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岭 第53章

这场持久的干旱，在进入阴历十月初，被一场大雨浇的彻底没了影，先狂风大作，接着就是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然后淅淅沥沥，不急不缓地连着下四五天，彻底结束了干旱，干枯的树木在雨中竟然发了嫩叶，路边也冒出了绿来，顷刻间河道、沟畔、坡塄、都泛着活命的绿，槐树岭龙王庙的那四棵槐树也发出了诱人的绿，许久未见的了尘和尚师徒二人又敲起了木鱼，焚起了香。

雨停后，家里情况好点的，没出去讨饭的都跑出门，忙着去翻地，播种冬麦，那些在外乞讨的人也纷纷赶回来，人们把荒了大半年的地重新翻了遍，用来年的收成做抵押，借来麦种，一时南北二岭，川道，又忙碌起来，满是人牵着牛的、拉着马、驴、骡子的在犁地，耙地，播种，大地又一次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受尽苦难的人们再一次播下了希望的种子，盼着来年有个好收成。

此时的苗家，已经借出去了上千斤麦种，苗李氏虽然做人跋扈，但对于上门求借麦种的人，只要对方立了字据，她一概都借，现在借出去的越多，来年会有更多的麦子进入苗家的粮仓，对于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精明的她，对于这送上门的好事，眼都不眨一下就会答应，不停的让王缃云去给求上门的人舀麦种。

佘家，并没有这样做，就算来借，佘占奎也是一口回绝，他怕露出底细，让李大头再来讹诈一次，就得不偿失了，只是跟满堂在晚上悄悄地给本家人送去麦种，更是不要一丝一毫的利息。

种完麦后，又下了场透雨，不觉得了深秋，到处变成一片枯黄，但细看，在秋霜覆盖下地里的冬麦还泛着稀稀拉拉的绿。

让人惊讶的是秦岭山那成片成片翠绿的竹林，没了往日盎然生机的绿，先是披着的层淡黄色，走近一看原来是竹子开了花，短而细的花轴上低垂着小穗，众多的小穗组成花絮，有点像藤蔓，又掺杂一些细粒，没几天竹子的枝头逐渐变成淡淡的粉色，不等竹米成熟，竹叶已经枯萎脱落。

俗话说竹子开花，人畜移家；竹子开花，家破人亡，一时间，岭上人慌了起来，纷纷跑到龙王庙，向了尘和尚讨主意。

“这下完了，山里的竹子开花了，这可是凶兆，要不要逃离槐树岭。”

“咋办呀，大旱刚过，如今山里的竹子都开了花，老天爷这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

了尘和尚听后却淡淡的笑道：“大家不必惊慌，此乃吉兆，吉兆啊。”

众人齐说：“你这怂和尚糊涂了，连竹子开花，人畜移家……都不明白，就知道拿话来糊弄人。”

面对众人的责问，了尘和尚并不生气，而是一脸轻松地的众人说道：“你们想一想竹子开花，还能不结竹米，现在正好可以采食竹米来活命，这不是吉兆是什么。”

了尘和尚说完，一脸虔诚的在香炉里点燃三柱香，磕头，不禁感叹道：天不绝人啊，槐树岭真是一块福地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竹米确能当救命的粮食，便齐齐的跪下拜谢龙王爷。

竹米能当粮食的事，犹如一阵风刮过 霎时间槐树岭上所有人纷纷提着笼，腰里别着镰刀，一窝蜂的涌进山里采竹米，不知道消息咋传了开来，川道里和对面北岭上的人也闻风而来。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山里，没几天，能采到竹米的地方，被人踏了好几遍，只剩下悬崖峭壁上的枯竹还在风中摇曳，为了一家人能填饱肚子活命，总有人不顾危险，攀爬到悬崖峭壁上去采竹米，运气好的多少有些收获，运气差的滑下山崖，摔断胳膊腿的算是幸运，更有运气背到家的，为了一口活命的吃食，摔下去没了命，见天都有从沟道里抬出摔断胳膊腿的或送了命的人，岭上的人看得是胆颤心惊，又庆幸自己离得近，下了先手，直到入冬后，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积了近一尺厚的雪，才彻底堵住了人们进山的热情，雪停了后，又刮起了呼呼地西北风，天愈发的冷了起来，岭上有了竹米充饥，所有人都窝在自家的火炕上，不在出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而此时的苗青山却披着严寒回了家，按说他早该回来几次了，可因为这场旱灾，轧花厂的生意反倒好的不行，让他脱不开身，才一拖再拖，直托到现在才回家。

严重的饥荒，使得去川省的官道上也挤满灾民，不说土匪，光那些饿急了的灾民，看见过路的客商，眼里冒着火星子，蜂拥而上去抢口吃食，加工好的棉花根本就不敢送过去，只能堆在库房，等饥荒过去了再说。

面对如此严峻的饥荒，苗青山是一两籽棉也不敢收，眼看着生意一落千丈，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伙计，就想关了扎花厂，给伙计放假让他们好歹回家谋个出路，可看着这些伙计眼泪巴巴的求他，把库房里的籽棉全部加工完再放假也不迟，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人，谁不想多给一家人挣几口活命的粮。

苗青山实在狠不下心丢下这么多年在轧花厂踏实干活的伙计，唉一声答应晚几天关门，多少也算尽自己一点心意。

可只加工库存的籽棉，库存的籽棉能够干几天，这边放杍棉库房已是空荡荡的，那边库房加工好的棉花却堆成了山，喧嚣的扎花机终于平静下来，一群伙计默然地收拾行李，等发了粮食回家。

就在苗青山准备把工钱折成粮食发给伙计时，不料川省那边最大客户让在渭北做县长的儿子亲自找上门来。

“苗叔，家里接了队伍的大单，担心你关门歇业，专门打电报过来。”说完掏出过一封信和一张大额的汇票递给他。

信上说，川省那边的军方急需几千套被褥，先付三成的订金，让青山只管加工，对方会派来人接收。

看完信后的青山犯难了，这籽棉现在只要放出口风收，会有人挤破门坎来送，严重的饥荒，不知多少人连吃饭都成问题了，而这个时候要是大肆的收购籽棉，不被土匪惦记上才怪，他面露难色的说道：“现在这个情况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收籽棉去。”

对方微微一笑，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说道：“苗叔，咱多年的关系，啥时候能让你吃亏，安全方面不用担心，我明会派几个扛枪的过来，粮食不够，我让人送，总之这个订单是千万不敢耽搁。”

见对方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没了后顾之忧，那还犹豫什么，当即答应下来，送走来人，青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正在收拾行李的伙计，不少人激动地哭出声来，有活干就意味着一家人饿不死。

于是青山开始大张旗鼓的干了起来，这一干就是两个多月，看着川省那边来人用卡车拉走那些被褥，已是到了腊月初。

接下来就是算账，请客吃饭，客户的儿子倒也爽快，答应青山等过了来年收了麦后，再撤回那几个扛枪的，一番忙活后，他才带着挣下的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