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妍真人还不是上三流,但她比一些上三流更可怕。
在罗城比武的时候,妙妍真人就很不满理查德施展了“邪术”。
只可惜比武的时候不能直接“诛邪”。
现在听许源这么一说,心中便认定了:果然施展那种邪术的人,必定是心术不正的。
妙妍真人飞掠至占城西门外,便看到一大群人正围在一处,有来往的路人,也有城门值守的军士。
人群中央,一支商队的人正坐在地上哭泣:“天杀的番鬼啊,将我们的马匹都抢走了,我们可怎么跟东家交代啊……”
“这一趟跑下来,赚的钱都不够买马。”
“这是要逼死我们呀……”
旁边就有人说:“去衙门告状啊……”
“去衙门有个屁用,去祛秽司、找许大人!”
便连那守城门的军士们,也在商队人耳边,捂着嘴低声说道:“去衙门没用,这些番鬼飞天遁地的,怕不是披着人皮的妖魔?府衙管不了他们。
去找许大人,这占城里怕是只有许大人能帮你们……”
妙妍真人扫了人群一眼,然后从路旁捡起一根枯枝,使了个“指路术”,树枝便漂浮在她的身前像指南针一样转动着,指向了理查德等人逃窜的方向。
妙妍真人飞快的追了下去。
她这一出全力,便好似火光闪电,瞬息便在数十里之外。
这法子她也不能持久。
但是短距离追击完全够用了。
妙妍真人很快便看到了在官道上逃窜的理查德等人。
不由得冷笑一下,暗道:“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走官道!”
妙妍真人拂尘交到了左手,向外一摆搭在了肘间。
右手轻抬,一柄法剑凭空浮现升起。
雷光飞快的向法剑上汇聚。
狂奔之中的理查德忽然生出了某种奇怪的感应,下意识的回头一望,顿时魂飞魄散:“啊——”
在理查德的惊叫声中,雷霆轰然而至!
和比武的时候有所不同。
这次是妙妍真人先出手,那么使团上下就再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而且这一次,妙妍真人乃是含愤出手,不留半点余地。
雷霆粗壮强横,四处劈溅,光芒猛烈明亮。
喀!
喀!
喀!
使团中五阶以下的职业者,只看到了第一道雷光,便被化为了灰烬。
五阶以上多看到了第二道,理查德多看到了第三、第四道……
然而还有第五道惊雷落下,将这些肮脏邪恶的番鬼,遗留在这世间的渣滓彻底清理干净。
“哼!”妙妍真人把法诀一掐,雷光消散,法剑飞回落在了她玉掌上方,滴溜一转隐匿消失。
妙妍真人转身而去,返回占城去了。
走到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美艳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懊恼之色,用拂尘的玉柄轻敲自己的额头:“哎呀呀,下手急了。”
“方才在城门的时候,还想着诛灭了这些西番,用他们的钱财补偿一下那些行商。”
现在,整个使团都被轰成了渣渣。
连他们抢来的那些马匹也都成了灰烬……
雷法至正至阳,出手不容情。
“现在,”妙妍真人有些苦恼:“只能用我自己的钱赔给他们了。”
妙妍真人脸上显出了几分肉痛。
我赚钱虽然很容易,但也不能乱花呀。
毕竟这些钱都是师兄师姐们给的,他们赚钱不容易啊。
妙妍真人回到了西城门外。
商队的人正哭哭啼啼的往城里去,也打定了主意去祛秽司报案,求许大人主持公道。
妙妍真人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在她手下,使团不堪一击。
妙妍真人从商队旁边经过,一挥手便有几张银票飘飞,如飞雪似落花,飘落到了商队领队手中。
“西番赔给你们的。”妙妍真人说道。
“啊?!”
商队众人狂喜,绝处逢生:“感谢道长……”
商队众人就要跪下去谢恩,妙妍真人已经风一般的走了。
头也不回。
颇有几分狼狈逃奔之感。
跟陌生人打交道,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呢。
并不因为年岁增长,而增加其熟练度。
……
许源已经把“美梦成真”拖回了衙门里。
一直拖到了后院自己的住处。
许大人单独占着一个院子。
“守住大门,不准任何人进来。”许大人吩咐。
“遵命!”郎小八带着八个校尉,两边排开,手按腰刀守住了院门。
许源手中有那柄钥匙,他就是这件道具的主人。
可是“美梦成真”不喜欢他!
