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岭 第39章

正月十四，苗青山从赵庄接回王缃云母子几人，在家过了十五，第二天叔侄走时，马车上放着几本王缃云给的书。

临出门时，若棋还在焦急地等忠义仁义兄弟俩，既然兄弟俩说要送他，可临出门还是没看到佘家兄弟俩的人影，在母亲苗李氏催促声中，若棋不得不失落的爬上青山驾的马车，缓缓的出了村。

拐上官道没走多远，就看见佘家兄弟俩缩头缩脑地在村外的岭头站着，不用说这兄弟俩在等他，若棋不得青山停稳马车，欣喜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朝兄弟俩跑了过去。

“黑了缠着我婆炒的，拿着，二月二就不给你送了。”忠义说着把一袋子旗豆塞到若棋怀里。

仁义一脸贱笑地从怀里掏出几本书递给的他，咧嘴嘟囔着：“这可是我在龙王庙磨了大半天，好不容易从静慧和尚那借的，你小心点，别弄坏了，不然回头还的时候，不好给那小气和尚交差。”

看着兄弟俩如此用心，不说旗豆，尤其是仁义，谁知道他在龙王庙对了尘和尚的徒弟静慧使了啥手段，连哄带骗把书偷拿来，若棋眼眶一瞬间起了雾气，闷声说道：“放心，我会小心的。”

“走吧走吧，别弄地跟生离死别似的，碎掌柜的。”仁义呲着牙花子贱笑道。

若棋揉着眼眶，拉着鼻音笑骂道：“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咋，这就不认人了，别忘了我还要去蹭吃蹭喝呢。”仁义呲着牙说道。

惹得马车上的苗青山噗嗤一笑，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徒然间他们在不觉中长大了，不过那是他们三人的告别仪式，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可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走的，满堂可没跟他说这些，不觉为他们之间的友情感到欣慰。

跳下马车的苗青山，抬手溺爱地摸着仁义匪气十足的狗头笑骂道：“你个碎崽娃子，还成精了。”

仁义向后一闪，一脸嫌弃地翻着眼说道：“别摸我头，我现在是大人，大男人，懂吗，男人的头摸不得。”

苗青山若显尴尬地收回胳膊，笑道：“你俩快回去，别冻感冒了……”

稳重的忠义问说了声青山“伯好”完了转身若棋推着上马车。

“走吧，我俩看着你下岭。”

爬上马车的若棋，不舍的看着站在岭头的兄弟俩，眼里潮起的雾气霎时间变成泪珠落了下来，马车不急不缓的下了岭，若棋对着兄弟俩无声地挥着手。

下了岭，苗青山才抡起鞭子，吆喝着马儿跑起来，很快转过弯，看不到站在岭头的兄弟俩，若棋紧紧地搂着怀里那几本书和袋棋子豆，棋子豆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每到二月二家家都会炒，但他明白，忠义想告诉他，龙王庙的庙会还有人惦记着他，看着前面赶车的二大，从十四岁起，岭上二月二的龙王庙会就跟他无缘了，不知道他当初离家时，是个啥心情。

若棋走后没多长时间，龙王庙的庙会如期到来，并没因为少个若棋而失去热闹。

人们除拿着香蜡裱纸外，必然少不了扯上二尺红布，虔诚地挂在庙前那四棵粗壮的槐树上，祈祷着自己的心愿，有求子女健康的，有求财运的，甚至还有带着儿女来求姻缘的，还有来凑热闹的……也有为了挣几个钱，提前来庙前的空地上摆摊卖个吃食，趁三天的庙会挣几个辛苦钱，一时间人们全涌上龙王庙。

这对于龙王庙来说，绝对算得上一件大事，头一天，了尘和尚找到苗李氏和佘占奎两族长，让俩人安排族里身体强壮的小伙子，扛来十多架梯子和一捆细长的竹竿，梯子稳稳搭在庙前四棵槐树粗壮的枝叉上，竹竿靠在树旁，方便人们爬树挂红布，排不到爬梯子的，用竹竿挑了红布挂到树上，也有裹着脚的大姑娘小媳妇，羞于上梯子，抢竹竿，就相互把带来的红布连在一起绕绑在树身上，至于想祈祷什么，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过完二月二庙会，跟苗青山约好的佘满堂才急不可待的出了门，他们要又一次踏上去川省漫长的贩运之路。

临出门的前一天晚上，佘满堂看着死活不去私塾的忠义兄弟俩，闷头抽烟听完俩人的话，他一脸惭愧的对兄弟俩说：“安心去私塾，家里不用你操的心，就算你俩不去念书，咱也短不了钱秀才的粮，实在忙不过来就再雇俩人。”

“跟给不给粮没关系，我俩都不小了，不能老在私塾那混日子，该回来帮着家里干点活。”忠义一脸坦诚地说道。

仁义咧着嘴说：“都跟先生说了，我们回来种地。”

无论佘满堂如何劝说，可兄弟俩就是铁了心的不去私塾。

佘占奎“咚咚”磕着烟锅对满堂自嘲道：“看样子，你指望不上咱屋出秀才了，咱祖坟上没这脉气，这回不用担心明给地里拉粪人手不够了。”

佘满堂苦笑着对父亲佘占奎说道：“这回随了你的愿了。”

