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岭 第44章

李大头悠哉悠哉地到了苗家，径直跨进自家妹子的厦房。

正坐在屋内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苗李氏，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见是娘家哥忙问道：“哥，你咋这回来了，大跟妈都好着吗？”

“好着呢，咋，哥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李大头伸过头咧嘴笑道。

自打抢来王缃云，娘家哥没事就很少过来看自己，苗李氏瞟着白眼仁嗔道：“你就拿这话糊弄我吧。”

被说中心事的李大头“嘿嘿”一笑说：“那我就直说了，我看若草那丫头也长开了，是不是该给她寻个婆家……”

苗李氏心想娘家哥今是咋了，又没喝酒，怎么说起胡话了，就算这些年因为没子嗣，家里催着再娶一房，你也不能这样，你在外面招惹那么多女人，怎么不娶一个回去，偏偏来看上若草，若草就算再出落成美人胚子，你也不能动这种念头，若草要是别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可若草是苗家的子女，不说年龄差多少，光这辈分就乱了套，不说老二不同意，这要传出去，让人咋看咱兄妹，不行，坚决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娘家哥胡来，不等李大头说完，她就急头白脸的说：“哥，你胡想啥呢，没看你跟草差多少岁，这还隔着辈呢……”

见自家妹子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不等自己说完就急头白脸地反问，李大头尴尬一笑，愣着三角眼说：“你想那去了，你哥就算再怎样，也不是没底线的人，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行不。”

苗李氏捂着胸口，喘着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说，你说”

“你也知道，我最近老去岭对面的董家，见董志强的儿子没定亲，才琢磨着让你跟岭对面的董家结个亲家…………”李大头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苗李氏一脸恍然道：“跟你种大烟的董家？ ”

“对，跟我种大烟的董家，董志强的儿子凌霄跟若草年龄差不多，我一提说，人董家对若草很是满意，这不，我过来跟你讨个话。”

对苗李氏来说，一直都是娘家哥在帮她，现在娘家哥为了结交董家，别说董家有没有殷实的家底，人品如何，这些她都不在乎，就算董家是个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何况董家这么好的的条件，她还能不答应。

苗李氏舒展了眉头笑道：“得烧了多高的香，才能进董家的门，这事就按你说的定了，等老二来回了，我给他说声，相信他没啥话说。”

李大头放下茶杯咧嘴笑道：“不急，这事最好放到正月里订，我过来也就是给你说声，让你心里有个数，免得你不知情，许了别家，别到时让哥下不了台。”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许了别人。”苗李氏一副理所当然道。

“那就好，我还有别的事忙，先走了。”李大头说完站起来，出门瞅了眼从西厦房出来拿盆在院子里洗衣服的王缃云，他不自然的咧嘴一笑，不禁感叹道：他娘的，爷上辈子欠青山还是咋的，怎么就光为他这小子忙活了，给他抢了个懂医的婆娘不说，如今又给他女子找了个好婆家。

苗李氏追到院子里喊着：“哥，你吃了饭再走。”

李大头摆摆手丢下一句话：“不了，回头了再说。”

出了院门，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回三李村去了，低头洗衣服的王缃云见李大头冲她怪笑的眼神，不由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心想，平白无故的他用那种眼神看人，不会又想对自己或家人做什么出格的事，不免胆颤心惊起来，只盼着丈夫青山早点回来。

晚饭的时候，苗李氏看似无意轻描淡写的顺口提了嘴：“我看草这丫头也不小了，该给找个婆家。”

实则是给一家人提个醒，谁也不能插手若画的亲事。

王缃云低着头没吭声，苗孝礼老俩口放下筷子，抬头问道：“论年龄是该找个婆家了，可一时半会哪有合适的人家，怎么你有看好的人家？”

“岭对面的董家，你们看咋样。”苗李氏瞟着白眼仁故作矜持地说道。

公公苗孝礼点点说：“董家，那可是了不得的人家 不说家境有多殷实，如今光凭董家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架势，草要进了他家的门，后半生还愁啥，进了门躺着吃也够吃几辈子。”