那感觉就像是,教师看到了班上的差等生。
许源举着钥匙去开锁,这马车便不停地转动,避开许源。
“嘿!”许源脾气也上来了。
落到了本大人手中,你还不肯乖乖就范?!
活性太高了,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许源一弹指,兽筋绳嗖的一声蹿出来,把马车捆绑住。
这次马车不能再躲避了,可是许源用钥匙去开锁,却发现怎么也插不进去!
许大人抓着锁一看,锁孔自动闭合了!
拒绝、拒绝哈。
许大人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呼的一声吐出五流的腹中火,在马车旁边熊熊燃烧。
“别给你脸不要脸啊!”许源威胁:“乖乖张开来,别让本大人用强!”
那锁不为所动。
许源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十足反派:“好呀,本大人得不到的就毁掉!”
五流的腹中火轰然而起,化做了一团巨大的火球,贴着地面朝“美梦成真”滚去。
锁孔飞快的打开了。
“唔……”许源捅了进去,解锁。
下了锁,马车车门打开,舞台再次呈现出来。
许源:“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源开始里里外外的研究这辆车:“装什么呢,最后还不是乖乖就范?”
院门外,郎小八等人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满心疑惑:
大人究竟在里面干什么呢?
秦泽大步而来,看见郎小八便说道:“去禀告大人一声,妙妍真人来了。”
老秦嗓门很大。
确切地说,武修都是大嗓门。
许源在院子里就听到了,而老秦也听到,院子里传来大人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老秦也迷惑:大人在干什么呢?
许源把整个舞台举了起来,正在查看每一处细节。
“请妙妍真人先休息一下,本大人有事情走不开。”
老秦“哦”了一声就去了。
安排了纪霜秋去招呼妙言真人。
别的大高手都有几分脾气的,许源要是说“本官很忙,你先等一等”,心中必然会有几分不快。
但妙妍真人生性恬淡,听了秦泽的回话,就跟着纪霜秋走了。
纪霜秋将妙妍真人安排在衙门后院,原本是高万丽住的那个跨院。
这里重新修葺过,十分整洁干净,不过各种绿植还没来得及补种。
一直到了傍晚,许源这边终于完事了。
前面衙门的一间狭窄、闷热的值房中,几位文修也完事了。
他们为“许掌律智破番鬼计”,编了个曲折而圆满的故事。
直接做成了案卷,呈给许大人看过,然后在弟兄们之间传阅。
许源看过之后,才去见妙妍真人。
“天竺使团众人,已伏诛。”妙妍真人淡淡说道。
许源翘起大拇指:“真人神威!幸亏您及时赶到,否则这群恶徒就不知要逃到何处去了,而他们很可能会在我皇明境内流窜为祸!”
“嗯。”妙言真人应了一声。
就没有下文了。
许源有一点点尴尬。
我说了这么多,使劲地夸奖你,你就“嗯”了一下没了?
许源略等了一下,发现妙妍真人的确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再说道:“真人晚饭想吃些什么,下官命人准备。”
“随便。”
“呃……”许源沉吟一下:“尝一尝占城本地的甘蔗虾卷可好?”
“都行。”
“那我命下面人去准备,真人是在屋里吃,还是去外面的酒楼?”
“屋里吃。”
“好,待会我让人送过来。”
许源说完,看着妙妍真人。
妙妍真人安静的坐在桌边,拂尘搭在左臂手肘中,安静素雅的坐着。
并没有去看许源,眼神已经有些放空。
许源不会了。
您是指挥大人请来来坐镇的,那么在这件事情上,总要有些交代吧?
但是没有。
妙妍真人一点也不想跟不熟悉的人说话。
“那个……”许源只好自己问:“关于平天大圣和忏教的事情,真人准备怎么安排?”
妙妍真人显出了几分“恍然”之色,像是……刚想起来还有这事呢。
“我最近没什么事情,可以留在占城大约……”她想了下:“至少三月,足够了吧?”
“应当是足够了。”许源颔首。
“好。”妙妍真人又没话了。
许源挠挠头:“下官告退。”
许源出来,给妙妍真人关上房门。
关门的时候,许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总觉得妙妍真人好像松了口气?
跟妙妍真人“交流”有些好费心力,许源命人做好了晚饭,就让纪霜秋送了过去。
自己也不露面了,回去继续琢磨“美梦成真”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纪霜秋来了。
纪霜秋两只大手中,捧着一本线装古册,有些不知所措:“大人,妙妍真人赐了我一道武密……”
“好事啊,”许源随口应了一声,拿起她手中的线装古册翻看了一下,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一道武密,名为《天星坠》。
水准极高,许源估计得有六流!
