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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在晚唐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乡党

作者:痴人陈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29 20:25:44 来源:平板电子书

“彼寿春者,南引汝颍之利,东连三吴之富。北接梁宋,平途不过七百;西接陈许,水陆不出千里。外有江湖之阻,内保淮、淝之固。龙泉之陂,良田万顷;舒六之贡,利尽蛮越也。”

“主公家乡,诚英雄用武之宅!”

船队一进巢湖,避开了湖上的风浪,进入到平缓的施水就抵达庐州城境内。

此时,张龟年就站在甲板上望着两侧无数陂塘水田,看着无数忙碌的农人正在弯腰插稻。

两岸的农人也看到了施水上这一支庞大的船队,惊讶于是哪个贵人来了庐州,然后就继续弯腰插稻了。

这种地就不能误了时,所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很快再有半月,梅雨就来了,他们必须在这个时间前将这些晚稻全部插好。

倒是有几个坐在马扎上监工的地头,是识字的,他们看到那一艘艘船队上,写着:“光州刺史赵怀安”、“军中呼保义”、“西川之虎”、“保义军”。

就纳闷最近是有什么事吗?怎么有那么多贵人来庐州?

不过他们都是一些地方小土豪,这种上面的事和他们太遥远,就今天看到的也只会当个谈资笑笑过去了。

可他们当中有一人,叫陶雅,是附近里社的小土豪,见了这些旗帜后,随口吩咐家中的十来个奴仆继续插秧,然后自己就骑着一头骡子,直往里中去了。

他要将这事通知同里的几个兄弟,只因为赵怀安这名字,让他想到了四年前闯祸出奔的寿州豪侠赵大。

陶雅凭直觉,就觉得这两必是同一个人,因为那船队的方向分明是去寿州的。

可要是真猜对了,那可真了不得啊,那赵大到底是干了何等大事,才能四年就做到了光州刺史?

一想到刺史,陶雅就头昏目眩,这是何等大人物啊!这赵大就一下子当上了?

想到这里,陶雅催着骡子狂奔。

……

赵怀安等人在甲板上,成了别人的风景,可他也在看着两侧繁忙的农人。

这里是庐州,前面就是他的老家寿州了。

在前世,这两片地方不算多发达,可在此时的大唐,这里才是真富裕啊,甚至比他之前呆过的西川都要富庶。

其实他自己在西川也就呆了六个月,甚至连成都都没进去过,其实并没有直观看到西川最繁华的地方,可一个地方的老百姓,他们的状态是不会撒谎的。

就赵怀安看的两岸陂田上忙碌的农人,看着梗上有躲在芦棚下监控的,他就猜到这些人大部分应该都是佃夫之流。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人的劳动热情都很高,动作也很灵活,不像是饥饿的样子。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赵怀安早已了解,在大唐,普通的老百姓只是能吃一口饱饭就已是多么难得了。

而这还是庐州的情况,就在刚刚,他的大幕僚张龟年专门说了计薄中对于寿州的表述,他告诉赵怀安,寿州丝毫不弱于庐州,实为南北之锁钥。

就如现在,张龟年指着他们现在航行的这条水道,对赵怀安道:

”隋以前,此道曾是沟通南北之重要水道,自魏晋用兵,与江东争雄长,未尝不走此道,而隋欲并陈,亦先屯重兵于此。可以说,南北用兵,谁能控遏此道,谁便能占得先机。”

“不过自隋开凿大运河,水运便转到了更东边的汴渠,从楚州走埇桥到可直到汴州。至此,此道便日渐废弃,也因武人经营,水路渐渐湮废,尤其是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段,从巢湖到合肥,更是因淤塞而不再通舟。”

“可时势变转,艰难以后,中原诸藩皆叛唐,尤其是徐州桀骜,常威胁埇桥运河道,切断漕运。于是朝廷便又重新疏通了巢肥运河及蔡水,使得此道再焕生机。”

“尤其是平定淮西后,此道附近再无掣肘,商旅往来庐、寿、从这里通达中原。朝廷的盐、铁税赋也经此路线运抵京师,如此寿、庐二州人丰民富,人不劳,水无害,一片太平之景。”

“而守得此中道的,正是寿、庐、濠三州,一旦能据此三镇,那整个淮南便可抱于怀中。”

赵怀安听得一阵感叹,喟叹一声:

“哎,我寿州人,没得去寿州做刺史,可要是能在这庐州做个刺史也挺美啊!”

