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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庭汉裔 第三十四章 告别于洛水

作者:陈瑞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29 20:23:09 来源:平板电子书

太子已经被关进了金墉城?

刘羡听到这个消息,肺腑如置炉上。

上一个被关进金墉城的是前太后杨芷。虽然名义上说是仅被废黜,不伤性命。但实际上,杨芷的下场众所周知,皇后拔去了这位废太后的所有指甲,令她痛若锥心,然后令人断去了所有饮食。堂堂开国皇太后,在苦饮了八日井水之后,竟然饿死在了金墉城内。其死状之凄惨,在历代废后中实属罕见。

而皇后憎恶司马遹还要远胜过杨芷,他会是什么下场,已是不言自明。

又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刘羡心中焦躁,立刻挣扎着试图起身,但随即被王粹按了回去。

王粹不解道:“怀冲,你现在伤口未愈,要好好养伤,起来干什么?”

刘羡恨恨道:“既然太子眼下还在洛阳,事情就还有转机!我要去联络一些人!去把太子劫出来!”

王粹长叹一口气,说道:“别骗自己了,哪怕是我都看得出来,外面已经是后党的天下了,你出来能干什么?”

“王夷甫是太子的岳丈,他也不为太子说话,直接就让太子妃和太子离婚,太子妃得知这个消息,一路嚎啕着回家,大家看了都说可怜,对王夷甫寒心极了。”

“东宫那么多臣属,过去半年对太子表现得何等热诚。现在呢?东宫已经空了!明明是储君的住所,现在一个官员也不敢过去,就连宫女们都跑完了。只剩下太子平日买的那些小马,因为骑不了,肉也酸粗,就扔在那里。现在东宫都成了跑马场了!”

“而且你以为皇后他不担心太子复辟吗?她已经下了命令,要把太子从金墉城转移到许昌宫幽禁起来,难道你还能跟着跑到许昌去吗?”

听到这里,刘羡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其实对太子的这个结局隐隐有过预料,却没有想过,形势会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

诸王袖手旁观,刘羡已经预料到了。毕竟在此前的交往中,刘羡已经切身感受到,京城掌权的诸王中,基本都有自己的野心,哪怕是淮南王司马允这样公认的贤王,也不甘心只当司马遹的辅佐。因此,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诸王会对司马遹施以援手,不落井下石就算是烧高香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东宫的官署表现得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司马遹之前和他表现出来的是,他知道诸王不可靠,也知道东宫中有相当多的卫率不可靠,因此他并没有把政变的希望放在这些人身上,而是通过密谈利诱暗中拉拢禁军军官。这份名单司马遹相当保密,至今都没有向刘羡透露分毫。刘羡虽然有些不满,但其实也认同司马遹的做法。因为成大事者,必须谨言慎行,多少大事,就是败在祸从口出这一点上。

想当年,司马懿之所以能够高平陵政变成功,不就是靠着司马师阴养死士吗?而司马师能够出人意料地聚集三千死士,他的沉默寡言和守口如瓶必然功不可没。

刘羡本以为司马遹的布置也属此类,可结果却是,他招揽的那些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在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后,竟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这完全是不合常理的,除非,有人完全预料到了司马遹的布置。或者说,司马遹招揽的那些人背叛了他。不然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可司马遹招揽的是哪些人呢?又是谁进行的布置,让他们销声匿迹了呢?这恐怕是刘羡永远都无法知晓的一个谜题了。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刘羡想再见司马遹一面都难。

但作为一个失约者,刘羡还是想再见司马遹一面,他问道:“太子什么时候被押往许昌?”

王粹明白刘羡在想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押送的时间就在今日,再过两个时辰,太子就要被送走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出去呢?而且皇后已经下了诏书,明令禁止大家去送别太子,违抗者都要以忤逆罪论处。你本来就是知名的太子党,这个时候过去,不是自找罪受吗?”