即便是五流的武修,这种本事也是不传之秘。
钦天监这么富裕吗,这种水准的武密,随手就赐给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武修?
许源皱了皱眉,问道:“妙妍真人和你很投缘?”
修道法的人,讲究缘法。
纪霜秋还是茫然:“好像并没有吧,秦大人让我服侍真人,可我跟她说十句话,她也回不了我三个字。”
许源心中一动:“你一直在跟她说话?”
“嗯啊,”纪霜秋道:“这样的高人,住在咱们衙门里,这差事又落在了我身上,我当然要多问问人家有什么需求。”
许源回忆了一下,纪霜秋不算是个话痨,但的确有那么点自来熟。
于是就明白了。
可怜的纪霜秋大抵是被嫌弃了。
她在妙妍真人身边喋喋不休,妙妍真人不知该怎么应付。
又说不出直接赶人的话。
于是甩出一本武密:本真人这里有一本绝世秘籍,看你根骨惊奇,乃是千年一遇的练武奇才,就赠与你了。
你看,这么好的神功,你快快去修炼吧。
最好是没修成就别再来见我了。
纪霜秋问道:“大人,属下受之有愧啊,这该怎么处置?要不属下去还给真人吧……”
“别——”许源拦住她,你别再去烦人家了:“这……也算是你的机缘吧,拿去修炼吧。”
“可以吗?”纪霜秋有些不敢接受:“要不我还是去还了……”
“让你收下你就手下!”
“是。”纪霜秋挨了训,乖了,拿着这本《天星坠》出来了。
郎小八就在大人门外,纪霜秋出来的时候,郎小八羡慕的眼睛都直了。
纪霜秋一瞪眼:“看什么看?”
“看武密。”郎小八如实回答,肯定不是看你啊。
纪霜秋想了想:“你想看?”
“想。”
纪霜秋咧嘴一笑:“叫姐姐,就给你看。”
“姐姐!”
喊得纪霜秋一愣,你都不犹豫一下的吗?
也太没骨气了吧?
郎小八已经把《天星坠》拿走了,飞快的翻看起来。
许源在屋里也听到了,隔着门无奈道:“你俩一起去修炼吧,让周雷子过来替你。”
郎小八还有些不放心:“周雷子办事不稳妥……”
“快滚!”
“是。”
……
晚霞满天,映的运河河面一片金黄。
远山中的邪祟已经蠢蠢欲动。
河水浪花翻滚,水中藏得东西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运河码头变得无比忙碌起来。
所有的船都要抢在这最后的时刻停靠。
一艘客船刚挺稳,桥板搭好,甲板上的人便一拥而下。
码头上运河衙门的小吏犹在不停催促:“都快一些!”
“后面的船还等着靠岸呢。”
人流中,有主仆三人,看上去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们在催促声中快步上了岸,两个仆人打听了一下,便在码头上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住下了。
客栈掌柜的有些奇怪,仆人也要一人一间?
但客人并不曾短缺房钱,他也不会多问,喊来一个伙计,将三人领上楼去。
上楼之后,仆人中的一个矮胖的,便嬉笑着询问店伙计:“码头上有什么可以消遣的地方吗?”
三人中的老爷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店伙计在前面带路,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交流。
“有啊,老爷们若想玩耍,西头有一家赌坊,东头有三家青楼,春水阁的姑娘最漂亮,环芳楼的价钱最实惠。”
伙计将他们送进了房间,老爷随手搭上了几文钱,关上门后便严厉的对矮胖仆人说道:“这次非比寻常,不要节外生枝!”
矮胖仆人道:“会主……”
“说了多少遍了,叫老爷!”
矮胖仆人:“这里也没别人……”
会主的眼神凌厉起来,矮胖仆人连忙改口:“老爷、老爷。我不干别的事,只去吃两口气。”
“忍一忍!”