这话张龟年没接茬,只因为很快他们就见到了位于施水左岸的那座淮南重镇,庐州城。

……

这一次,接引赵怀安他们的,并不是庐州刺史,而是庐州的长史郎幼复带着人来迎接赵怀安。

他们也是得到传驿得知阵斩南诏国主的猛将竟然就是他们淮南人,还是隔壁的寿州的,现在功授光州刺史,现在专门绕了一个大圈走濡须水中道,过寿州来显耀来了。

其实赵怀安并不知道,这一段时间,尤其是他从鄂州选择继续南下而不是北上走更近的,他就成了山南东、淮南两道的谈资笑料了。

谁都有炫耀心,可做到刺史这个层面的,多少都会遮掩一点,或者欲盖弥彰一些,可真就没见过像赵怀安这样**的,竟然带着仪仗绕远路也要过家乡一趟。

可消息传到庐州、寿州的官场后,两州吏长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他们一下子想起来,这个赵怀安是谁了。

大概四年前的时候,寿州霍山县发生了一起骇人杀人案,当时六人行于夜间,都被一人用劈柴刀砍死。

后来经过查证这六人都是霍山县放钱的浪荡和牙人,而在他们后面人物的推动下,霍山县的推官很快就锁定了不少目标,其中就有杏花村的赵家人。

杏花村因村口坡外连绵不绝的杏花而得名,且因酿造杏花酒,此村人人都是好酒量,虽然挣钱不多,却豪爽爱交际,在霍山一带很有威望。

四年前,杏花村的杏树不知道因得了什么病,一夜之间都枯死了,当时为了买新树苗,赵家人正和霍山被杀的这群放捉钱的借了钱。

可不晓得犯了什么邪,新买的杏树没多久也死了,这个时候那些捉钱浪荡忽然出现,就要来收酒坊,甚至还打死了一个老人。

再后来,这六人半夜在道上就被人用柴刀给砍掉了头,人头都堆在了一起,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而后来,寿州的推官就知道那个被打死的老人有一个大儿子,之前一直在外浪荡,以前还有人偶尔见过此人于肆内吃酒,可自命案后,再无人见过此人了。

而那个爱吃酒的大儿子,正叫赵怀安。

不巧,正与传驿送来的那位新任光州刺史赵怀安同名同姓,还都是寿州人!

这下子,大家哪里还不明白,当年那个十六就伏杀六人的刁徒,赵怀安,回来了。

想到这里,长史郎幼复额头就冒虚汗。

他本身胆子就不大,只因为熟稔州内人情,所以才被新任刺史郑綮(qi三声)拔为长史,然后就事情都往郎幼复这里一推,然后自己开始游山玩水,还爱做诗。

对于这位刺史,州内都无所谓,他们这些本地土豪最爱这种不管事,不折腾的,所以即便这位刺史写的都是一些歪诗,但还是各个吹捧。

郎幼复还是非常羡慕这位刺史的,他人生的模版也不过就是活成人家现在这样。

出自五姓七望,年少中第,没太多钱,但也不为没钱而烦恼,前期一直在中枢清贵,外放地方了,就是大州的刺史。

然后平日无案牍劳形,整日就是和州内那些和尚、道士游山玩水,写一写歪诗,然后随随便便赢得别人的赞美。

所以今日迎接这位光州刺史的时候,这位庐州刺史郑綮,就将传驿往郎幼复手里一扔,把这种迎来送往的活交给了他,然后就又带着小队人出城游山玩水了。

以前,郎幼复一定会羡慕自家刺史的潇洒,可在今日,当他看着前后望不到头的船队出现在眼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使君哎,你闯祸矣!”

然后,郎幼复再不敢耽搁,在对方船队下锚的那一刻,就带着队伍上前迎接。

……

最先下船的是一众川康骑士,这些人这段时间可是受老罪了,自打上船后就开始晕,要不是赵怀安一直给他们补充新鲜蔬菜和盐水,他们这些人非得晕死在长江上。

可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这些来自高原的川康骑士却习惯了,他们也会走到甲板上眺望那万里长河,以及那沿岸的风光。

他们这些人中实际上有不少是唐人,不是从平原逃税到的高原,就是被吐蕃掳掠过去的。

可不论怎么来的,他们这些人实际已经对大唐没有太多的情感,甚至印象都很模糊,唯有高原翠绿的草场,以及唱着山歌的情妹才是他们的心头好。

直到他们贪那几十贯的安家费,直到他们听了赵怀安说的事少钱多的许诺,他们登上了那些船,向着东南顺流而下。

也正是这一路,他们知道了大唐的广阔,也见识了高原之外还有这么广大的世界。

他们一直觉得世界只是高原、雪山和群岭,而闯入到这些地方后,他们还隐约明白,可能他们才是被抛下的一群人,没有人在乎是不是存在过这样一些人。

那一刻这些川康骑士是惶恐的,但很快在那位唐人军将的身上,他们却看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既然天下不识得我们川康骑士,那我们就去名扬天下!