刘羡想:弘远到底是个敦厚之人,不太懂得政治。现在的局面,看似是皇后斗倒了太子,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恰恰相反,皇后的势力,早已是风中浮萍了,不然贾模怎么会死得如此毫无风波?

而司马遹之所以倒台,并非是因为太子斗不过皇后,而是因为那些厌恶皇后的人,同时也恨不得司马遹去死。毕竟朝堂的稳定基本维系在司马遹一身。司马遹不死,大晋朝堂就还有基本的秩序,其余所有人都将被名为大义的大旗所阻挡,无法上位。

所以,对于京中的各势力来说,司马遹非死不可。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详情,但刘羡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司马遹的倒台里,必然是有其余藩王的手笔。

如今司马遹已经倒台,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只要皇后杀掉司马遹,这些在洛阳毫无作为的藩王们,立刻就会联合起来,打出一副为太子复仇的旗帜,与后党针锋相对。

后党虽然名义上达到了鼎盛,可实际上,他们已经完蛋了。哪怕皇后下令去清算太子党羽,也没有任何人会去认真执行,这会有损他们替太子复仇的名义。皇后现在有且只可能干成一件事情,那就是杀了太子。

而刘羡虽然是太子一党,但好歹还有一些楚王老人愿意保他,自己也有一定政治影响力。这次能从孙秀的伏击中活下来,太子被诬告谋反时又不在身边,在政治上是不可能被打倒的。

但王粹的疑问也不能说错,太子已经倒了。自己本来计划着,想助司马遹夺权后再出镇秦州,现在看来也泡汤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未来将何去何从呢?这些问题一时纷至杳来,令刘羡头疼不已。

可无论如何,至少有一件事情他必须要去做,不然绝对无法心安。

刘羡长吐了一口气,对王粹说道:“弘远,如果你担心的话,就麻烦你驾一辆车,把我拉进车里,远远地去看太子一眼吧!我当年都陪楚王殿下走完了最后一程,这次既然不能亲自告别,至少他离开洛阳时,我也要在场。”

“……”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有一点珍视的东西。若是没有爱恨的活着,我们这一生又有何可以怀念的呢?”

默然良久后,王粹的眼神也是千变万化,他最终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件大事,那我们就去看一眼吧!”

于是王粹回头,对一旁的公主说道:“夫人,你去准备些御寒的衣服,我去准备车。用完午膳,我就和怀冲出去一趟。”

公主虽然全程在一旁旁听,但此时已经出了神,她被王粹叫了两声,这才恍然应道:“好,好,我这就去准备。”

就这样,时隔七日之后,刘羡终于再次见到了室外的天地。

好大的雪!屋檐上,草地上,灌木上,池面上,枯树上,乃至远方的北邙山上,此时都被厚重的积雪所覆盖了。举目望去,没有一处不白,也没有一处无雪。就连天上还在纷纷扬扬洒落的鹅毛大雪,好似连天地之间都为雪花填满了。

刘羡起来后,换了一身狐皮袄子,左手拄着一根木杖,吃力地坐上了车,而后靠在车箱上,透过车窗来看窗外的景色。冷风无孔不入,很快就吹得刘羡面容麻木,浑身发冷。

王粹从车厢下拿出一件褥子,垫在车座上,对刘羡道:“你先躺着歇歇吧,身体还没有痊愈,就少吹冷风,等时候到了,我再叫你不迟。”

刘羡道:“我还真没注意,弘远你现在这般会关心人了。”

王粹自豪道:“成家久了,和夫人也有了孩子,家庭美满,当然会照顾人了。不像你,已经快三十了,还天天让家里人担惊受怕。”

刘羡这才有空想起阿萝等人来,他问道:“你有把我的消息告诉我家人吗?”

