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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庭汉裔 第四十五章 公竟渡河

作者:陈瑞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29 20:23:09 来源:平板电子书

刘羡一人踏马在官道上,头顶明月,脚踩大地,微冷的清风拂过发梢,带来了道旁阡陌里幽静的油菜花香。除此之外,莺鸟微啼,麋鹿呦呦,共同形成了一副婉转动人的暮春夜色。

若是在往常,刘羡大概会驻足欣赏,并且沉吟赋诗一番,但在现在,他实在是无心欣赏了。策马在茫茫无尽的油菜花田之间,他知道自己还没有离开孙秀的势力范围。只有在穿越北邙山,抵达约定的大河渡口,危险才算是彻底解除。

可是越担心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当刘羡一路向东,正要抵达来时的金谷园渠口时,竟隐隐看见岔路上立着几个模糊的影子,他心中顿时一沉,可这条路是必经之路,他避无可避,只能勒缰降下马速,并在心中祈祷:千万别是孙秀的人。

但随着对方的身影渐渐清晰,刘羡的心也沉入谷底。挡在他路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孟观。

他此时一身戎装,骑着一匹不杂一色的名贵白马,腰间配斫刀,背上环弓,马鞍上的箭囊也满满当当的,俨然是一副应战的姿态。而在他的背后,还有两名从骑追随,他们的眼神中露出坦荡的杀气。

孟观倒不是如此神情,他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弓背,用叹息式的语调对刘羡道:

“怀冲,事情还没有办完,为何走得如此之急?”

刘羡已然勒马,在原地兜了两个圈子,打量着这位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不禁在心中哀叹,看来还是躲不过这一幕啊。

事情的经过不难猜测:刘羡从南面的路口出来,需要绕一段路抵达路口,不比孟观自北路来得快捷,但他能够如此迅速的反应,在这里拦住自己,应当是一直派人在盯梢。

这么想着,刘羡脸上却是展颜,笑道:“有叔时兄在,收尾还用得上我操心吗?我家中有急事,打算先回去一趟。”

孟观道:“正巧,我也打算到赵王府上报捷,怀冲不妨同行。”

“不用了。”刘羡摆摆手,又道:“我是说要去我偃师的那个别院一趟,有些私事要处理。”

“私事?”

孟观微微摇首,说道:“今天是国家大事发生的日子,怎么能只顾自己的私事呢?怀冲,你还是回去吧。”

“如果我不回去呢?”

“我希望不要发生,不然的话,我就只能不顾朋友情义,将你强行押回去了。”

听到如此绝情的话语,刘羡面色一寒,他没有想到,仅仅是孙秀的调拨,两人竟然走到了拔刀相见的地步。

沉默片刻后,刘羡仍不愿放弃希望,他道:“元帅,我们认识已有十年了吧,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长辈。”

这一声元帅,令孟观不得不动容,听到下半句,他也回忆起种种过往,心中亦感伤感。

紧接着,刘羡又问道:“孙秀到底许诺给了您什么?能让您为他做到这等地步?”

孟观略微一犹豫,还是说道:“此事之后,他答应让我独镇荆州。”

独镇荆州?刘羡闻言,心中一惊,暗想,难怪孟观心动,这确实是一个重量级的砝码。

自从江东初定以后,司马氏收回藩权,除去宗王之外,外姓将领一律不得外镇。后党中石崇与王浚极尽恩宠,出镇地方,也是要与宗室合作。没想到,孙秀竟然下了这样大的筹码,为了拉拢孟观,竟让他独镇荆州,这几乎是把荆州封给他了。得益于此,孟观也可以说是武帝朝以后的第一人。

可这个位置,他真坐得稳吗?

刘羡便试图从这个方向去劝说孟观,他道:“元帅,赵王不是帝王之材,你应该看得出来。除去后党后,他要当皇帝,天下宗王岂能心服?到那时,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必然是祸乱四起,燎原海内,您真能帮孙秀镇平天下吗?”

“别忘了,孙秀在关西的时候,到底做了多少乱子,哪怕您是韩白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吧。”

孟观确实有这方面的忧虑,但这些问题,他很久之前就想过了,如今便对刘羡回答道:

“怀冲,我应该和你说过。到了我这个年纪,富贵在手,衣食无忧,像荣辱、成败、尊严、志气,其实都已经看得很淡了。”

“我之所以还愿意为孙秀卖命,只是因为还有那么一点念头。怀冲,你说,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能让我亲手改变这个国家,我能放弃吗?”

面对这个问题,刘羡无言以对,他心想:“这确实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人都知道对方心意已久,看来,双方已经没有任何善了的可能性了。

刘羡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常胜剑的剑柄上,孟观则一只手握住了弓背。

刘羡想,从这个距离来看,两人仅有十数步的距离,翻羽马突然冲刺间,足以杀到孟观面前。若自己抢先出手,斩断他的弓,直接从从骑之间冲出去,那就有逃出去的希望。反过来,若被孟观的两名从骑纠缠,让他射出箭矢,自己恐怕必死无疑。

他知道孟观的神射,说百发百中毫不夸张,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李矩能够与之媲美。

但这到底是以一敌三,刘羡的劣势还是太大了,这让他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

正犹豫间,不料背后隐隐传来了马蹄声,这让刘羡心中一惊。他心想:苦也,怎么身后也有追兵!自己才刚刚拿到了斩蛇剑,天命却不眷顾自己吗?

