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轮月光 第五章 以前的徐菫昭

温绾的手指有些凉，碰到单耽后脖颈时让单耽立刻束起了汗毛。

“好笑吗？”

单耽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整桌的人听清。

那些人愣住，温绾也坐直了身体看着她，“昭昭，你怎么回事。”

“我问你们很好笑吗？”单耽直接忽略了温绾，继续看着面露尴尬的其他人。

气氛开始下降，在场人的表情慢慢严肃下来。见状有人开始打圆场，举起酒杯说祝徐菫昭出院。

大家以为找到了台阶，都把酒杯举起来对着她。

略带讨好的脸色令她作呕，单耽心里暗自骂了一声，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后径直离开了婚宴现场。

有人不解地看着她，疑惑地问温绾这是怎么回事。

温绾笑着打圆场，“昭昭刚出院，很多事记不清了，各位担待一下。”

婚宴没有因为单耽的小插曲而中断，她离开后几分钟，桌面上又恢复了正常，温绾看着旁边空白的座位和未启用的餐具沉默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加入了他们的聊天。

单耽出门后没有直接让司机接她回家，她走进了一家的咖啡店，因为是周末，外面的人大多三两结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单耽心绪飘到了远处。

手机传来震动，单耽打开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周宝佳发了一条信息。

她问周宝佳在哪里。

周宝佳:在家，有事吗？

橙色小太阳的头像歪歪笑着，单耽憋了半天后，缓缓打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和周宝佳道歉，可能是一想到她明媚的笑容时，心里总会莫名的心疼。

又或者是因为在的身体是许堇昭。

正准备发送，单耽的桌子有人前甩下一个小包，单耽抬起头，就看到温绾环抱着手坐在她的对面。

单耽疑惑，“你怎么......”

“昭昭，你怎么自己出来了，都不告诉我在哪还不回消息，害我找了你好久。”

温绾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微微笑着，像一只撒娇的小猫。这时候单耽这才注意到好几条来自温绾的未读。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

似乎没想到单耽会这样问她，温绾呆了几秒后摇摇头，“怪我，因为你以前说不喜欢别人打电话给你，所以我们都是信息联系。”

“哦……”这下呆住的变成了单耽。

“不过，你找周宝佳是有什么事吗？”

“一点小事而已。”

“这样啊……”温绾单手托着脑袋，“我听说她现在好像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地址嘛，你等一下。”

说完后温绾拿出来手机，几秒钟，单耽收到了温绾发给她的一个地址。

“就是这里咯。”

“你不是连她联系方式都没有吗，怎么会知道她在哪上班。”单耽看着地址，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我不知道啊，但同学聚会这么多人，总有人知道嘛。"温绾漫不经心的回她，说完后提起包站了起来，“好了，我要回去了，还答应他们说有下一场呢。”

“温绾，谢谢你。”看着准备离开的温绾，单耽对她由衷的说了感谢。

温绾听到后停住了动作，“我们昭昭现在真的很棒呢。”

“对了，今天周末，你要去公司找她估计要等周一。”温绾说完后就又踩着高跟鞋离开，在出咖啡店时，还转过身朝她比了飞吻。

单耽回了她一个笑容，温绾或许不是单耽喜欢的那种人，但是对于许堇昭来说，她是个不错的朋友。

至少现在和她接触完以后是这样想的。

单耽没有再给周宝佳发消息，想到他们说周宝佳高中的时候总是写小说，单耽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于是她立刻回了家。

到家后单耽打开了电脑的浏览器搜索周宝佳的名字，密密麻麻的网页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

但她并不死心，在所有有可能找到周宝佳的软件上搜索。

天色渐渐暗下来，屏幕的光在不断闪烁，暖白的灯光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反射出光芒。

终于，一个不起眼网文网站上，终于找到周宝佳的姓名。

单耽的心一下紧绷起来，她点进周宝佳的主页，头像还是那个小太阳。

主页里挂着四部作品。

其中那部未完结但已断更三个多月的小说引起了她的注意。

鼠标点击进去后，简介里赫然显示着单耽的名字。

其实过了很久之后，单耽都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

那部以她为主角的小说，讲述了她26年的人生。或许这样描述并不准确，毕竟连她的存在都是周宝佳一手创造。

她花一个多小时看完了这部作品的所有章节，越往后看，一种不可言说的心情就越强烈，有一种恍然大悟的透彻又含着不甘心的执着，她人生的所有际遇，连带着她的梦想、父母、朋友都是周宝佳赋予的，她因为周宝佳有了生命，又跨破了次元寻找到她。

单耽想，如果没有周宝佳，那她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文字长出剑刃，以前的记忆化作荆棘，每回忆一次从前就是在对她的心凌迟处死。

