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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港来信 第 69 章

作者:三三娘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5-29 23:56:26 来源:平板电子书

回去宴席,才知道应隐之所以没追出来,是因为被刘宗绊住了。

刘宗端了杯子,一番劝酒词刚说到尾声,脸朝着应隐,想是冲她而来。应隐面前的白酒杯满着,

她没动,但放下了筷子:“刘总敬我,按理说我该一口干了,再陪三杯,但是我进组后从不喝酒,这是多少年的习惯了,还请刘总见谅。”

“一杯而已,能差多少事?”刘宗还是笑着,举着酒杯的手很稳。

他身体肥胖壮硕,坐如山包,半长微卷的头发花白,掩着他黄褐色的面容。他的家庭医生忠告他要戒烟戒酒以养肝护肝,不过他常说他的肝脏是年轻时打全武行给打坏的,与烟酒无干。他的徒子徒孙遍布全行业,现如今数得上号的武指,哪个不尊称他一声师兄或者师叔?再不济,也得叫他一声刘爷。

白酒杯只一指高,一口闷的量,刘宗举了半天,手和脸一块儿酸了。不过他是前辈,面子上还是讲风度,便又再劝了一回。

事不过三,柯屿站了起身,抄走了应隐面前的酒杯:“应老师明天还要上戏,这一杯我替她干,再陪刘爷你三杯。”

他仰起脖子,眼也不眨地干了三杯。

总制片姓孙,海边人,名字充满特色,叫孙庆航。干总制片这一行当,管钱来事是其次,察言观色是大头。见气氛无端沉了下去,孙庆航主动起身,讲了一番漂亮的祝酒辞,让大家一起举杯共祝。

商邵进去时,这一轮才刚刚过去。

他在门外听了片刻,经过柯屿身边时,在他肩上不经意地拍了拍。柯屿知道,他是在感谢自己。

落了座,商邵目光在应隐眼前略了个来回,倾过半身附耳问:“喝了?”

应隐轻微地摇了摇头。

她手就搭在膝上,借着桌沿的遮挡,商邵在上面握了握,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于莎莎也回来了,刚坐稳,刘宗笑谈:“你跟这个林助理一起消失了这么久,是老同学去叙旧了?"

于莎莎脸上泪痕半干,一张冻白了的面皮绷得很紧,笑容在脸上抹不开,瞧着有些冷淡:“是叙了一会旧。”

“这里你资历最轻,又是刚入行,还不给各位老师敬上一圈?”刘宗淡淡道。

于莎莎愣了一下。她在社交场上是英国人的做派,端着一杯威士忌就能把满会场的人处下来了,

中国传统酒局她倒是第一次经历。这里不仅有座次,有你推我挡的讲究,有敬酒罚酒,还有鲜明的尊卑。

刘宗是知道她父亲身份的,还要把汇丰银行的股东介绍给她,私底下又认她做干女儿,但到了这样的场面上,还是不免对她呼来喝去,拿她当个挂件。

于莎莎没有二话,站起身来,一手执杯,一手倒酒,从栗山开始,一口闷一杯,就这样面不改色地打了一圈。敬至商邵时,她脸上的笑浮起苦涩,带着些微释然,很美丽也脆弱地望着他笑。

“老同学我看就免了吧。”刘宗开尊口。

他其实是看不上这个助理,更看不上他能在这里同桌吃饭,不卑不亢乃至于腔调气度都一丝不减,因此双手抱臂坐着时,刘宗的目光连掠也没掠过商邵。

于莎莎便跳过了商邵。

“应小姐,咱俩巾帼对巾帼,这杯酒你务必要赏我脸的。”她转向应隐。

她是正宗的英籍华裔,土生土长的英国人,中文不算好,也不知道话讲得对不对。

应隐冲她歉意地抿一抿唇,稍稍欠身:“对不起,我明天还有戏,不能喝酒。我们可以以茶代酒。”

她掂起一次性纸杯。

于莎莎看着她葱段般的指,眼前莫名浮现这双手被商邵护在怀的模样。她生硬地瞥开目光,微微笑道:“在座的只有你我两个女人,没道理女人为难女人的。我敬你,祝你容光焕发,爱情事业双丰收,喝了这一杯,明天在镜头前,还是最漂亮的大明星。”@柯屿又想代,于莎莎喊住了他:“柯老师,女人之间的局,你代就不合适了。"

@应隐捏了一团纸,别过脸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阵子。商邵的那只手停在她肩上时,她身躯蓦然一震,迟迟不敢回眸迎他目光,更不敢看满桌人的脸色。因此,她也没有看见商邵端起了她面前那只杯子。

满桌寂静之中,只听到他沉稳冷淡的金石之声:“我代她。”

“”应隐张了张唇,目光紧着,一句“商先生”就要脱口而出了,被她硬生生咽下。

“我没事。”商邵的音量很低,只容她听到,只说给她听。

“柯屿不方便代,你这个助理,难道就师出有名了?”刘宗略笑一声,有些戏谑地问:“我早听说小隐你是海量,今天看来,还是我们几个老东西面子不够,所以你这朵声名在外的交际花,什么男人面前都肯笑过去,偏偏今天不肯笑,是吧,栗老师?”

