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逢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不知为何，对上他的视线，许辞青的身体忽的一颤，那个让她遍体生寒的盛夏午后似乎又清晰可见起来。她看着李致的眼睛，想要确认什么，却又从中看不出任何讯息。咽了一口唾沫，她故作镇静道：“不是，你就不要再胡乱猜测了，我知道当初是我做得不对，所以你耿耿于怀也是常理，但是……”

“我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不要再编造谎言了。”他打断她，“这件事总要有人说破，否则我永远没办法心安理得地陪你走到最后。许辞青，我很贪心的，我不仅仅只是想要你的现在，我还想要你的未来，我想要和你结婚，一起过到天荒地老，所以这件事，我们必须要说清楚，否则，你永远都会对我心存芥蒂。”

许辞青愣住，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冷。他好像真的知道了。

其实她宁愿他相信自己是因为移情别恋才和他分手，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逃兵。当初是她不够信任他而先生了怯意，后来又为了自己的未来伤害他抛弃他，她根本不敢承认，也永远不想对他提这件事，因为她不如他坚定，对不起他的一片真心。

这次复合也是如此，她是因为在医院看多了生离死别，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才鼓起勇气重新和他在一起，却从没想过和他能走到永远，哪怕她也很希望。

她一直都很自私，永远只顾自己，一旦有风吹草动她就会退缩。

而他，竟然还计划着天长地久。

他越爱，她越觉得自己卑鄙，以前他们只是没那么门当户对，而现在，他们在感情上都不对等了。

“我……我不清楚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只是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我们就这样不好么？”她忽然有些说不下去，眼眶发胀。

李致看着她逃避的眼神，不打算再隐瞒，向她彻底坦白：“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想要的太多了，没办法止步于你说的状态。你的日记我已经看过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

“李致！”她没办法再听下去，一瞬间脸色发白，心跳如雷。那些隐秘的心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更不想让他知道，她本以为他只是从他父亲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没想到他竟然翻了她的日记。

“你听我说完，我真不是故意要侵犯你的**，是那天给你打扫书房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日记本推到地上，所以才偶然看到。”他坚持解释，“但是我不后悔翻看，如果不知道那些前因后果，我没办法抓住你，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真的很不安，我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会消失不见。”

许辞青低着头静静地听完，等呼吸慢慢平静了些，她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李致，我现在心情很乱，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拿起包包就想要离开，李致及时伸出手臂，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他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最终没舍得太大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提这件事，明明你才是受尽委屈的一方，但是既然你想，我可以给你冷静的时间，只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个要求。”

许辞青垂着眼皮，微微冷静了一下，迟疑地点点头。

李致心里轻叹气，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第一，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可以不见我，但不能离开我。第二，记得看我的微信，不许再把我拉黑。第三，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这些都能做到吗？”

许辞青的鼻头又开始发酸，她忍着心里的那股子涩然，哽咽道：“你这是何必呢？”

“因为害怕，也因为我爱你。”他的音调很轻，语气却掷地有声。

她忍着眼里的热意，沉默了很久才点头，“好，我答应你，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李致松开她，问：“那现在你是要自己回去，还是我们一起上去？”

“让我先走吧。”许辞青拿开他的手，然后背起包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处，目光慢慢冷下来。

他想起那天去李锐的别墅求证时，李锐自以为是的论调：“李致，你未免太没出息了，不就一个女人吗？你至于为了她来质问我？”

那天他很生气，却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和他交涉，“不是质问，只是想了解真相而已。”

“真相？”李锐吸了一口烟，左腿叠在右腿上，“你还是太年轻了，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当初我威胁她的事的？”

李致眼神变冷，“不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时隔多年，你总不会莫名其妙的得知这个消息，有没有可能，这是她的一种手段呢？”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李致突然没有了沟通下去的**，他还是这样，永远这样。

李锐眯了眯眼，“她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而且我这样不好吗？我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今天的成就了。”

“你确实有成就，但也只有这个了。”李致冷漠地揭开他的伤疤，“你自以为这是高处胜寒，但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因为你爬得高才和我们渐行渐远，而是因为你太可怜了才会这样孤单。”

“李致，你是不是以为你翅膀够硬了，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

李致不理会他的怒意，继续道：“当初你因为自己的野心而辜负妈妈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你从未以身作则，也没有在我人生的每个重要阶段尽过该尽的职责，所以你没有资格教我怎么说话做事，也没有资格安排我以后的人生。”

“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责怪我？”李锐讽刺一笑。

“不是责怪，是陈述事实。”李致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另外，她不是外人，请你提起她的时候尊重一些。”

李锐被气笑了，“说实话我本来早都忘记有这么个人了，你现在这么执着的和我强调，我倒又来了点兴趣。”

“又要威胁她和她的家人吗？”李致突然轻笑，笑意冰冷，一如窗外的凄风冷雨。他站起身，俯视着李锐，“有空琢磨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老情人比较好，她政商两界都在混，你怎么能保证，她不会为了更多的利益而背叛你？”