矮胖仆人无奈的摸了摸肚子:“会……老爷,属下能忍,可是那东西它忍不了了啊。”
会主直皱眉头,无奈吩咐道:“宋霖,你跟李熊一起去,看着他点。”
“是。”另外一个仆人应声。
会主忍不住摇摇头。
若不是这次的行动,必须要用到那东西,他绝不会带上这个李熊。
不多时,客栈伙计将晚饭送上来,三人吃过后,又喊来伙计将碗碟收拾了。
矮胖的李熊看看外面,窗外漆黑一片,河风将运河中怪异的邪祟声响遥遥送来。
普通人听到这声音,心中便会发慌,紧闭门窗上床用被子捂住头。
但李熊毫不在意,他肥硕的肚腩不停地鼓动起伏。
“老爷,我这就去了。”
会主摆了摆手。
李熊和宋霖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客栈的三层楼是向上缩进的结构,二楼窗外就是一楼的屋顶,倾斜向下,铺着青瓦。
交趾多雨水,瓦上长着一层厚厚的青苔。
两人刚踏足瓦片之上,青苔便如一张肉毯一般的从四周向内卷了起来,要将两人裹成了“包子肉馅”。
宋霖脸色一变,这天刚黑不久,邪祟就出来了!
依山傍水,果然邪祟繁盛!
李熊的肥硕的肚腩,忽然嗤啦一声向外张开,好似一朵巨大的花卉。
只不过这花卉边缘上,生满了锯齿一般的怪牙。
每一片“花瓣”,又都伴随着一条前端开叉的卷舌。
肉瓣怪口向外一吸一吞,反倒是将整个肉毯给吃了进去。
嚼了几嚼,左右摇晃两下,李熊的肚腩又恢复了原状。
然后又散发出一阵饥肠辘辘的“咕咕”声。
肚腩张开时,李熊便好似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都凝固了。
现在才恢复了行动,摸了摸肚子,像哄孩子一样:“知道你饿了,别急别急,很快让你吃个饱。”
他指着远处占城中的灯火:“看到了吗,那边都是要喂给你的。”
两人顺着屋檐下来,便往东头去了。
……
会主在房间内,冷眼看着李熊在窗外吃了那只邪祟。
等他们下去后,会主将窗户关好,回到了桌子边坐下,良久才开口道:“垢主将那东西养在李熊体内多久了?”
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光将会主的影子投在窗户上。
那影子摇晃了一下,开口回答道:“十年了。”
会主点点头。
而窗上那影子却是不动。
“十年时间啊,那东西在李熊体内不停成长,李熊的水准也一直再提升,眼看着就要超过我这个会主了。”
影子发出嘿嘿嘿的冷笑声:“那个蠢货还以为这是他的福缘。”
会主哼了一声,道:“也算是他的福缘吧,毕竟只有他有那个命格,适合那东西。”
影子忽然一晃,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于是屋中的情景就显得十分古怪,油灯在桌上,会主桌在桌子和窗户之间,可他的影子却投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影子在墙上乍动几下,变幻了几个诡异的形态,然后道:“办完事我们就能吃了那东西,这是垢主当年的承诺,对吧?”
影子说到这个,更兴奋的乍动起来,声音高亢尖锐:“连李熊也一起吃了!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垢主的承诺……呵呵!”会主冷笑:“不过他既然承诺了,不管他最后给不给,那东西我都吃定了!”
影子忽然又到了地面上,蠕动爬行,飞快的缠在了会主的脚下,如毒蛇一般昂起一颗头:“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会主沉吟道:“这几天你辛苦一些,我信不过李熊。这次不要出了什么差错。外边都在传,这占城是我平天会的凶地,大圣偏偏选在了这里,只怕不是巧合!”
“放心吧,放心吧……”影子时而在屋顶上、时而在桌面上、时而又在铜镜上,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会主点点头,吹灭了油灯:“明日进城,去找垢主的那具未醒身。”
屋中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
影子仿佛随着光芒的熄灭而消失了。
但又好像是随着黑暗占满了整个房间。
屋内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古怪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
李熊和宋霖两人,匿于黑暗之中,沿街而行,不多时便站在了一家青楼之下。
青楼门窗上都贴着门神。
里面的丝竹声、淫浪声喧嚣传出,外面的邪祟垂涎三尺,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李熊肚子里饥饿的“咕咕”声像敲鼓一样越来越响,他两眼放光走上前去,却被宋霖拉住了:“不要生事,吃一口就走,明日有大事!”
“知道了。”李熊不耐烦,甩开他的手,再上前一步,肥硕的肚腩哗啦一下再次张开,对准了青楼一吸。
青楼中某种看不见脏垢之气,便滚滚涌入了肉瓣大口中。
“咕嘟、咕嘟、咕嘟……”
那东西吃的贪婪,渐渐便有些不可自控,忽然吐出无数的细长肉须,咻咻咻的顺着各处缝隙钻进青楼中。
“不可!”宋霖大急,连忙阻拦。
码头的运河衙门中,睡得正香的河监,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