栗山一直没开口,闻言,疲惫厌倦已极地沉了口气。

他不喜酒局,约人谈事向来是喝茶,今天一是他乡遇柯屿,他打心眼里高兴,二也是投了刘宗所好。《雪融化是青》在香港出品发行,电影节的选送,是要过香港电影制片家协会那一关的,如果他有冲奥的野心,那么如何获得这一协会的选送,就是他首当其冲要面对的难关。何况还有其他的奖、

其他的影展、其他的发行。

刘宗,是这个协会的主要理事之-。

即使是今天,香港电影的资本流派之争也从未停歇,从选片题材的明争暗斗,到影像奖上每个重磅提名的你死我活,演员、导演、发行,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为了保下女主选角不被资本污染,栗山谢绝了香港太多资本代表,早将两派都得罪了个透。他固然有一身难啃的骨头,又有超然地位,但电影就像个孩子,寄人篱下的时候,头上总要有一片瓦。

栗山心里沉了一口气,目光越过桌面,对应隐细微地点了点头。

意思是让她妥协,喝一杯。

如果一开始喝了,那这杯酒不过就是一杯酒,不代表任何。现如今场面横亘,那这杯酒,就不单单是酒了,是人情,是识时务,是妥协,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应隐内心静了静,从刘宗说出“声名在外的交际花”开始,到她掂起酒杯,不过数息。

刘宗从那个年代的香港走来,要他尊重女性是痴人说梦,习惯了对女星的高高在上挥来斥去,应隐这样漂亮的女人,从在酒桌上对他三次忤逆起,就已注定不能全身而退。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种酒局她经历得多了。

说实在的,刘宗都不算当中最过分的。男人有了点权势,就易是这德行,玩捏女人像玩捏小猫,

从低眉顺眼中获得沾沾自喜的抚慰。开黄腔的,醉醺醺动手动脚的,说颜色笑话的,往好处想,刘宗可是只让她喝一圈酒呢。

应隐不无自嘲地想着,笑了笑。

她唯独觉得难过难堪的一点,是当了商邵的面。

她花了很多很多的心血,才成为一个问心无愧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求一份平等的爱情。现在被轻飘飘的一句“什么男人面前都肯笑过去”给击碎了。

她不敢看商邵的脸色。

还有一个人也不敢看商邵的脸色。那个人是于莎莎。

她知道,有人正在盛怒之下,而她噤若寒蝉,连吞咽也不敢。

席间气氛的凝滞不过数息。应隐正要起身时,有一双并着的指尖,轻巧地按在了她那一只白酒杯上。@刘宗早忍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助理一晚上了,见他又来,黑沉的脸色里牵扯出一丝笑:“怎么,

你又要代?你是她什么人?小子,当影迷,要紧的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商邵端起眼前的那只酒杯,另一手拎起白酒瓶。他垂着眼眸,将白酒汩汩地注满,继而上半身子倾越过去,将那杯酒在刘宗面前搁下了。

玻璃酒杯和木制圆桌发出一声轻嗑,带走了这间房里所有的声音。

商邵摊了下手,意思是“请”。

他的手养尊处优,指骨修长,邀请时自有赏心悦目的优雅。他看着刘宗的双眼也是很不紧不迫的,微眯着,那份怒意显得从容极了一一“她是我的未婚妻,未来商家少夫人,你又是什么,值得她对你笑一笑?”

“什么商一”刘宗的话只讲得一半,另一半,凝固在他的瞠目结舌中。

因为第二天要上戏,应隐在九点多就从酒席上告辞了。她一提,其余人也顺理成章地散场,可怜老杜刚把羊肉串刚烤得外焦里嫩烹香流油,却没人有心思吃了。

散了酒席,刘宗一直在打电话,也没有顾上他新认的干女儿。柯屿不知道怎么跟栗山解释,只能陪着他在村子里一圈一圈地散步。

商邵送应隐回酒店,来时十几分钟的路程,被两人走得很慢。

“他会不会乱讲?”应隐问。她不指望刘宗的人品。

天寒地冻,一讲话就是一团白雾。她没戴手套,两手拢在唇边呵气,商邵牵了,揣进自己温暖的上衣口袋里。

“他不敢。”

“好尴尬…”应隐身体快缩成一团。

什么未婚妻少夫人,听着像真的一样,把刘宗惊骇得面色涨出青红,都怕他就这么一跟头撅过去了。

商邵瞥她一眼:“尴尬什么?”

“替别人尴尬"

星空下,应隐半咬着唇,目光明亮地迎视他一会儿,跌了一步到他怀里,挨上去紧抱住他:“一定要送我回酒店?”

“你那里暖和,我屋子里很冷,你受不了的。”商邵拨一拨她鬓发,“咳成这样,早点睡。”

“那你走吗?”