但他随即发现,孟观的神色里也露出愕然来,随即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大人,使君,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声音刘羡很熟悉,原来是孟平。孟平策马到刘羡身边,稍稍打量两人,又对孟观说道:“大人,园内的财物清单已经点出来了,要您回去核验呢。”

孟观“嗯”了一声,策马到前,作势就要摁住刘羡,将他押回金谷园。不料孟平又对刘羡道:

“使君,您这时候出来,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刘羡还是那个回答:“我有些私事要处理,恐怕要临时回家一趟。”

孟平盯着刘羡看了一会,说道:“这样啊,那您去吧,这里有我和大人,必不至于让您担忧。”

这句话说罢,除他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孟观当即恼怒道:“子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公私有别,岂能如此孟浪?”

面对父亲的发作,孟平面色丝毫不变,只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父亲,诚挚说道:“我知道刘使君,他做人做事,从来都是以国家大义为先,如果不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绝不会临时离去的。”

“大人您常常教导我,要想成为三军表率,就一定要体谅他人的难处。若是太过苛责,就要先问自己能否以身作则。在三军之中,能做到这点的,除了您,就是刘使君了,怎么能让国家有功之臣寒心呢?”

孟平说完这几句话,顿时将孟观噎住了。

不得不说,孟观在外贪财好权,但在家中却喜欢板着面孔,对子女自夸德高,毕竟世上所有的父亲,都希望在孩子面前是伟岸的。可谁能料想,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孟平竟然用道德把他架住了。

孟观几次想要开口,跟他谈一谈现实的利弊,但看着长子的眼神,有些话一到嘴边,他就像被鱼刺卡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心中拉扯了数个来回后,他狠狠心,终于一挥手,策马走过刘羡,说道:

“你走吧,今夜睡个好觉,这些事我自会负责,以后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他不再看刘羡,一振马鞭,马蹄踏起阵阵烟尘,当即与两名随从驰回金谷园,将路口留给刘羡与孟平两人。

月色之下,一旁的油菜花起起伏伏,似淡金色的海浪,也恰如刘羡此时的心情,他万万没想到,今日之事,竟会如此峰回路转,让自己得偿所愿。

他回头看孟平,微微躬身,发自内心地谢道:“子衡,谢谢你。”

听到这句感谢,孟平也笑了,笑容刚毅又清爽,如另一旁渠水的光纹。他道:“使君说笑了,您是个好人,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大人也很喜欢你,他只是一时有些想不开罢了。”

刘羡也认同这一点,人生总是会偶尔进入死胡同。可只要看见像青年纯粹的笑容,很多事情就豁然开朗了。他对孟平道:“那你也替我谢谢元帅,并帮我转告他,他是我心中永远的元帅。”

“好啊!”孟平也没有多留的打算,他只是由衷地为自己维护了父亲的友谊而高兴,分别前,他又表态道:“使君,以后若有机会,我还想与你跃马疆场!”

刘羡也很喜欢这名青年,他挥手承诺道:“好啊!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上你!”

说罢,两人各自策马,终于背道而驰。

穿过渠水路口,往东走三里,便是邙山的一个路口。按照以往的惯例,此处设有一处路卡,不过在此处的仅有几名卫兵,并没有什么军官,自然也拦不住刘羡。

在穿过关卡之后,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山路上没有再遇到一个人。一直陪伴着他的,除了树梢止不住的月影外,就只剩下夜枭与乌鸦的呱噪。

而在走到邙山山顶上时,刘羡忍不住回头瞭望,这里正好可以眺望洛阳城。

此时的洛阳城灯火通明,即使在相隔十数里,刘羡也可以看见城池上的喧闹的人影。

若是所料不差的话,此时的孙秀应该已经大获成功,捉拿住了皇后与一干后党吧!接下来,他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呢?诸王之间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呢?

刘羡早就知道答案了:这一切将非常短暂,自己必须抓紧时间,为下一次的战乱做好准备。

下了邙山,再往西北处飞驰,深夜的大河形同一条晶莹的玉带,在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芦苇荡中,一条小船在水流中悄悄起伏。刘羡靠过去后,可见两男一女坐在船上,女子头戴斗笠,挂有黑纱,赫然是妻子阿萝。而另外的两名男子,一人是摆渡的渔夫,另一人乃是豫章王舍人,华陶。

原来,经过上次的游猎之后,刘羡对豫章王司马炽的印象极好。而考虑到此次渡河,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偷安排一条渡河的船只,必须要请一个不被人注目又有权势的人帮忙,司马炽正是最佳人选。

于是刘羡请脩华暗中联系了豫章王司马炽,以将《三国志》草稿赠给司马炽为条件,请他暗中帮忙。司马炽对刘羡的印象也好,自然是欣然应允,这也就是刘羡在政变前收到的第二封信。

华陶是刘羡的老上级华廙的孙子,他见刘羡到来,松了一口气,上前迎接道:“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怎敢怎敢,多谢华君了,也望替我转告豫章王殿下,现在非常时间,在洛阳要多加小心。”

“知道。”华陶客气后,又交待道:“渡河之后,河对岸有一辆马车,但没有马夫,里面装了十块金饼作为盘缠。至于以后去哪里的事情,我就不多问了,只能靠你自己。”

说罢,刘羡与他行礼告辞,牵了马上船。上船后,他一把握住阿萝的手,阿萝虽没有多言,但刘羡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掌心全是汗水,身子也微微发抖,刘羡这才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洛阳。

刘羡用眼神安慰她:有他在,不用害怕,一切都安排好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渡过大河之后,刘羡带妻子上了马车,直奔河阳县而去。次日,刘羡先是在这里稍作补给,买了些干粮和衣物,又在下午等到了前来汇合的诸葛延与李盛。刘羡从他们口中得知,政变已经结束了,孙秀似乎已经发现自己中计,正派人四处调查刘羡的踪迹。

但正如刘羡所言,孙秀才刚刚控制了洛阳而已,他想要继续扩大权威,还有很远的道路要走。而眼下,刘羡等人驾车北上冀州,一路上畅通无阻,再也没遇到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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