于是,这些川康骑士们越发重视起派头和仪表,此番下船后,明明也是五月天了,淮南这里开始出现湿热,但这些人依旧腰缠着羚羊皮毛,腰间系着貂尾,头顶插着翎羽,纵马驰骋,尽显武风。

而在川康骑士之后的,则是保义都的老三营,他们并没有着甲,而是穿着束身圆袍,抹着绛色额巾,扛着一面面旗帜就下了船,并自然地在庐州城外列阵。

然后就是党项、青羌、以及沿江各州的义从,他们统一穿着绛色军袍,扛着一面面军号旗,下了船,就在保义都旁边列阵。

可即便队伍中有保义都武士帮忙调整,这些人还是站得歪歪扭扭的,时不时地左右张望着。

然后直到这个时候,赵怀安的伞盖、仪仗、告身旗才下到岸边,随赵怀安陆续下船的,正是中军下面直属的八个军号队。

其中左右背嵬是直接披甲,后面跟着一名名义从扛着旗帜,护着赵怀安的旗帜向前。

今天,赵怀安一改往日的便袍,穿戴起了一身亮银色的明光大铠,驱马上前,直到距离庐州文武不过五六步,才停了下来。

此时,赵怀安执着马鞭,环视下面的一众庐州州、军两院从属,黑着脸问了句:

“你们庐州好没待客之道,我赵大特地老远跑一趟,就是要来庐州见识见识的,可没想到我来了后,你们刺史竟然那么拿大,也不来迎一迎,莫非是瞧不上咱赵大?嗯?”

赵怀安并不知道他板起脸来有多凶,再加上后面一众列阵好的军兵,这些庐州文武是吓得汗如雨下,本来还有一堆话解释的郎幼复竟然连嘴都张不开了。

却不想,这个时候,一个头戴进贤冠的中老年站了出来,手指着马上的赵怀安,怒斥:

“郎长史携刺史仪仗便为刺史亲临,你为朝廷命将,光州刺史,难道也要带头犯禁?如只以力称强,而不知用礼来约束众人,未知昔日你不会受此羞辱?”

赵怀安听了这话,心里一突,看到左右背嵬嘲弄的眼神,心中悚然,连忙下马给这老儿行礼:

“不知是庐州哪位尊贤老?”

旁边赔笑的郎幼复正要说话,赵怀安咳嗽了声,哼道:

“你站着别动,一会再问你。”

一句话,郎幼复的脸僵住了,他觑了下旁边的中老年,见他没为自己说话,心中一苦,就退了下来。

而那边,进贤冠的中老年也没想到赵怀安前倨后恭做得那么自然,愣了一下,才回礼哼道:

“在下寿州司功参军王勖,见过赵光州。”

赵怀安对措大是没有多少好感的,可此人刚刚一句话确实让赵怀安惊醒了。

那就是如果他对人只有威,而不知礼,对系统内部的同僚不尊重。那上有行,下必效,他后面到光州也要开幕了,到时候下面人也互相瞧不上,对章程礼仪完全不屑一顾,认为有刀就是一切,那他赵怀安不完蛋了?

所以赵怀安就是对这一句,才下马给这个叫王勖的行礼。

不过这人不冷不热的样子,赵怀安也懒得碰,忽然看到旁边一个持旗杆的小吏,问了句:

“你叫甚名字?看你两膀子有点气力,是个好汉。”

原来,赵怀安之前就注意到了,随这些文武出来的还有一群执旗和仪仗的小吏,可其他人都是扛在肩上歪歪扭扭,唯有此人是用手臂端着的,而且站那么长时间,也是纹丝不动。

而那小吏下意识看了一眼后面的长史,见其人没反应,便依旧执着旗,朗声回道:

“回刺史,咱是州里的手力刘威,在使君面前,不敢称好汉。”

说着,他忍不住瞧了一眼身高八尺,披着铁铠都行动自如的赵怀安,内心感叹:

“这位光州刺史才是真好汉啊!而自己,哎,不过一个小小的手力罢了。”

赵怀安哈哈一笑,拍了拍这个叫刘威的肩膀,然后才扭头对眼前的郎幼复道:

“你很怕我?”

那郎幼复连忙回道:

“赵使君虎威,谁人不怕,谁能不敬呢?”

赵怀安啧啧两声,环视了一圈低头鸭子,也无趣,对郎幼复训斥了句:

“你家刺史不在,这城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备点饭食给我麾下义从、吏士,但凡有不上心的,你就看我捶不捶你吧。”

此时的郎幼复心里委屈极了,这赵怀安对老王也不这样啊,甚至对一个扛旗的手力,都笑吟吟的,偏就对自己,怎么这样啊!

他好歹也是一州刺史的长史啊!

可一看到赵怀安身后精悍的披甲武士们,其中一个脸上有个大刀疤的,还看了一眼自己,于是忙点头唱喏,再不敢抬头了。

……

当夜,赵怀安宿营于淝水河畔,正要洗个热水澡去去燥气,那边赵六就奔过来喊道:

“大郎,有乡党来找你。”

赵怀安愣了一会,经赵六又解释了一番,才狐疑道:

“你说我的乡党来找我了?叫什么?丁会?”

然后赵怀安死去的记忆一下子跳了出来。

半天他才记起来,这不是他的小老弟丁大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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