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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在晚唐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飞军

作者:痴人陈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29 20:25:44 来源:平板电子书

舳舻连接,沿着变窄的水道缓行,终于在拐过一处河弯后,见到了前方平坝上立着的一座土城。

那里就是赵怀安此行的停泊地,戎州城,

戎州土城建在了岷江北岸,城区面积并不大,却有一大片平整的码头,此时正有数十艘船已经靠在码头边,时不时能听到码头上的力夫在吆喝。

赵怀安看了看左岸,又看了看右岸更宽阔的河滩,纳闷地问着边上的董公素:

“老董,我不明白,为何戎州城会建在江北呢?之前咱们在嘉州如此,到了这戎州也如此,这明明南岸土地更宽,能容纳更多的人口呀?”

董公素知道赵怀安不了解川南的情况,只是以一个外人的眼光看待,所以解释道:

“大郎,你可能不晓得咱们川南,当年这些地方之所以开辟衙署,就是因为镇压此处的僚蛮。而那些人都生活在对岸的山谷密林之中,叛服不定,城址放在南岸,一旦乱起来,跑都没地方跑。”

然后,董公素指着前面的一处横江浮桥,说道:

“那便是连接两岸的浮桥,只会在白日搭、晚上就会放掉浮舟,而我等这些浮江而下的舟船也要在这里等候放行,才能过浮桥。”

赵怀安恍然,这些天沿江南下,日子好不快活,看到的沿江城邑也舟船如织很是繁华,几让他以为这些城市是和中原核心区的县邑一样了。

却不想,这些地方其实已经是大唐可控制的边疆了,再往南,那片十万大山,却只是大唐的羁縻地,别说对其进行有效的控制了,甚至连深入都不敢。

只是站在甲板上,赵怀安都能看到南面群山上空浓密的烟气,这是这个时代最令汉人畏惧的瘴气。

想到这里,赵怀安问董公素:

“之前我在甲板上看见一伙僰人在袭杀一群僚人,戎州这里夷人很多吗?他们的战力如何?”

董公素知道赵怀安什么意思,毕竟他沿江南下,到处招募精壮有勇力的,所以必然是惦记僰人、僚人了,所以他摇头劝了一下:

“大郞,僰人不离族群说之无用,只这些僚人就与我唐的关系不睦,多有冲击州县之举,彼等既桀骜又与我等语言不通,募之何益?反不如有一兵,却可为大郎助力?”

果然,董公素作为隔壁泸州的土豪,对于戎、泸之地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赵怀安忙请董公素多讲讲,要的就是他这地头蛇的一手消息:

“僚这些虽蛮,却不强,因为这些人的各依山洞,不成编户,性又无知,几与禽兽相同,在诸夷中为乱最深。其众不知多少,但十余万落总是有的,历代州郡刺史皆不能制,早就为我川南百姓之患。”

“既不能制,则势又骄吝,是有叛乱劫掠水道之举,是以戎州虽也是三江汇聚之地,可北上西蜀,南下鄂岳、本该商旅丰盛,如今却境宇日蹙,全是这些僚人之祸。”

显然,作为大豪商的董公素对于这类影响商道的西南夷,可谓深恶痛绝。

可说到另外一支力量时,董公素的情绪却高昂起来了,他道:

“可此地不远处有一坝,名为五斗坝,居有一族名为青羌。我知大郎你曾讲了一本名为《三国演义》的话本传奇,而这青羌正与蜀汉渊源甚深。”

赵怀安还真不知道这个,忙问何等渊源。

然后董公素就说了,在前汉时,青羌就以勇敢善战闻名,是与板楯蛮齐名的存在。后来蜀汉时,诸葛亮平南中,曾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号为“飞军”。蜀汉亡了后,历代蜀主依旧喜爱青羌义从,将之编为劲旅。

董公素一说飞军,赵怀安就激动了。

盖因他太了解这支蜀汉的王牌精锐了,他们不就是王平带的那支山地精兵嘛,据说这些人身披铁甲,依旧可以穿林屡险,如屡平地,又善用弓弩,手持团排,号啸而进。

想到这个,赵怀安激动地拍手:

“好好好,咱们就募一支这样的飞军,也募他个百十个的。”

不是赵怀安心气小,舍不得钱,而是光州那地方到底能养多少脱产武士,他是一点不清楚。

别看他现在也家资不菲了,小四十万贯的钱,就是真正到朝廷手上的茶税也不一定有赵大多,可这笔钱却是死钱,用多少没多少。

更不用说赵大后面还打算拿这个作为本金去搞钱庄呢,所以这个再怎么省都不嫌多的。

所以赵怀安给自己定下的兵额就是募三千,这都是可以用光州的财政覆盖住的,而再退一步说,现在的青羌还有没有当年雄风这谁也不清楚,他要是募多了,后面裁汰起来就是麻烦事,不如现在募个百十个先试试水。

要是青羌真的雄风不减当年,那再让人来戎州募呗!只要有这百十个人作为引子,保义都在青羌当地就有社会关系,到时候再募又有何难度?

这也是赵怀安的盘算,光州的未来在哪里?赵怀安这段时间已经想清楚了。

光州的北面是淮水和中原,那里以后必然是王仙芝、黄巢和朝廷反复拉锯的地方,所以北面不是赵怀安的发展方向,他只需要守住淮水道,并利用淮水道与淮南各州保持物资的流通就行。

而真正值得大发展的,则是光州的南方,黄州、舒州这些地方,他们都是靠在长江边,可以直接利用长江水道汲取南方物力。

现在赵怀安在川蜀一带已经有了很多盟友,包括罗元宝这些豪商、山行章、张造这些地方实力派、在成都幕府还有义兄鲜于岳,这些人都可以保护蜀地的商业贸易。

然后在沿江水道各地,赵怀安也开始陆续打点,吸收当地人入保义都,然后再从光州那边安排人到沿江各邑成立商站,到时候川蜀、南诏、吐蕃的物资可以源源不断顺大江南下,充实光州的实力。

而要做到这点,每个地方都收人就是关键的一步。

赵怀安很清楚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你能不能打入当地社区,能不能获得地方的支持,才是你能不能开展贸易的关键。

而一旦沿江各地都有他保义都的人和关系,到时候一个带两个,两个带四个,以点带面,很快就能在一个地方打开局面。

可以说,赵怀安想到的这套办法,不知道比地方那些土豪野心将们先进到多少个版本,也就只有朝廷部分度支专家才有这种物流意识。

在不能一步步填色块扩大势力范围的情况下,以水道作为贸易通道,沿江各邑建立商站打点地方关系,汲取南方物力为己用,是赵怀安目前最快的扩充实力的方式。

种地?那都是北方起家玩的,在南方,依托这条万里长江,贸易才是最合适的。

当然,开展贸易的前提,就是你得有面,有实力,不然你就是大肥羊。

赵怀安这边想着,然后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循着声音往对岸望去,只见从这条河湾转过去,岷江的南岸,有一处热闹的市场出现在眼帘。

还没问,旁边董公素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大郎,对面就是这一片最大的僚市了,可以说沿江数百里,再往南深入百里,如此宽阔的地方,各洞部落都在这里互市,然后一些鄂州的豪商都会来此地采买僚人的山货、象牙、犀角。”

说着董公素的声音还压低了:

“戎州这里的土贡就是荔枝、象牙、犀角,但送到朝廷的永远都是中等货,最好的东西就在对面的僚市里,都是专门特卖给扬州的大豪商们的。论享受,长安的天子也不过是个土锤罢了。“

说到这里,董公素都忍不住桀桀两声,其意莫名啊。

赵怀安懂了,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董公素,暗骂:

“我就说丘八是最苦的,论会玩玩不过那些措大,论享受又不及老董这些豪商,就知道刀口舔血,风餐露宿,你们后面被武人砍,那真的不怪人家。”