“我得走,否则俊仪怎么睡?”他笑了笑,温热指尖勾滑过她的脸颊:“舍不得我?”

应隐下巴垫在他胸前,仰起脸:“那你岂不是白来这么远一趟?”

商邵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见到你就好了。"

轮渡运行到十点,现在才刚过九点,还早着。开船的大叔窝在驾驶舱里,身上的迷彩军大衣被他穿得像一床被子。船上没人,应隐被商邵从身后抱在怀里,在轰鸣的引擎声中,两人一起看着对岸天幕上的星星。

她的耳廓很冷,他的唇很热。

到了酒店,送至房门口。俊仪已趟在床上看综艺了,商邵不方便进去,便在门口道别:“早点睡。”

走廊寂静,他说得很轻,怕隔墙有耳。

应隐点点头,站在房内。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窄窄的过门石,过了会儿,商邵一手拄着门框,一手握着门扇,越身过去,在半掩的阴影中安静吻她。

俊仪大气也不敢喘,商邵一走,她才敢在被子里翻一个身,长舒一口气。她给应隐倒了杯热水,

盯着她喝完了,又看她忙里忙外地洗漱。洗漱完,将脱了的衣服又一件一件地穿回去。

“干什么?”俊仪问。

“去找他。”

“你们不是刚分开?”俊仪傻了。

应隐把围巾一圈圈套好:“不跟你说了,船要赶不上了。"

俊仪瞪大眼睛,压低声音:“你不回来啦?”

应隐把装满的保温杯往怀里一揣:“明早回来。”

酒店大堂根本没人,只有值班的前台在昏昏欲睡,消控室的门卫大爷形同虚设。应隐蹭蹭几步就跑出去了,白气在夜空下氤氲一团。上了轮渡船,就她一人,开船的大叔像见鬼一般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应隐觉得好像更冷了,浑身发抖,就连牙齿也打颤。

她下了船,跑过码头,跑过栈道,跑过黑黢黢的黎园,跑上村子那条坡道的入口,那碎石土的路在月光下像发着蓝色的光。

她简直是拔足狂奔,肺被冰冷的氧气切割,呼吸道像要着起来。

到了老奶奶的院前,篱笆门半开着,应隐平复深呼吸,看到了站在西边厢房门前的商邵。

他指间红星明灭,星空月光下,微垂的脸模糊在烟雾中。

被人扑了满怀时,商邵愣住了,只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紧勒住她。

“怎么又回来了?”他气息发紧。

烟灰在指间跌落成串,他来不及碾灭,双手紧箍住应隐,目光发沉地将她半推半抱半拖。

木门砰地一下,重重地扇上了。

“这里很冷。”他的吻不住落在应隐脸上。

衣服一件一件落到床上、地上。

“抱我。”

应隐有时候觉得,为了商邵,她时常成了初生牛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知天高地厚,

一心只想到有他的地方。

床是木板床,纵使垫了厚厚的褥子,也还是冷冰冰地硬着。

也许他踩过的地毯,都比这里要柔软。

应隐脑海中蓦然出现这样一行字,来不及反应,便不顾一切地贴到商邵怀里。

床发出咯吱的动静,叫人难堪。

奶奶耳背,听得不真切,提着一壶水叩响门扉:“生炉子咯。”

屋角有一只柴火炉子,升起来后,屋子里便能暖一些,铜茶壶坐在炉子口,温了水正好洗漱饮用。

商邵深呼吸着,忍过了令他眼前发黑的**,披了衣服,下床为她开门。床上隆得那么明显,奶奶却没察觉。升好了火,商邵送她出门,再上床时带了一身的寒气。

应隐被他圈抱在怀中,指尖贴在他纹身的地方。她的手指很冰,带起商邵身体深处的战栗。

“谁让你来挨冻的?”商邵眯了眼,扣住她为非作歹的手腕。

“我想你。”

“这是别人的屋子,别人的床,不能做那种事,听不听话?”

应隐点点头,眼睛眨得明亮。商邵被她看得受不了,不得不用一只手盖住了她眼,难耐道:“别这么看我,我没有那么正人君子。”

他果然没有那么正人君子。

炉火在不大的屋内升起了温,不用床,他也有一百种方式占有她。

她连咳嗽也好了,跟商邵唇舌交融时,一心一意,连嗓子也不再觉得痒。

她要融化在他的体温里。

商邵用手掌拂开她的汗湿额发,目光凝了她一会儿,不知是真是假地问:“要是有了怎么办?”

应隐心里被他这句话激起涟漪:“不行”

她拒绝的气势那么微弱,

“为什么不行?有了就生了,好吗?生一个宝宝,会叫你妈咪,叫我爹地。像你好,还是像我好?

嗯?”他语调很低地慢哄。

她几乎就要答应他,仿佛灵魂在这一秒不受控,可耻地堕落、放逐。商邵看在眼底,笑了一息,

滚烫潮热的指尖抚一抚她脸。

她乖顺的迟疑让他心疼,也让他发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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