李锐拿着烟的手顿了一下，烟体轻颤，烟灰顺着他的裤管往下坠，最后隐入灰色地毯。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了？”他问。

“从来都不关心，”李致回答，“是奶奶怕你爬得太急，到时候摔得不好看，给了我一些暗示而已，我也只是想提醒你，你想搭那条线没那么容易，小心被反噬，她可不仅仅只是你的情人。”说完，他拿过自己的大衣，不再想与他多言。

李锐站起身，喊住他：“你当真要为了她放弃和周家的联姻？”

李致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别再对这件事抱有希望，也别再去打扰她和她的家人，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野心，我只想安稳过日子。如果你不让我安生，你也不会过得太安稳，毕竟我只是没有野心，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会，别忘了，奶奶已经把股权转让给我了。”

李锐熄了烟，重重地将烟头扔在烟火缸里，声音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真的很不理解，你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也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为什么偏要钻牛角尖？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心软同意你回那个小县城，如果你在我身边长大，你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我却很庆幸没有在你身边长大。”他转头看着他，“所以我才有幸度过了一段颇有人情味的生活。”

李锐的眼神终于变了，额头的青筋也猛跳了一下，他暗下眼神，“你就这么介意我和你妈离婚？”

“你永远都抓不到重点，我从来不介意你们离婚，我只是透过一些细节看到了你刻到骨子里的自私和冷漠。”李致穿好外套，平静道，“我不想和你一样，成为只重利的人。”

李锐冷笑一声：“行，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能安于这种平淡的日子多久。”

这一次李致没再说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致一连三天都没再收到过许辞青的消息，也没再看到过她一眼。他理解她现在的难堪，只是晚上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床上，他还是难免有些不习惯。

枕头上还有她残留的洗发液的味道，淡淡的，柔柔的，他平躺在床上，在黑暗中闻着这若有若无的香味，鲜见的难以入眠。轻叹一口气，他侧身抓着枕头抱了起来，闻着属于她的味道，心里总算踏实了些，不再那么空落落。

还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说冷静就真的冷静，一点消息都不给，跟当初提分手一样，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了就消失。

她就一点也不想自己吗？

可是不管怎样，李致永远无法责怪她，此刻他陷落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担心着她的日常生活，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她一个人睡觉冷不冷，吃饭会不会准时。

他开始想念她窝在自己怀里打游戏的日子，她沉浸在虚拟世界的快乐中，他则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情，那个时候两人虽然都不说话，但至少在一起，哪怕各不相干，却又相互依偎。

他不是个会对别人产生依赖的人，但是从年少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习惯放纵自己对许辞青的喜欢，那些喜欢一点一点累积，最终汇聚成汪洋大海，再也收不回来。

这个晚上，李致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睡着，浅眠之中，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还在小县城的那个家里，许辞青坐在他的书桌前安静地算着数学题，他看着她修长白皙的脖子和浓密的长睫毛，心头微微一动，然后吻了她的脸颊，她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他却面色平静，趁着窗外的蝉鸣交织时，从容地问她：“许辞青，敢不敢和我谈恋爱？”

梦到这儿就断了，李致睁开眼。

也不算是个梦吧，只是把当初的一些冲动具象化了而已。

当时他们正在上高三，许辞青正是干劲最足的时候，每次到他家里来补课都掐着时间做题，她的眉间总盘桓着一股倔强，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个时候李致就知道，她好像还对自己挺有好感的，如果她把这股劲儿用在喜欢他这件事上，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有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爷爷奶奶还有其他孙子孙女，父母离婚后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姥姥姥爷爱他，但是他们终将先于他而去，而许辞青总是那么倔，认定的事绝不放弃，所以和她在一起，他应该会得到最纯粹最长久的喜欢，从而人生也会变得不一样些吧？

他其实也不孤单，因为就算是一个人，他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想象着身边一直有她，好像会更不错。只是没想到许辞青的倔强劲儿可以用在任何地方，就是不用在他身上。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给她发了个早安，然后起床洗漱。

下午一点，许辞青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茶水间泡咖啡。她平时不轻易喝这个东西的，因为她有些神经衰弱，喝了咖啡大脑容易兴奋，而且一兴奋就停不下来。

但是今天她不得不喝一点，连续三天没睡好了，她再不提提神，工作起来都没精神。

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勺子，直到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捂住她的眼，她才回过神来，疲惫又无奈地开口：“别闹，好幼稚。”

“啧，本来还想和你玩玩情趣的，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吴悠悠收回手，看着她脸比前两天蜡黄了一些，皱眉问：“这两天干什么了，气色那么差？”还没等许辞青回答，她又换了个八卦的表情，小声道：“该不会是你们家李医生不知节制，把你榨干了吧？”

许辞青习惯了她盯着那张漂亮得不行的脸胡乱开车，闻言表情淡定，“能把我榨干的只有工作。”

“所以……你在暗示我他不行？”

许辞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