赵怀安内心腹诽,但丝毫不影响他仔细观察下方的僚市。

因为在甲板上居高临下,赵怀安能将南岸僚市看得很清楚。

大部分参与互市的都是一些僚人,这些人普遍头上裹着白头巾,衣服也是左衽,腰间别着刀,赤脚踩在地上。

他们这些人也在看着江上过来的这条庞大船队,眼神中并没有畏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赵怀安的错觉,他从最前面的几个僚人的眼神中看到了贪婪的神色。

赵怀安内心嗤笑,果是蛮夷。

船队这边继续前进,赵怀安也是在甲板上看了一眼僚市,准备后面也让老墨带着牛礼、王离他们去南岸采买点东西。

就比如犀牛角这些,在他前世这东西已经是禁止买卖了,所以这时候有机会扫到好货,如何能放过?

这边船队靠了岸,何惟道已经带人下去和戎州地方的官吏沟通了。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何惟道下船和沿江口岸打交道,展现了不俗的社交能力,这让赵怀安越发爱用此人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喊出“九生九世为奴”这种话的。

然后和之前发生过的一样,戎装的人一听船队是保义都的赵怀安,果然也奔马回了城内,显然是请示衙署的刺史。

赵怀安站在甲板上看着,内心喜滋滋。

南诏战争真的是我赵大的扬名显圣之地啊!

不说一战而天下知吧,毕竟这年代消息普遍闭塞,可在川蜀尤其是沿江一路,信息传递的都很快,已经少有不认识他赵怀安的了。

果不出赵怀安所料,得知赵怀安来了,戎州刺史裴恪亲自带着一班幕僚还有州院、军院系统的官僚、军将前来迎接了。

这倒是让赵怀安有点吃惊,毕竟他理论上和那裴恪是平级,哪有一上来就出门数里来迎的呢?

此时,赵怀安看着笑脸跑过来的绯袍圆脸中年人,他的心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这圆脸不像好人啊!”

那戎州刺史裴恪很热情,在得知赵怀安要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那就更高兴了,专门在码头上划了一块地给保义都扎营。

此人还细心地让人送食物和清水到船上,然后才邀请赵怀安等一众保义将进城赴宴。

赴宴的保义将只有一半人,赵怀安之前就定了轮番制度,每次到一地,上岸的只能是一番,剩下的一番必须留在船上警戒,然后到下一地,再轮番回去。

而这一次,被留下的值番的保义将看着另一番兴高采烈地去赴宴了,心里那叫一个难过。

只因为他们上一次去的犍为只是个小地方,哪像眼前的戎州,光看停泊的船只数量,就知道这顿席面是不差的。

可恶啊!

只能希望都将多念着点兄弟们,带些酒肉回来,可千万别忘了还有一群兄弟在船上吃西北风呢。

……

赵怀安领着一众保义将,让孙泰、赵虎两个各领着一队背嵬,执着伞盖,告身幡走在前头开道。

后面则是雄壮的高钦德,扛着一面刺史大旆跟在后头,两侧是执着金光、钺斧的背嵬甲士。

再后头,就是一众各穿甲胄、衣袍,骑着马的保义将们,这次赴宴的有二十多人,每个后头又跟着一名牙兵,专门扛着一面名号旗,有些有军号的,如韩琼就有两面,一面是他的官职名号、一面是他的军号“铁兽”。

这些骑马队将之后,是一群带着各种铜锣、唢呐、七棒锣的鼓乐班子,打锣的走七步就敲一下,吹乐的则这会已经吹起了《将军令》,排场大到了不行。

而最后,则是赵怀安和戎州刺史裴恪,两人都骑在马上,穿着四品深绯官服,腰间系银鱼袋,头戴着进贤冠。

两人都仪表堂堂,那裴恪是河东裴氏外支,本就英华内秀,能通过吏部的铨选,身言书判自是不差。

可更出挑的还是赵怀安,这个八尺赳赳武夫穿上了官袍,依旧阳刚威猛,里面的锁子甲将袍子撑得鼓起,更显雄壮气魄。

然后围着两个刺史的,正是赵怀安的幕僚们、还有戎装州院、军院的判官、押衙、都虞候、衙官、孔目们,也是典服相随。

本来赵怀安也不想搞这样的排场的,毕竟他也不是那种爱秀的人。

但奈何之前在上一个地方犍为,他一身常袍,也没有仪仗,还被当地官员笑话了顿,随后此人后面被豆胖子抽了一顿,但却让赵怀安意识到了问题。

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这个时代的期许,还是那句话,人都是看表面的,也都是盲目崇拜高位者的。

