对嬴成蟜预言中的粮食减产！
嬴政不知道今年大秦究竟能收获多少粮食，嬴政也不知道今年的天灾将会以何等形式降临，嬴政只知道嬴成蟜说过，今岁民大饥！
虽然嬴政自己不可能省下足够全大秦吃的粮食，但嬴政若是缩减在吃食上的消耗，那么大秦所有官吏就都不敢不缩减消耗，数十万位高收入人群拖家带口的节约粮食，总归能给大秦省出几天的口粮来。
这些粮食或许会在关键时刻发挥奇效，也或许会于事无补，但在大秦黔首们吃不饱饭的时候，大秦君臣们齐齐节约粮食至少能略略消减些许黔首与朝廷之间的矛盾。
吕不韦目露不忍，最终却也只能拱手：“大王，仁慈！”
嬴政摇了摇头，转而发问：“今已至五月，十七年业已过半，诸位爱卿对今岁之灾可有猜想？”
此话一出，不少朝臣都抬眸看向嬴乐，结果却看到嬴乐也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无辜。
啥？你们问本官对今岁之灾可有猜想？
预测天灾此等大事自当由长安君论断，本官只是个小小奉常而已，有什么资格置喙！
嬴乐不语，主管农业的韩仓只能主动开口道：“今岁关中地虽并非大旱，但雨水却颇少，必会致使关中地粮食减产。”
“长安君又预言今岁代地大旱，据杨翁子回禀，代地入春之后仍无落雨。”
“是故，臣以为，今岁我大秦因大旱而粮食减产的可能最大！”
吕不韦微微皱眉道：“本官也曾猜想过今岁之灾会否是因大旱。”
“然，据各地官吏上禀，虽然关中地、故赵地、督亢地等北方郡县皆有旱情，但故韩地、故魏地、故齐地、故楚地却皆未显旱情，可谓是风调雨顺。”
“若我大秦时至今日仍未东出函谷关，若长安君未接引诸多仙术入凡尘，则我大秦今岁或许确实会遭逢饥荒。”
“然，我大秦早已鲸吞八分之天下，即便今岁关中地颗粒无收，只要关东地风调雨顺，亦足以助我大秦渡过难关。”
“是故，本官以为可以将大旱考虑在内，却绝不能草率的认定今岁之灾仅有大旱。”
嬴乐突然出声道：“本官以为，相邦所言甚是。”
“既然关东地风调雨顺，关中地旱情已显，则本官谏趁农闲之机先行从关东各地调遣粮草运入关中，补足关中粮仓。”
吕不韦摇了摇头反对道：“此战战局位于天下之东北，今岁之灾究竟是何灾情尚无定论，关东之粮自当先行供应长安君部。”
“提前调运粮草入关中，靡费太重！”
调遣粮食不是鼠标点一点就能完成的小事。
调遣粮食需要动用徭役，动用徭役就得给黔首发钱发粮食！
万一今岁天灾不是发生在关中地而是发生在关东地，接下来还要再把这些粮食重新运出函谷关，那一来一回花费的粮食绝对是今年大秦难以承受的重负！
嬴乐加重语气道：“今岁之灾若是关中旱，则理应从关东调运粮草入关中。”
“今岁之灾若是天下旱，亦当从关东调运粮草入关中。”
“关东乱，可调兵镇之。”
“关中乱，则大秦乱！”
“关中，不能乱！”
御书房内开始了日常争论。
捉襟见肘且注定下降的未来预期把所有朝臣都逼成了斤斤计较的模样，除了全力支持嬴成蟜部的后勤辎重外，每一个决定、每一处可能花钱的地方都必须慎之又慎。
直至一道高亢的呼声如惊雷般劈入御书房！
“长安君军情急报！”
顿时，大秦君臣们就精神了，嬴政更是当即喝令：“传！”
御书房门洞开，一名陌生的传令兵被两名宦官抬进御书房内。
有些拘谨的对身侧宦官笑了笑，传令兵双腿酸软的勉强保持正坐之姿，面向嬴政拱手一礼：“长安君部传令兵，屯长夸夫，拜见大王！”
“我军军报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