“我俩不行，还有诗音哩，好好培养，说不定咱屋真出个女状元。”仁义歪着头贱兮兮地说。

没处撒气的佘满堂，拧着贱嗖嗖的仁义耳朵骂说道：“我回来要是再听说你惹事，看不打断你的腿。”

仁义挣脱跑到院里，对着父亲满堂翻着白眼说道：“老说我惹事，我惹啥事了。”

“还犟嘴，你惹的事还少。”佘满堂无奈地怒骂道。

佘占奎摆手笑道：“行了，行了，你该忙啥忙去，我看看他兄弟俩，你还不放心。”

“都叫你惯的”佘满堂无奈地说完，转身爬上马车。

佘家兄弟俩算是彻底告别了私塾，真正变成庄稼汉。

不知不觉，地里麦扬了花，早熟的青稞也泛了黄，在货栈的若棋，白天跟那堆货物打完交道没时间，只能晚上经常熬夜来看，看仁义给他借的书，有从王缃云那借的医书，可看得最多的是仁义借来的书。

忠义仁义兄弟俩倒也没让他失望，去过找过若棋两回，仁义去的时候，都带着从龙王庙借的书，他似乎知道若棋想看啥书，带去的几乎都没若棋爱不释手。

由于长期的熬夜，白天又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很快若棋就瘦了许多，从川省回来的苗青山和佘满堂见了，俩人也是大吃一惊，

看着瘦了一圈的侄子若棋，苗青山一脸不可思议的问：“棋，咋瘦成这样，饭菜不合胃口还是那不舒服？”

“没啊，都好着。”若棋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说。

“人都变形了还好，到底咋回事。”

若棋一脸无奈的说：“真好着，不信你问张师。”

“你不说我也要问。”苗青山皱着眉说。

张师是货栈的大查柜，算是货栈的老人，苗家的情况他可是一清二楚，当初青山走时，把若棋托付给他，他那敢怠慢，一直把若棋比亲儿子还当事，这可是少东家，千万不能出点差错，不说给东家不好交代，东家的嫂子那可更难交代。

不等苗青山问，张师转身取来两摞账本递给他苦笑着说：“你看，这是每天柜上的，这是少东家记的，少东家每晚都把当天的账整理出来，重新做一遍，又熬夜看书 早上还不偷懒，不瘦才怪。”

“哪来的书，来的时候带的那些书，照你说的这个看法，早该都看完了。”苗青山质疑道。

张师一脸无奈地说：“你是不知道，有个比他小的小伙子又来送了两回书，新的换旧的，咋能看完，我说了也不听。”

一旁的佘满堂听得发了慌，暗道除仁义再没别人，也不知道他从龙王庙咋弄拿来这么多书。

他听青山说过，忠义兄弟俩在岭头送若棋的事，当下哭笑不得的说：“这惹祸精，咋啥事都少不了他，回去看我得好好收拾他。”

苗青山摆手道：“这跟仁义没关系，棋不要，仁义那会来送，关键是棋也不看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他妈难道也不管？”

“女东家来回回都说，嘴上答应了，可回头该咋样还咋样，还是你回来了，跟女东家尽快想个法子，就算单独开了小灶，也不管用，就没见过这样熬夜的。”货栈的大查柜张师一副这责任我可担不起地说。

原本苗青山打算卸了货，就让佘满堂回家，他还得去扎花厂，可见了廋得没了人样的若棋后，当即让驼队回了轧花厂，他跟满堂回岭上，必须跟嫂子想个法子，不能再任由若棋这样熬夜。

苗青山看着张师一脸担心的样子说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这就回去跟嫂子商量下，看能不能想个啥法子，实在不行让你回家呆段时间。”

“这样最好不过了。”张师松了口气说道。

……

进了门，苗青山见嫂子愁眉苦脸地坐在院里给王缃云诉苦，没等他开口，嫂子苗李氏就问：“见到棋了吧？”

“见到，这不专门回来跟你说这个事，实在不行，送棋去县城念书去，咱又不是供不起。”

“我也问了，咋说都不去念书，你说去了货栈，饭量咋比在家时小了那么多，担心货栈的饭不合胃口，专门给送去也没见吃多少，我又不能天天守着他，只能给柜上交代，给他单独做饭，还是没效果，这可咋办呀。”

苗李氏揉着泛红的眼圈继续说道：“也找过了佘家那个海兽，不让他再去给棋送书，可谁能防得住他，你说棋要是有给好歹可咋办呀……”

这些天，王缃云也在想，或许若棋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不那么用心不行，又或许若棋太空虚，要是身边有个人看着，他就不会那么熬夜，抬头试探的说道：“要我说，棋大了，一个人在货栈，晚上看书也只是岔个心慌罢了，要是身边有个人，或许……”

王缃云的话让俩人眼前一亮，不等她说完，苗李氏抻着脖子点头道“这是个法子，有媳妇管，看他还能由着性子来。”

青山磕掉烟灰说：“这也是个法子，论年龄，棋过完年就十六了，就怕杨家那边时间仓促，准备不过来。”

苗李氏迫不及待的站起说道：“ 这话你不方便给亲家开口，让媒人给去给亲家说，让亲家放心，虽然咱定的有些仓促，但该走的礼路咱一样不少，不会让人笑话亲家，你现在就去叫媒人，我去庙上找了尘和尚先把日子定下来。”

“那行，我这就去叫媒人。”青山说着站起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