有仪仗和没仪仗,下面人的崇敬是不同的。

所以,为了不让戎州官场再被保义都的人抽,赵怀安还是决定走一下四品刺史的排场。

可走着走着,赵怀安却发现,怎么旁边的裴恪看着脸那么僵呢?

他看着前后刀矛如林的铁甲兵,再看看那些恣意凶悍的队将们,尤其是那个刘知俊更是狂的没边,连缰绳都不牵,就双手往胸前一叉,拿鼻孔看人。

赵怀安暗道,难道裴恪被吓到了?

不是的,不是裴恪被吓到了,而是他以及身后一众的州、军两院僚佐、军将都被骇得身僵。

保义都的杀威,不是真在里面走过的,是完全想象不到的。

戎州也是川南的军事重镇了,也防备僚人的反复,可今日和这些保义都甲兵走在一起,直恍若置身沙场。

有一个年纪大的兵马案,也是被骇得昏头了,直接撞到了边上一个扛旗帜的背嵬,这一撞人家背嵬一点没动,他倒是一把摔在了地上。

这下子,一众背嵬和队将们哈哈大笑,而赵怀安旁边的裴恪也终于绷不住了,苦笑一声:

“赵刺史,未想贵军如此虎威,果是从国战中走出的强兵猛将啊!”

赵怀安嘴角一咧,你道为何沿江的刺史们都那么好客?还不是因为咱赵怀安手握真理?

就咱手里的兵马,从江面登岸,直接可席卷州治,就像之前豆胖子给他赵大出气,将那个冒犯赵大的犍为幕僚抽了一顿,人家犍为的县镇遏使有吱声了吗?

别说县令、镇遏使不吱声,就是被抽的,那也是一抽一个不吱声。

他赵怀安不跋扈,可在这个兵权即强权的时代,他是跋扈自生,一举一动,就是不跋扈,别人也认为是跋扈之举。

没办法,这就是一个强者从不被苛责的时代。

可这会见裴恪真有被吓到,赵怀安又连忙摆手,表示这算什么,你们节度使高使相那才叫兵强将勇呢,没见决战时,高骈所部兵马一到,南诏军直接就崩了?这才是至上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裴恪不知道赵怀安是在阴阳高骈,也万万想不到何人能有这样的狗胆敢编排高骈,所以忙不迭拱手向长安的方向,赞叹道:

“幸赖我唐有使相啊!平党项、降吐蕃、收安南,定南诏,真是功盖三朝啊!”

确实,这三朝论军功,无人可出高骈者。

赵怀安咳嗽了声,哼了句:

”拜错方向了,这会高使相已经都带着兵马深入到南诏拉!“

裴恪弄了个脸红,忙又转身往西南方向拜了拜。

然后就伸着手,引着赵怀安继续向前。

两侧的土道已经被清街,前面一直有服役的衙丁推着个小水车,一路撒水。

不撒水不行的,人一多,走在这种土道上,那就是漫天灰尘。

裴恪还要带着赵怀安赴宴呢,到时候饭还没吃,就吃了一嘴泥,那他们戎州官场岂不是丢了体面?

所以裴恪早就提前安排人撒水清街了。

于是赵怀安就看到了这样一座戎装城,它虽然不大,但看着很新,城里也没有那么多生活垃圾,连粪便都很少。

看来自己沿江南下的消息,早就被前面那些刺史送到后面了,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是真有心了呀!

嘿嘿,这么说,我赵大现在也是个人物了。

可当赵怀安这边入了衙署,屁股刚坐下,刚吃一口手上冰好的荔枝酒,对面那裴恪就站了起来,对自己一拜,说了一句话。

听完这话,赵大是起身就走,连酒都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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