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阑风烬起 第73章 除夕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岁穷月尽，新元肇启。

除夕这日，宫中从一早便要开始忙碌，须得按祖宗规矩完成祭祀、朝贺、宴饮、赏赐等一应事宜后，才能各自散去，回宫守岁。

依着规矩，大年下的不可犯了忌讳，就算是一年到头卧病在床的人，年节里也是要穿戴整齐，阖家一起迎新纳福的。更何况太后的“病”，原本也只需静养即可，于是借着年下的借口，太后的“病”也顺理成章好起来。

腊月二十九这日一早，泓衍帝、皇后、各宫妃嫔、皇子公主们都需早早到太后宫中请安，取皇家以身作则，尊崇孝道，表率万民之意。

接着就是泓衍帝携皇后及众人至宗庙，祭祀先祖，敬告天地，向祖先后土神只、天地神只等行祭祀跪拜之礼，祈求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宗庙祭祀流程繁多，加之人多，阖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皇室族亲宗老，得分批上前祝祷跪拜，是以整个过程十分冗长。

而后众人先行散去，泓衍帝至金銮殿接受文武百官朝贺，表唱祝词，共同庆祝新年到来。

萧月卿回到长月殿时已过未时，这一通下来又是跪，又是拜的，腰背酸痛不说，只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被倚梅画竹扶着进了内殿，迫不及待的换下身上礼服，金丝银线压边，绣制了青鸾、祥云、五福等纹样，从里到外整整六层，再加上腰封披挂，足有好几斤重。制作起来费工费料不说，穿脱也费时，里三层外三层的，除了保暖，真想不出第二个好处了。由倚梅画竹伺候着换了身轻软衣裳，手脚仿佛才找回些知觉。

然后才能好好坐下来，取下头冠，东珠珊瑚攒花的六尾赤金凤冠一取，散了头发下来，萧月卿觉得头上也轻了不少，幽幽叹道，“无官一身轻是这么来的吧？”

画竹听了这话笑道，“奴婢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这话可不是这么用的。再说这才哪到哪，待到殿下的及笄之礼上，那可是要戴五凤八宝点翠帽冠，穿大礼服的，可不是如今的六尾金凤发冠。”她嘴里说着，手上功夫不停，不一会儿就将公主打散的一头青丝梳顺绾了个单髻。

听画竹这么一说，萧月卿又觉得自己的头皮在隐隐作痛了。

还好此时去小厨房取吃食的倚梅回来了，热腾腾的三鲜肉丝面，配上爽口的渍小黄瓜，再一口面汤下肚，这不比什么御膳都强，萧月卿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倚梅一向是不想那么多的，只瞧着自家殿下这半日下来累得不轻，心疼道，“殿下吃了东西就去眯一会儿吧，晚些时候还有宫宴，完了还要守岁，指不定到什么时候呢。”

看萧月卿应了，倚梅连忙领着几个小宫女进内间铺床了，又指挥着小内侍把加了银丝炭的薰笼炭盆移到里边儿，还不忘提醒他们留着西边的一扇窗户通风。

躺进温暖香软的锦被时，萧月卿才想起来问，“咱们自己宫里的年节赏钱可都放了？”

“殿下放心吧，今儿一大早就都按殿下的意思放了，原先一直在咱们宫里伺候的还好，知道殿下一向是最心疼底下人的。倒是十月间才被指来咱们宫里伺候的，丝雨几个小丫头，得了赏喜得跟什么似的，直说今晚要来给殿下贺岁磕头。”

萧月卿摆手，“磕头就不必了，宫女内侍也都是可怜人，入了宫门，便再难与家人团聚。今日也别太拘着他们了，叫小厨房置办些好饭好菜，点心瓜果的也多备着，也叫大家乐呵乐呵。”

“是，都按殿下的吩咐办，奴婢先代他们谢过了。殿下快些睡吧。”画竹又给她压了压被角。

今日阖宫请安起得太早，祭祀大典又跪拜了许久，萧月卿确实是累了，朝里侧了个身，不多时就睡熟了。

画竹轻手轻脚放下床帐，出去安排后续事宜。

一个时辰以后，萧月卿被倚梅画竹叫起来再次洗漱装扮。宫宴上虽不用像祭祀那样穿隆重礼服，但今日是除夕，大宴群臣宗亲，为显皇家威仪，相比平日，还是要盛装打扮一番的。

午睡前取下的八宝攒花凤冠又被小宫女从匣子里取出来，画竹给公主殿下梳好发髻上冠，再一边一对儿流苏垂珠玉芙蓉花簪。松花黄的广袖曳地宫裙，捻了银丝混在丝线里头，在袖口裙摆绣出细致云纹，间或缀着一粒粒小巧圆润珍珠。

萧月卿此时对着等人高的铜镜，由着几人给她整理衣摆裙角的不妥帖之处，最后披上雪狐披肩，这一身就算好了。

赴宴途中，又在半道上遇上了专程等着她的太子仪仗，于是姐弟二人同往常一般，相携同去赴宴。

本朝皇室赐宴，春夏多在兰洲水榭，秋冬则在广明殿。广明殿内外已然打扫得焕然一新，廊下挂着精致的六角宫灯，半人高的美人瓶里插着新鲜红梅，殿内坐席间每隔几步就有薰笼炭盆。

已有不少王公大臣先到了，见太子和公主来了，依例起身行礼问安。

萧承昭今日一身藤黄织金蟠龙太子常服，嵌宝珠龙纹紫金冠束发。华鸾公主一身打扮也是十分低调奢华，姐弟二人通身的气派尽显皇家威仪，可见龙章凤姿这话是不假的。

中宫皇后嫡出的这一双儿女，实在生得太好，看得不少诰命家眷心思也活络起来。太子明后年也该预备选太子妃了吧，华鸾公主年后不久也要及笄了，不知日后会选个什么样的驸马呢？

姐弟二人在众人隐晦打量的目光中，走向自己的席位落座。

然后萧月卿就注意到，坐在对面皇室宗亲一列里的成王。这位王叔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面容与泓衍帝有五六分相似，此时正同宗族里几位先帝一辈的老王叔有说有笑，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侧妃崔嘉宁伴坐在他身边，绾着高髻，一身烟霞锦的衣裙流光溢彩，外罩赤狐比甲。虽然年轻，却打扮得艳丽逼人，全然没了从前闺阁之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