王粹说道:“我当然告诉了,你遇刺这件事情,并不是秘密。现在洛阳有名有姓的人,都知道你在我这,只是不知道你伤势如何,是生是死。”

“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我建议你先在我家安心养伤。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你又被后党仇视,出来了反而不好。反正大家都不知道你的伤情,不如利用这个时间拖一拖。等风头过去,你再出来不迟。”

王粹的语气很平常,但刘羡深受感动,因为他明白,这是很重的人情。王粹的意思是,一旦有人来找刘羡的麻烦,他愿意出面来摆平。在这个敏感的局势下,哪怕是兄弟家人,也很难冒这个风险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主意。眼下太子大势已难挽回,当下他确实需要时间来好好地想一想,未来应该走向何方?现在想到这个问题,只让他觉得茫然。

在刘羡沉思的时候,轺车已经开过了津阳门,直往洛水驶去,那里是司马遹被押解出宫的必经之路。司马遹将从这里离开洛阳,走轘辕关,沿着颖水直向东南,最终抵达当年软禁汉献帝的许昌宫。

但距离洛水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王粹讶然道:“呀,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刘羡闻言,也抬头往车窗处看去,同样惊讶地发现,洛水之滨站满了人。不是数百人,也不是数千人,而是密密麻麻,摩肩擦踵,差不多有上万人之多。

这里面既有平民,也有官员,或穿粗布,或穿锦绣,在洛水边立成了一道壮观的人墙。站在其中一点望去,左右皆不见头尾。而此时,他们立在原地,如同土地生长出一根根枯槁的树木,在雪地之中木然地等待着春天。

仅仅从掠过的人群中,刘羡便发现了刘乔、王敦、江统、祖逖、刘琨、潘滔、杜蕤、鲁瑶等熟人,再走了一会儿,似乎连齐王、淮南王、东海王等人的旗帜车驾也看到了。皇后明明发出了禁令,可对在场的这么多人而言,却恍若未闻。

他们只是抬着头,望着司马遹即将到来的方向。

时辰差不多了,在风雪肆虐的天幕下,依稀有一行人影浮现在小道上。只是他们行走的速度很慢,这不难理解,风雪这么大,人世间这么寒冷,人也只能慢点迈开腿脚。因此,过了好一会儿,司马遹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的司马遹身穿囚服,外披一件羊皮裘,头戴一顶朴素的风帽,双手间还带着一副镣铐。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的是,这位被废除的太子毫无愠色,他年轻的面孔上满是阳光,嘴角也噙着微笑,眼神更似有无穷神光。即使整个人的打扮都非常潦草,却还是很难遮掩他身上的愉快味道。

相比之下,伴随司马遹的几名小吏则有些畏缩,他们本来应该斥责眼前的人群,威胁将他们抓进监牢。可环顾着眼前无边无际的人群,他们明智地没有开口,因此,每一步也走得胆战心惊。

司马遹沿路所至,两旁看客无不在雪中跪拜行礼,同时放声痛哭,声泪俱下,似乎满山满谷的人都在为司马遹的遭遇感到由衷心痛。

而面对如此凄然的场面,司马遹却无动于衷,他如同闲庭漫步般审视周遭,脸上的微笑与周遭格格不入。

刘羡躲在车窗内,也看见了这一幕场景。他看见司马遹的笑,不由得心想:这个人是在用笑意来强忍悲伤吗?亦或是为这场面感到滑稽讽刺吗?又或是单纯地在安慰自身呢?

刘羡想不明白,他只是也觉得自己可笑。

但很快,司马遹路过车窗前,两人的眼神相撞了。司马遹看见车窗中刘羡那苍白又愧疚的神情,他先是有些讶异,随即又忍不住笑了。

司马遹举起手指,像扣动弩机般向刘羡凭空射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灿烂仿佛春光。再然后他挥挥手,好似游戏结束一样的告别了。

他穿行过漫长的人群,伴随着这虚伪又无穷无尽的悲哭之声,身影渐渐融入茫茫风雪,徒留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继续在寒冷彻骨的黑暗中伫立着。

这是刘羡见到司马遹的最后一面。他的坦然让刘羡印象深刻,不禁心想:司马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心境已经超然物外,放下执着,笑对生死,这是达到传说中的玄冥境界了。

但他放下之后,留在洛阳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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