周宝佳的小说没有解释为什么她会陷入循环，或许连她本人都意想不到，单耽除了她的设定以外，还生出了别的意识并且来到了她的世界。

小说在单耽得知作品入选上海秀场时戛然而止，单耽看着最后的更新章节发了很久的呆。

眼泪滴落到嘴角的时候，单耽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并不是一个敏感脆弱的女生，可面对眼前的事实，她还是流了眼泪。

单耽也不清楚，眼泪是为谁而流。

她坐在电脑前没有动弹，直到晨光透过窗户撒在她的脸上，单耽才恍然自己竟然坐了一整夜。

内心的波澜已经恢复平静，她也接受了事实，也还保持着想要回去的想法。

她不能在许堇昭的身体里一辈子，她还有自己的生活。

如果周宝佳能够继续写完这部作品，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能恢复以前的一切。

找不到其他的办法，单耽也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周宝佳的身上。

于是在周一的下午，单耽开着车来到了周宝佳的公司下。

单耽怕周宝佳介意自己的身份，也没有理由光明正大的约出周宝佳，只能装作偶遇顺便搭话。

八月午后的空气是沉闷的，哪怕吹着咖啡店的空调，看着室外的太阳也会觉得燥热。

单耽不知道周宝佳下班的时间就来的很早，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人从写字楼下走出。

又等了一儿后，单耽才看到周宝佳。

周宝佳今天依旧是一身长裙，外面还搭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她手里抱着一个箱子，脖子上还挂着工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单耽竟然觉得她又瘦了一些。

西装松垮的在她身上，箱子似乎有些重，周宝佳抱得有些吃力。

单耽走到她面前，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周宝佳涂了裸色口红。

见到单耽，周宝佳也觉得惊讶，不过还是扬起了笑容，“昭昭，你出院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竟然让单耽得知真相后浮躁不断的心静下来。

“我上周四出的院。”单耽见周宝佳有些费劲，就顺手接过了她的箱子。

周宝佳不明所以没撒手，单耽一时有点尴尬，不过也没有放手。

两人对视着，竟然谁都没有想到把箱子放在地上。

“我帮你吧，这箱子要放在哪里？”最后是单耽别开了眼神，彻底从周宝佳手上抱过了箱子。

周宝佳见她坚持，就没有再和她争，把她带到不远处的电动车旁后示意单耽放在车的后座。

其实箱子并不重，里面也只装了几个文件夹和一些杂物。

“昭昭，你怎么过来这边了？”周宝佳疑惑。

“和温绾约好在附近的咖啡店，但是她临时有事没过来，没想到遇到你了。”单耽把准备好的理由告诉了周宝佳。

听到温绾的名字，周宝佳若有所思，但还是没有表现出太异常。

“你在附近上班吗？”见周宝佳没回答，单耽又开始找话。

周宝佳点了点头，“不过我上周辞职了，今天是来办离职的，顺便把东西拿一下。”

“辞职？”单耽略微有些惊讶，“那你之后什么打算？”

“没有。”周宝佳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她。

“我要回家了，昭昭，你还有别的事吗？”周宝佳看着心不在焉的单耽，于是问了一下。

单耽反应过来，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开口，“宝佳，你还会继续写小说吗？”

此话一出，周宝佳很明显楞住，随后眼睛里闪过失望，“不写了。”

“为什么？”单耽立即回问。

单耽没有回答，她把箱子放到电动车的前面，又从后备箱里翻出头盔带上，“没有为什么，我要走了，昭昭，再见。”

“为什么不写了，单耽的故事还没有结局呢。”看着骑上车的周宝佳，单耽有些着急。

周宝佳闻言，停住了扭钥匙的动作，朝她无奈地笑了笑，“抱歉。”

“昭昭，再见。”

说完后，周宝佳没再管单耽就骑车离开了原地。

单耽看着周宝佳远走的背影，满脑子都是她说抱歉的时候，眼睛漫出的难过。

她不知道原因，只觉得那摸难过极其刺痛，光是看着，就快要想为她流眼泪。

可是周宝佳，如果你知道你笔下的人物就站在你面前，你还会这样说吗？

单耽永远不会知道，周宝佳急忙离开，是因为快憋不住即将夺眶的眼泪。

她不想在别人面前落泪，她这辈子得到的可怜已经多的数不清。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害怕从别人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怜悯，像是高高在上的王突然给跪地乞讨的乞丐一点银子，于是乞丐就要对他感恩戴德。

她不是乞丐，她想要尊重，想要别人发自内心的平等。

天边的夕阳洒满了整座城市，迎着夕阳的那一方，周宝佳的眼睛几乎快看不清东西，裙角在随风起舞，下班的路上，每个人都被工作折磨得麻木，于是没有人会注意到泪流满面的她。

这只有这个时候，周宝佳才能有暂时的放松。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周宝佳不想管，第一次任由电话自动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