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蔷薇 第23章 郎骑竹马来

“老头！你不要命了吗？”

张峰也是慌了神，看着眼前满脸红潮，艰难喘气的老人，忍不住的责骂，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办，那根木棍根本就不敢动。

老人喘了喘气，根本就没顾忌张峰，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还好，咳咳..……还好你俩没事。”

老人一脸怜惜的摩挲着两个木雕。

“你都走了好多年了，怎么也不来梦里看看我？是还在怪我吗？”

“唉……我好像一直记不清你的样子了，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咳咳咳…...想雕刻你的模样，可每刻一个都不是你啊…...”

“你要现在还活着，该多好啊！好好享福就是了。咱那时候家里穷啊，就那两亩地，爹和你都吃不饱，还得再搭上一个我......”

在老人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中，张峰明白了。

原来的村子很穷，那户人家也只能勉强果腹，木雕老人越长越大，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

于是尚年幼的老人想出去到城里做工，挣些粮食回来，但是父女俩不惜和他大吵一架，极力反对他出门。

山高路远，刚刚建国，匪患肆虐。

可老人心里就像长着草一样，一次去城里缴纳公粮，正好看到征兵的宣传。就把缴纳凭证交给一同来的村民，让他们帮忙带回去，怕家人反对没说实情，只交代自己在城里转转，明天再回村子。

年仅十八岁的小伙子，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总是听村民讲，现在政府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是老百姓的保护神。

所以对军队充满着向往，曾梦想着能有一天自己穿着一身笔挺军装，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家中那个梳着大麻花辫子女孩面前。

看着她充满崇拜的目光，想想都觉得激动。

于是，他就去报了名，琢磨着等进入部队安定下来，就写信回去。

结果，第二天就和一伙年轻人被安排登上了火车，说是有任务。

不觉所以，到了地方再写信回来，也好通报自己在哪，可哪成想一下火车就是天寒地冻的东北......

在集训的时候，写过两封信，委托同乡带回去，后来进入战场也托人送过几次。

可最终却没有一封信能成功寄回这个偏僻的小村子。

老人嘴角滴着鲜血，艰难的喘着气，手中却是不停，用带在身上的小刻刀，在那个女娃娃空白的脸庞上雕刻着。

很快，一个梳着大麻花辫，嘴角微微翘起，眼睛明媚，嗔怒着的女娃娃就雕好了。

老人满意的端详着，看来他终于记忆起他心中想了几十年的人的模样。

轻柔的抚摸了女娃的脸蛋，然后心满意足的抱着两个娃娃，闭上了眼睛......

张峰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看着。

那两个娃娃正相对而立，男娃咧着嘴角哈哈大笑骑着竹马，女娃一脸嗔怒，却难掩嘴角那抹开心的笑容。

老人走了......

很安详，明明面容苍老，须发焦黑凌乱，纵横交错的皱纹，却依稀有着那个男娃娃的样子，看来他很高兴......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大概就是他一生的梦想吧。

张峰瘫坐在地上，眼睛模糊一片，满脸黑乎乎的灰尘泥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冲出道道印痕。

茅屋已经烧没了，只留下一片废墟冒着黑烟。

这时，消防队长和三个队员满脸黑灰的汗水，浑身也是泥泞，正好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年轻的队员腿上还绑着绷带。

几人过来检查询问了张峰的情况，看到老人已经没有了呼吸，纷纷叹了口气，默默的将老人盖上衣服抬到路边。

张峰一脸痴呆的模样，只看到几个消防员张着嘴在喊些什么，可仿佛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只觉得嗡嗡的轰鸣声一直在脑海里炸响着。

汹涌的火势在不断增援的消防力量面前慢慢退缩了，几架直升机悬挂水囊，轰鸣着从上空飞过，村长带着村民和孙晓香众人配合着运送器械，医护力量也组织了上来。

张峰看到孙晓香、马晓凤辉辉众人正朝着自己跑来，耳朵里缓缓出现了些声音，

“...……峰...……张峰...呜呜……..你怎么样了？…...呜”

孙晓香看到张峰，心终于放了下来，一下子就扑到张峰怀里，肆意发泄着不久前的担忧和恐惧。

张峰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一种重新而生的感觉涌了上来，不禁轻轻吻了下姑娘眼角的泪痕。

嗯，甜甜的...…

“这里有一个箱子！”

清理茅草屋废墟的消防队员，从黑乎乎的杂物里拖出一口老旧木箱，木箱的盖子已经黢黑黢黑的，想来本是燃着了火，却不知为何熄灭的样子。

村长打开箱子，众人围上去一看，却见箱子不大，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件65式旧绿军装，还有几枚闪亮亮的军功章。

上面有红艳艳的红旗，分别刻着“战斗英雄”、“二等功”和“二级模范”，还有一片臂章，上面写着“马兰基地”，以及几封发黄的书信。

“这..……马兰基地是当年秘密进行核试验的地方啊？怎么会？难道他......”

消防队长拿起那面臂章震惊不已的说道，正被医生重新包扎伤口的张峰，也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老人一声不吭一走就是十多年，就慢慢将老人的故事讲给一旁早已发愣的村民。

说着说着，张峰神色恍惚，仿佛看见一个十五六岁尚些许稚嫩的男孩，穿着军装英勇的奔赴在战场上；

深寂的夜晚，哀求会写字的人帮自己给家里写信；

身负重伤，却心中牵挂远方的人；

战争胜利了，漫天的欢呼声中，已经面容刚毅的大小伙子兴奋且激动，大概很快就能回去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了吧；

一片灰蒙蒙万物沉寂的戈壁滩，一支队伍正在风沙中艰难的长行军，队伍里人接口传的传过来命令：不许问干什么，不许问到哪里去。

荒凉的沙漠上，一声沉厚的声音响彻大地：同志们，国内的仗打完了，国外的仗也打完了.....至今，家里的亲人，不知道我们在哪，不知道我们是死是活......

“唉…...”

在场的众人不知是谁深深的叹了口气，村民们有的满脸不可思议，神色复杂，有的满脸自责，但不约而同都湿润了眼眶。

“敬礼！！！”

消防队长带领所有消防队员向安静躺在地上的老人敬了个军礼。

老人依旧安稳的躺在那里，一如以往，悄息漠然......

木雕老人的遗骨由村里安顿，张峰被医护人员重新包扎后，由村民帮忙抬了下去。山火扑灭已经进入尾声，没有了大的明火，大家分散开，查漏灭掉星星点点的火种。

一伙人走到停车场，正好看到三五个警察押着一对垂头丧气，浑身黑灰狼狈的夫妻。

正是昨天和木雕老人起冲突的俩人，在周围人群义愤填膺的声讨下，原来是这俩人吸烟引发的山火，真的是！唉......

一辆救护车在狭窄拥挤的道路上呼啸而过，车上载着重伤的张峰和陈舒静；

江庆辉伤的倒是不重，就是浑身的擦划伤太多，现在正满身消毒水的味道，坐在那不时抽着嘴角；

另外就是孙晓香和孙倩两人在车上照顾着这三个伤员。

“你说那个老人，唉...…这一辈子可真苦啊！”辉辉沉默的感叹道。

“他现在是笑着的，应该是很高兴的，估计现在他已经见到了他一直想见的人。”

“好了！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老人姓甚名谁，也在感叹他的一生，但他走的也算安详，那个年代有着太多不如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