苗李氏翻着白眼仁，一副操碎了心的语气说：“你们都不知道，咱草这美人坯子的模样，有多少家托媒人来说，我哪舍得随便答应，这不挑来挑去，就觉得董家行。”

“这事我看行，你跟老二商量下，早点订下来吧。”苗孝礼说完又埋头继续吃饭。

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王缃云这才明白，原来是打若草的主意，难过李大头走时冲自己怪异地笑，见公公苗孝礼同意，王缃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能皱着眉“哦”了声，心里却不由得愈加地发起愁来，若草的亲事由不得她，全凭嫂子苗李氏说了算，董家的家境好不好，先放一边不说，能让李大头亲自来提亲，况且还跟着李大头种大烟，这董家的人品就值得怀疑，要是跟李大头是一丘之貉，要那么多的殷实的家底干啥，若草还不是要照应受罪，害若草一辈子，心慌意乱的王缃云决定先打听打听，要是董家真跟李大头一样的人品，那无论如何都要不能同意，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把草推进火坑，可她又跟别人又不熟，要打听也只能去佘家打听。

打定主意的王缃云，第二早饭后，借口去了佘家，给杏花说了此事，杏花看着满面愁容的王缃云却开心地笑了。

“我说妹子，这回她兄妹俩倒是办了件好事，董家是个难得好人家，草以后嫁过去就剩下享福了。”

王缃云皱着秀眉，不放心地说：“姐，你就是说得再好，可跟李大头搅和到一起，我心里怎么也不踏实。”

“知道你心疼草，怕草以后受罪，这也是李大头想巴结人家，不然他才没那么好心的来做媒，具体的我给你也说不明白，还是让我掌柜的给你说吧。”杏花扭头叫来在院里的满堂，说了此事。

佘满堂咧嘴笑道：“想不到李大头为了巴结董家，竟然跑到我前面，本来我还想撮合这事，由于担心你家那个母老虎从中作梗，把这好事给搅黄，才一直搁着，想等个合适的机会再说，这事青山哥跟志强哥俩人都知道，可能青山哥觉得没影的事，才没给你说，他回来了，你一问就明白，他跟志强哥也熟的很。”

王缃云这才放心下来了，舒展起眉头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担心了。”

“放心，这是大好事，现在李大头来做这媒人最合适不过，母老虎肯定听她娘家哥的，万一有啥事，回头我再去董家说说也不迟。”佘满堂一脸坦然道。

王缃云忽然想起满堂收完麦后，不知道啥原因就没再跟丈夫青山出去，而是一直呆在家里，会不会是满堂听见嫂子说啥难听，才不愿意去，王缃云一脸歉意地问：“不管棋他娘说你啥，你全当没听见……”

佘满堂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收了麦要种秋，地里活多得根本走不开。”

王缃云“哦”了声，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若草的亲事，佘家都这样说了，还有啥担心的，回头拉杏花进里屋拉了几句家常，就转身回家。

佘满堂并没给王缃云说真正的原因，临行的前天晚上，许久未见的董家老二董志坚找到他，董志坚的那些话对他触动很大，让他没彻底了跟青山外出的心思，可这些话他不能给任何人说，当然也包括青山和家人。

原来佘满堂跟青山去川省的头天晚上，叫董志强和青山来到家坐，三人难免多喝了几杯，不觉到了深夜，佘满堂送董志强回去，返回时，在离家门口不远的苦栗树下有人低声喊了句：“满堂！”

听声有点熟悉，却又陌生，佘满堂一时想不起是谁，问了声“谁？”

黑暗中，那人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咋，不认识我了?”

满堂还是没能认出人，装作抽烟，划火柴点着。

“咋是你，晚上还和志强哥说你来着……快，快，屋里去。” 佘满堂激动的抓住董志坚的胳膊要往家里去。

董志坚轻声道：“我不方便见人，还是去村外岭头说说话吧。”

佘满堂明白，董志坚的突然出现，连他自家大哥都不见，避开所有人，单独找自己，肯定是有事，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跟他出了村。

村外的岭头，微弱的星光下，佘满堂伸着脖子急头白脸地问：“你这些年跑哪去了，连个信都没有，想找也不知道上哪找，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

董志坚并没说自己的事，而是一脸关切地说道。“得知你屋里发生那大的事，我担心你也受不了这憋屈，专门来看看你。”

一句话说得，压抑许久的佘满堂脖子上的青筋冒了出来，喘着粗气愤恨地说道：“要不是志强哥跟青山哥俩人劝，我顾忌着一家老小，我早就跟他狗日的把血倒在一起。”

董志坚叹了口气说：“幸亏你没冲动，不然势单力薄的你准大亏，现在全国各地都一样，地痞流氓跟官家沆瀣一气，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的事时有发生，谁还管老百姓的死活，这个政府从根子上烂透了。”

佘满堂梗着脖子说道：“要是你在，不说拉上几个人，光凭咱俩，我就敢真刀实枪的跟他干一场，不用受这窝囊气。”

“你就不怕我把你带沟里去？”看着情绪激动的满堂，董志坚笑呵呵地问道。

佘满堂抻着脖子，一脸坦然道：“打小在一起，你啥秉性我不知道，不说这个了，你这些年究竟干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董志坚这次回来见满堂，除了安抚他的情绪，再就是想拉满堂跟他干事，也就没对满堂隐瞒什么，他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尽管多年不见，甚至彼此都失了联系，但只要一句话，彼此都能为之赴汤蹈火，因为他们的秉性相同，而有些人哪怕天天呆在一起，也会藏着掖着，根本不会掏心掏肺地说出心里话，显然他跟满堂肯定属于前者，他决定对满堂表明身份。

“呵呵……要说我干的事，那是捅破天的事，我要把现在的这个政府推倒，让天下劳苦大众不找受欺负，人人有地种，家家有饭吃，可惜的是，如今省城满大街通缉我，只是风声还没传到县城，不过也是迟早的事，庆幸的是没人知道我真实的身份，现在你还敢跟着我干？”董志坚嬉笑道。

这也是黑夜里，不然董志坚肯定会看到满堂惊讶成啥样，星光下，佘满堂张着嘴半天合不拢，难怪这些年不见他露面……好半天，佘满堂才愣着眼珠子说：“把天捅破又能咋，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了，你说我还有啥不敢的。”

“这才是我认识的满堂。”

“你不也一样。”

说完俩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董志坚郑重其事地说：“现在一定要沉住气，到时候保证让你报这个仇。”

满堂急头白脸的说：“为啥，你不会也怕了。”

“怕，你觉得我会怕吗，我只不过不想做无畏的牺牲，说实话，现在的李大头正在势头，咱终究还是势单力薄，不是明刀明枪干的时候，你先稳住，等收了麦咱再说。”

“好”

看着冷静下来来的满堂，董志坚才大概说了这些年究竟都干了些啥，他的言语彻底震惊了满堂，也为满堂打开另一个全新的世界，最后董志坚的问了自家的情况。

听完满堂说完董家的近况，问道：“你不回家看看，至少见见父母和志强哥。”

董志坚沉默了许久，叹口气，在鞋底狠狠地磕掉烟灰站了起来。

“算了，家里那个样子，我回去反而更不好，对了，我回来的事别跟家里说。”

“好吧。”佘满堂无奈地说道。

看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的董志坚，这一刻，佘满堂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自打家里出事后，尽管青山跟董志强也安慰过他，除了劝他为了一家老小息事宁人，从来还没给他说这样的话，让佘满堂觉得有了种依靠，有个真正懂他的人，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跟青山和董志强关系不好，只是这俩人的出发点不同，看待问题的不同，只能劝他一味地忍让，良久，佘满堂搓着因激动而发烫的脸，拍了怕屁股上的土，狠劲吐出一口痰，背着手一身轻松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